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食堂征服无限流

　　林晚最后看见的，是灶上那坛佛跳墙腾起的氤氲热气。

　　白雾如纱，在昏黄的后厨灯光里缓缓升腾，带着鲍鱼、海参、花胶在三十年陈酿花雕中缠绵七十二小时后，终于交融成的、近乎神迹的馥郁浓香。她甚至能分辨出每一层香气：底子是金华火腿与老母鸡吊了十个小时的清汤，中间是瑶柱、鱼唇的醇厚，最上层才是花雕酒最后那一点霸道的、勾魂的凛冽。

　　完美。

　　她扶着料理台，想扯出一个笑，但脸颊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视野边缘开始泛起黑斑，像滴入清水的墨，迅速晕染扩散。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起初很远，像隔着水，下一秒就炸开在颅骨里，淹没了灶火上陶瓮里细微的“咕嘟”声。

　　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

　　不是比喻。是真的被攥住，拧绞，榨干最后一泵血液。她张着嘴，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冰冷的麻痹感从指尖蔓延，爬上手臂，扼住喉咙。

　　“还差……最后三十秒……”

　　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这坛佛跳墙的火候，就差最后三十秒。多一秒则腻，少一秒则薄。她熬了七十二小时，睡了不到四小时，咖啡当水喝，就为了这一刻。

　　手指痉挛着伸向灶台旋钮。

　　就差一点。

　　黑暗吞没视野的最后一瞬，她听见很轻的“咔哒”声。

　　不知道是旋钮被关上的声音。

　　还是自己某根血管崩断的声音。

　　---

　　意识在虚空中漂浮。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冷热。只有一种失重的、被包裹的模糊感。

　　断续的电子音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从极远的地方飘来：

　　【检测到…强烈生存欲…绑定…错误…模块…】

　　【匹配度分析…97.6%…专业执念…判定…通过…】

　　【启动…无尽…食堂…系统…载入中…】

　　林晚想睁开眼，但眼皮重得像焊死了。她想问这是什么，想问她的佛跳墙，想问自己是不是死了。但喉咙像被水泥封住，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只有那个电子音，断断续续，冰冷无情：

　　【新手副本分配…怨灵教学楼…D级…传送…】

　　失重感骤然加剧。

　　像从万丈高空坠落。

　　---

　　冰冷。

　　这是林晚恢复知觉后的第一个感知。

　　不是温度计上的冰冷，是那种渗进骨头缝里、带着潮湿霉味的阴冷。她猛地睁眼，视野从模糊到清晰——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走廊。

　　墙壁是二十年前流行的淡绿色漆面，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灰黑潮湿的墙体。天花板上每隔五米垂下一盏老式日光灯管，半数不亮，剩下的几盏间歇性地闪烁，明灭之间，在斑驳的墙上投下跳跃扭曲的鬼影。

　　空气里有种复杂的味道：灰尘、霉菌、陈旧木材，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甜腥味。像生锈的水龙头滴出的水，混着什么东西腐败的气息。

　　林晚僵在原地。

　　她身上还是猝死时那身沾着油渍的白色厨师服，围裙口袋里硬邦邦的——她下意识摸去，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她的主厨刀。二十厘米长，德国高碳钢，刀柄缠着防滑布，因为常年使用，布面已经磨得发亮。

　　刀在。

　　但她不在自家后厨。

　　脚下是冰冷滑腻的水磨石地面，缝隙里积着黑褐色的污垢。走廊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深黄色木门，门上贴着模糊的班级牌号。

　　“三年…一班…三年…二班…”

　　她念出声，声音干涩沙哑，在空旷的走廊里激起轻微的回音，又被浓重的寂静迅速吞没。

　　然后她听见了哭声。

　　很轻，很细，像隔着好几层棉絮传来的婴啼，又像是风吹过破窗缝隙时，那种尖锐又断续的呜咽。声音从走廊深处飘来，时断时续，有时在左，有时在右，像有很多个声音在轮流哭泣。

　　林晚的后颈汗毛倒竖。

　　这不是恶作剧。没有哪个恶作剧能复制出这种渗进骨髓的阴冷，这种空气里弥漫的、近乎实质的不祥。

　　她握紧口袋里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些许虚弱的实感。

　　先离开这里。

　　她贴着墙，朝与哭声相反的方向移动。她踩在上面，几乎没发出声音。经过一扇窗户时，她下意识瞥了一眼外面——

　　浓得化不开的夜。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只有一片死寂的、纯粹的黑暗，像厚重的墨汁泼满了整个世界。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她苍白的脸，散乱的头发，和写满惊恐的眼睛。

　　还有她身后，一闪而过的一个矮小影子。

　　林晚猛地转身！

　　空无一人。

　　只有闪烁的灯光，和走廊尽头那持续不断的、细碎的哭声。

　　但刚才绝不是错觉。那影子……像个孩子。

　　她加快脚步，近乎小跑。转过一个拐角时，她差点撞上一堵肉墙。

　　“啊——！”

　　尖叫声差点脱口而出，林晚硬生生咽回去，踉跄后退。拐角这边站着四个人，三男一女，都穿着日常便服，脸上是同款的惊恐、茫然和警惕。

　　最壮的那个男人约莫三十五岁，穿着紧身黑色背心，裸露的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他手里攥着一截从墙上硬扯下来的、锈迹斑斑的水管，第一时间举起“武器”，看清林晚后，眼睛瞪大，啐了一口：“妈的，吓死老子了！你谁啊？从哪冒出来的？”

