上饶月弦食

　　奥第一次见到森时，正躺在草坪上晒太阳。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了的黄金，均匀地铺洒在他年轻的皮肤上。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毛细血管在温暖下微微扩张的舒适感。在他周围，疗养院的花园里，其他住户正悠闲地散步、读书、下棋，或是懒洋洋地躺在和他一样的躺椅上。
　　“你是新来的？”
　　声音从上方传来，清冽得像山泉。奥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不，不是深褐——当他调整了瞳孔焦距，才发现那是近乎黑色的深红，只在阳光直射时透出一丝暗色调。
　　“我是森。”男孩微笑着伸出手。他看起来和奥差不多大，穿着质地考究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头发修剪得整洁得体，露出一截苍白但线条优美的脖颈。
　　“奥。”他握住那只手，感到对方皮肤微凉，但掌心干燥稳定。
　　森在他旁边的空躺椅上坐下，动作优雅得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这是你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对吗？适应得怎么样？”
　　“比外面好。”奥简单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森吸引。这个人的美有种超越性别的特质——五官完美到近乎失真，肤色白得能看到淡蓝色的血管，睫毛长得能投下扇形阴影。如果他是人类，肯定会被追星公司抢着签下。
　　“很多人都这么说。”森望向花园里漫步的人们，神情若有所思，“外面太苦了，混乱、争斗、不平等。这里很好，一切都设计得恰到好处。”
　　奥点点头。他说的是事实。外面的世界已经分裂成无数碎片——新贵族掌握着科技和资源，普通人挣扎在温饱线，底层人民则在废弃城区自生自灭。而他，一个没有家族背景、没有特殊才能的孤儿，本应在某个贫民窟的流水线上耗尽短暂的一生。
　　直到他看到“日光疗养院”的广告：
　　“寻找愿意奉献的年轻人。提供最高标准的物质生活、全面的医疗保障、终身无忧的居所。仅需定期参与医疗研究，为人类进步贡献力量。”
　　大多数人对这种广告嗤之以鼻，认为要么是骗局，要么是某种人体实验的幌子。但奥研究过——疗养院的背景检查极其严格，且已有数百名志愿者入住，从未有人失踪或传出负面新闻。相反，偶尔流出的内部影像显示，那里的生活堪称天堂。
　　“你是自愿来的吗？”森的问题打断了他的思绪。
　　“当然。”
　　森转过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奥读不懂的情绪。“很少有人会自愿成为食物。”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阳光依然温暖，鸟鸣依旧清脆，远处喷泉的水声汩汩流淌，但奥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森突然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如阳光下的水晶。“开玩笑的。别介意，这是疗养院内部的一个黑色幽默。毕竟我们提供血液样本，对吧？”
　　奥这才放松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这种玩笑可不太好笑。”
　　“抱歉。”森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会喜欢这里的。我保证。”
　　奥看着森离开的背影，白衬衫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他注意到森走路时几乎没有声音，脚步轻盈得像猫。
　　“那个是院长的儿子。”一个温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奥转过头，看到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坐在轮椅上，膝上摊着一本书。她微笑着向他点头：“森·德拉库拉。很少见他主动和人交谈。”
　　德拉库拉。这个姓氏听起来古老而陌生，不像是现代人会用的名字。
　　“他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奥说。
　　“当然，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女士合上书，封面上的标题是《血液化学与情绪状态的关系》，“这里是个特别的地方，奥。你做了明智的选择。”
　　晚餐时间，奥第一次进入主餐厅。
　　他原以为会是医院般的白色空间，却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堪比五星级酒店宴会厅的地方。水晶吊灯从挑高的天花板上垂下，投射出温暖柔和的光。长桌上铺着雪白的亚麻桌布，银制餐具在烛光下闪闪发光。空气中弥漫着烤面包、香草和某种高级肉类的香气。
　　“请按照名牌就座。”一位穿着整洁制服的服务生轻声指引。