　　“我……”林晚喉咙发干，声音嘶哑，“我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我…我刚才还在厨房，突然就……”

　　“厨房？”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开口。他约莫二十五岁，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和卡其裤，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硬壳笔记本，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我也是…我本来在备课，明天有公开课，然后眼前一黑……”

　　“备课？”背心男皱眉，“老师？”

　　年轻男人点头，眼镜后的眼神慌乱，但强作镇定：“陈诺。实习语文老师。”他看向林晚，“你是…厨师？”

　　林晚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显眼的厨师服，点头：“林晚。私房菜馆的。”

　　缩在墙角的是个年轻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卫衣和牛仔裤，此刻正死死抓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疯狂滑动、点击，呼吸急促：“没信号…怎么都没信号…wifi也没有…定位也定不了……”她抬头看林晚，眼圈通红，声音带着哭腔，“你手机有信号吗？”

　　林晚摇头。她的手机根本不在身上。

　　最后那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质感不错的深蓝色POLO衫和休闲裤，手里没拿武器，只是一直在冷静地观察四周，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人。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平稳，但尾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周明。做销售的。各位，我们先别自乱阵脚。显然我们遇到了……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件。”

　　“废话！”背心男——赵大勇——不耐烦地打断，“老子刚才在健身房卧推一百公斤，一眨眼就到这鬼地方了！这他妈是绑架？拍电影？还是什么整人节目？”

　　“如果是绑架，绑匪呢？摄像机呢？索要赎金的电话呢？”周明反问，逻辑清晰，“如果是拍电影，导演和剧组在哪里？如果是整人节目，观众在哪里？”

　　众人沉默。

　　只有那哭声，又飘来了。

　　这次近了些。

　　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走廊深处。那里阴影浓重，唯一亮着的灯管滋啦作响，明灭不定，每一次熄灭再亮起，黑暗似乎就往前蔓延一寸。

　　“那、那是什么声音？”年轻女孩——孙倩——声音发颤，往陈诺身边缩了缩。

　　没人能回答。

　　赵大勇把水管扛在肩上，粗声说：“管他什么声音，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老子就不信——”

　　他话音未落。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响起：

　　【副本：怨灵教学楼】

　　【难度：D级（新手）】

　　【主线任务：存活至黎明（剩余时间：5小时47分）】

　　【探索任务（可选）：查明三年级二班的真相】

　　【警告：禁止离开教学楼范围。违规者将立即抹杀】

　　【祝各位，游戏愉快】

　　声音消失了。

　　死寂。

　　孙倩的眼泪瞬间掉下来，她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呜咽。赵大勇脸色铁青，手里的水管攥得指节发白，肌肉绷紧。陈诺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某种决绝的意味。周明快速扫视每个人，像是在评估价值、威胁和可利用程度。

　　林晚站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副本。

　　任务。

　　抹杀。

　　还有之前昏迷时听到的…系统？食堂？

　　这一切荒谬得像个最荒诞的噩梦。但指尖掐进掌心的痛感太真实，鼻腔里阴冷的霉味太真实，走廊深处那越来越近的哭声……太真实。

　　“我……我想起来了。”陈诺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我收到过一个黑色信封。没有邮戳，没有寄件人，直接出现在我办公桌上。拆开的时候，里面只有一张白纸，然后纸上慢慢浮现出红色的倒计时……60秒。我以为是恶作剧，但倒计时归零时，我就晕过去了。”

　　“黑色信封？”周明敏锐地追问，“我也收到了！寄到公司前台，指名给我，但前台说没看到送信的人。”

　　赵大勇和孙倩也陆续点头，脸色更加难看。他们都收到了那封诡异的黑色信封。

　　林晚怔住。她没有印象。她最后的记忆只有灶火、佛跳墙完美前夕的香气，和心脏骤停的剧痛。没有信封，没有倒计时。

　　“所以我们是……被选中的？”孙倩哽咽道，身体抖得更厉害，“像小说里那种无限流？要不停闯关？会死人的那种？”

　　“冷静点。”周明说，但他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既然有任务，就说明有规则。存活到黎明——”他抬腕看表，表盘上的指针诡异地停在12点整，秒针一动不动，“时间被锁定了。我们得先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理清情况。”

　　“躲个屁！”赵大勇气道，“这鬼地方能躲哪？不如主动出击，找到那哭的玩意儿，干他娘的一棍！是人是鬼，打了才知道！”

　　“万一那不是‘一个’玩意儿呢？”陈诺低声说，目光看向走廊深处，“万一有很多呢？”

　　赵大勇噎住。

　　就在这时，灯光开始有规律地熄灭。

　　一盏。

　　两盏。

　　三盏。

　　黑暗像有生命的潮水，从走廊尽头汹涌而来，吞没光线，吞没温度，吞没一切声音。只有那哭声，在黑暗降临后，骤然变得清晰、尖锐、仿佛近在耳边！

　　湿漉漉的脚步声。

　　很多双脚，拖着什么沉重的东西在地上走。黏腻，迟缓，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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