　　奥找到自己的位置——第三桌，靠窗。窗外是夜色中的花园，一串串小灯在树上闪烁，如梦似幻。
　　他的同桌已有三人：一位白发苍苍但精神矍铄的老先生，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以及午餐时见过的那位轮椅女士。
　　“晚上好，我是艾琳。”轮椅女士微笑着说，“这是乔治和莉亚。”
　　“你们好。”奥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眼前的餐点吸引。烤得恰到好处的牛排，配上色彩鲜艳的时蔬，旁边还有一小碗看起来就很美味的浓汤。更令人惊讶的是，每人面前都有一杯红酒——真正的红酒，不是合成饮品。
　　“每周一次的红酒之夜。”乔治老先生眨眨眼，“据说对血液循环有好处。”
　　晚餐进行得出奇愉快。乔治曾是历史教授，艾琳是退休的钢琴教师，莉亚则是自愿加入的艺术系学生。他们谈论书籍、音乐、艺术，偶尔涉及外界新闻时，都带着一种超然的同情。
　　“上周北区又发生了暴动。”莉亚切着牛排，语气平静，“饥荒加上封锁，据说死了上百人。”
　　“真可怕。”艾琳轻声说，“我们能在这里，实在是幸运。”
　　奥默默吃着，味蕾被食物的高品质震撼。他这一生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甚至从未想象过食物可以拥有这样的层次感。每一口都像是在体验一种艺术。
　　“你们不担心吗？”他终于问道，“关于那些医疗实验？”
　　桌上一时安静下来。
　　然后乔治笑了，笑声低沉而温和。“孩子，你看看我们。艾琳的慢性病在这里得到了完全控制；莉亚的家族遗传病在这里被监测管理；而我这个老头子，在外面可能早就因为心脏问题去世了。”他拍拍自己的胸口，“在这里，我们获得的是生命。外面的人也许认为我们失去了自由，但他们不知道，真正的自由是免于恐惧和匮乏的自由。”
　　奥看向其他人，他们都点头赞同。
　　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奥在音乐厅听了一场小型弦乐四重奏演出，演奏者竟然都是疗养院的住户。他们的技巧或许不是专业水准，但投入的情感真挚动人。
　　演出结束后，奥独自走到阳台上透气。夜空清澈，星星在城市光污染消失后的天空中格外明亮。这里的夜空和外面不一样，没有悬浮广告牌，没有无人机巡逻的探照灯，只有纯净的黑暗和星光。
　　“喜欢星空吗？”
　　奥猛地转身。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依然悄无声息。
　　“你总是这样突然出现吗？”奥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抱歉。”森走到栏杆边，仰头望天，“我只是觉得，今晚的星空特别美。猎户座清晰可见。”
　　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懂天文？”
　　“懂一点。”森侧过头看他，“我父亲教我的。他说星空是永恒的，不像人类那样瞬息万变。”
　　“你父亲是院长？”
　　“是的。维拉德·德拉库拉。”森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里带着复杂的情绪，“他建立了这里。”
　　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午餐时你说的...关于食物的玩笑...那真的只是玩笑，对吗？”
　　森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奥，深红色的眼睛在夜色中几乎纯黑。“你觉得这里怎么样，奥？真实的感觉。”
　　奥思考了片刻。“完美。太完美了，以至于有点不真实。食物、环境、人际关系...一切都恰到好处，没有冲突，没有不公，每个人都满足而平和。”
　　“这不正是人类追求的理想社会吗？”森反问。
　　“是的，但是...”奥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表达那种隐约的不安。
　　森转回头，继续仰望星空。“我读过历史。人类为了创造理想社会，尝试过无数种制度，但最终都失败了。因为人性中有贪婪、嫉妒、自私，总有人想要更多，总有人不愿平等分享。”
　　“所以这里才这么好？因为所有人都自愿放弃了某些东西？”
　　“可以这么说。”森轻声说，“自愿放弃一些自由，以获得安全和保障。自愿参与研究，以获得顶级的生活品质。这是公平交易，不是吗？”
　　奥点点头，但内心深处某个角落仍然在低语：太公平了，公平得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
　　接下来的几周，奥逐渐融入了疗养院的生活。
　　每天早上六点半自然醒来，七点享用营养均衡的早餐，上午可以选择参加各种课程——艺术、音乐、文学、园艺，或者只是在自己设备齐全的房间里休息。午餐后是两小时的午休时间，下午则是“健康活动”时段：游泳、瑜伽、太极，或是简单的散步。
　　每周一和周四，住户们需要前往医疗中心进行“健康监测”。过程简单无痛：躺在一张舒适的椅子上，手臂上轻轻扎一针，抽取大约200毫升血液，同时会进行一些基础的身体检查。完成后，每个人会得到一小杯特制的营养补充剂，味道甜美，喝下去后会有一种温暖的放松感。
　　奥从未感到如此健康。他的皮肤变得光洁，肌肉线条更加明显，甚至连视力似乎都有所改善。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情几乎一直保持平静愉悦。这里的色彩、声音、气味，一切都经过精心设计，旨在创造最舒适的心理状态。
　　然而，他注意到一些细节。
　　比如，疗养院里没有任何镜子或反光表面。浴室里只有雾化玻璃，模糊得只能看到轮廓。所有窗户都是单向玻璃，从里面可以看到外面，但从外面看不到内部。
　　比如，住户们虽然友好，但很少谈论过去。当奥试图深入询问某人的背景时，对方总是礼貌但坚定地转移话题。
　　比如，工作人员总是穿着特制的制服，领口和袖口都设计得严严实实，即使在温暖的室内也不松开。
　　比如，森的作息似乎与其他人不同。奥从未在早餐时见过他，而深夜散步时，却偶尔会看到他独自在花园里，仰头望着月亮，侧脸在月光下苍白如大理石。
　　一个月后的一个深夜，奥睡不着，决定去图书室找本书。疗养院的图书室24小时开放，藏书丰富得惊人，从古典文学到最新的科学期刊应有尽有。
　　他光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穿过安静的走廊。疗养院在夜间也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和湿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据说有助睡眠。
　　图书室里只有一盏阅读灯亮着。奥走近，发现是森坐在灯下，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皮革封面书籍。他读得如此专注，甚至没有注意到奥的靠近。
　　“这么晚还不睡？”奥轻声问。
　　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平静。“失眠。”他合上书，但奥已经瞥见了书页上的内容——那不是任何现代文字，而是一种优雅繁复的花体字，配着精细的解剖插图，似乎是心脏的剖面图。
　　“你在看医学书？”
　　“家族历史。”森简洁地回答，站起身将书放回书架高处，“你应该去休息，明天有特别活动。”
　　“什么特别活动？”
　　森微微一笑，那个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神秘。“满月庆典。疗养院的传统。你会喜欢的。”
　　第二天，疗养院的气氛确实有所不同。早餐时，每个座位上都放着一枝新鲜的白色百合。工作人员穿着更加正式的制服，面带节日的微笑。甚至连阳光都似乎比平时更加明媚。
　　“满月庆典是我们最重要的传统之一。”午餐时，艾琳兴奋地解释道，“会有特别的美食、音乐表演，晚上还有观月活动。”
　　“为什么要庆祝满月？”奥问。
　　乔治接过话头：“在许多文化中，满月象征着完整、圆满。在这里，我们庆祝生命的圆满和社区的和谐。”
　　听起来合理，但奥注意到乔治在说话时避开了他的目光。
　　下午，奥被邀请到医疗中心进行“特别检测”。与往常不同，这次是一个单独的房间，设备也更加复杂。一位面容和蔼的中年医生让他躺在一张倾斜的椅子上。
　　“只是常规的深入检查，奥。”医生微笑着说，“我们需要了解你的身体对各种营养物质的反应。可能会有一点困意，这是正常的。”
　　冰凉的凝胶涂在他的太阳穴和手腕上，接着是轻微的电击感。奥感到意识逐渐模糊，仿佛沉入温暖的水中。在半梦半醒间，他听到医生与另一个人的对话，声音遥远而扭曲：
　　“...指标优秀，情绪稳定性A级，血液纯净度97%...”
　　“...父亲会满意的...特别储备...”
　　“...满月之夜最适合...”
　　然后他完全陷入了黑暗。
　　醒来时，奥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窗外已是黄昏。头有点昏沉，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不适。床头柜上放着一套崭新的礼服，浅灰色，质地柔软，旁边还有一张手写卡片：
　　“满月庆典将于晚七点开始。期待你的出席。——森”
　　奥洗了个澡，换上礼服。镜子仍然只有模糊的轮廓，但他能感觉到衣服剪裁合身，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当他走出房间时，几乎认不出走廊——墙上装饰着银色的月亮和星星图案，地面铺着深蓝色的地毯，每隔几步就有一盏小灯，宛如星河。
　　主宴会厅被改造成了星空下的花园。天花板投射出逼真的夜空，一轮圆月悬挂正中，洒下银白色的光芒。长桌上摆满了奥从未见过的美食：晶莹剔透的水果塔，装饰可食用金箔的巧克力雕塑，冒着冷烟的冰淇淋，还有各种颜色的饮料在玻璃杯中闪烁。
　　所有住户都穿着礼服，脸上洋溢着节日的气氛。音乐不是往常的古典乐，而是一种空灵、缥缈的旋律，仿佛来自月亮本身。
　　奥看到了森。他站在大厅的一端，身旁是一位高瘦的中年男子。男子有着和森相似的五官，但更加棱角分明。他穿着古老的黑色礼服，领口别着一枚红宝石胸针，在月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啊，我们最新的成员。”男子走向奥，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我是维拉德·德拉库拉，这里的创建者。森向我提起过你。”
　　奥握住他伸出的手。那只手冰冷而有力，握持的时间比正常社交礼仪稍长了一秒。
　　“很高兴见到您，德拉库拉先生。”
　　“请叫我维拉德。”男子微笑，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我们这里不拘礼节。今晚请尽情享受，奥。你是特别的。”
　　特别？奥想追问，但维拉德已经转身去迎接其他客人。
　　森走到他身边，手里拿着两杯饮料。“尝尝这个，月光露。我们的独家配方。”
　　奥接过杯子。液体是银白色的，微微发亮，口感清甜，带着薄荷和某种未知花朵的香气。喝下去后，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至全身，精神为之一振。
　　“你父亲说我‘特别’是什么意思？”
　　森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对所有新成员都这么说。来吧，庆典要开始了。”
　　晚宴比以往任何一餐都要奢华。每道菜都是艺术品，味道层次复杂得令人惊叹。席间有诗歌朗诵、音乐表演，甚至还有一场简短但精美的芭蕾舞。奥注意到，所有表演者都是疗养院的住户，他们的技艺虽然业余，但投入的感情真挚得近乎狂热。
　　宴会的最高潮是“感恩仪式”。维拉德站在月亮投影下，举起一杯深红色的液体。
　　“敬生命。”他的声音回荡在大厅，“敬自愿奉献的精神，敬人类与...进步之间的和谐共生。愿每个满月都提醒我们，完整来自分享，力量来自团结。”
　　所有人举起酒杯回应：“敬生命！”
　　奥喝下杯中的液体。味道像红酒，但更加浓郁。
　　宴会结束后，住户们被邀请到观月台。那是一个露天平台，中央有一座小型天文望远镜。真正的满月悬挂在清澈的夜空中，比投影更加震撼。
　　奥排队等待使用望远镜。当他终于凑近目镜时，月球的细节清晰可见——环形山，月海，明暗交界处的崎岖地形。它美丽而荒凉，永恒地悬在虚空之中。
　　“很震撼，不是吗？”
　　奥抬起头，发现森站在他身边。其他住户似乎已经陆续返回室内，平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从未这么清楚地看过月亮。”奥诚实地说。
　　森仰头望着真实的月亮，侧脸在月光下几乎透明。“月亮是我们家族的象征。周期性的圆满与缺失，永恒的变化与回归。”
　　奥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是不舒服的那种，而是一种轻盈、漂浮的感觉，仿佛脱离了地心引力。月光似乎比平时更亮，森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明确的红光。
　　“森，”他轻声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森转过身，面对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奥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微凉气息。
　　“一个避风港。”森的声音轻柔如耳语，“一个让像你这样的人不必在外面世界受苦的地方。”
　　“代价是什么？”
　　森沉默了许久。月亮移动了一小段距离，阴影改变了他脸上的光线。
　　“你认为生命中最宝贵的是什么，奥？”
　　奥思考着这个问题。曾经，他会说是自由。但现在，在经历了外面的残酷和这里的宁静之后，他不太确定了。
　　“我不知道。”
　　“是选择。”森说，“在有限的条件中做出选择的能力。外面的人看似自由，但实际上，贫穷、阶级、疾病已经为他们做出了大部分选择。而在这里，你做出了一个选择：用某种程度的自由，交换安全、健康、和平。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但我不知道这个选择的全部后果。”奥坚持道。
　　森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奥的脖颈，那里的脉搏正在稳定地跳动。“你知道足够多的信息。你知道这里提供血液用于研究。你知道这里的生活品质。你知道外面的苦难。还需要知道什么？”
　　奥感到颈部的触摸带来一阵奇异的颤栗。他的思维变得模糊，月光、森的眼睛、银色的夜空，一切都旋转融合在一起。
　　“我想知道真相。”他努力保持清醒。
　　森靠近，直到他们的额头几乎相触。奥能闻到对方身上清冷的气息，像冬夜的风，像古老的书卷，像...血。
　　“真相是，”森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有时候，无知是一种幸福。有时候，知道太多会夺走这种幸福。你愿意用幸福交换真相吗，奥？”
　　在月光下，奥看着森深红色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这个问题悬在两人之间，悬在完美的夜空下，悬在这个过于美好的世界里。
　　窗外，满月升至天顶，银白色的光芒洒满疗养院的每一个角落，照亮了这座宁静、美丽、诡异的人类养殖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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