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幼时投喂过的疯犬惦记了

　　“听闻隔壁莫国，上任了一位新王。”
　　玉关鸢不动声色地轻轻吹了一口杯中的茶沫，未置一词。

　　“说来可笑，那是他们莫家最不受重视的一个庶子。但……”身边人话未续完，殿外忽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打断了那人的话。

　　“——阿姐！阿姐！”

　　那人一听就笑了:“你弟弟来了。哈哈，罢了，我先走一步吧。这小子吵吵囔囔的，看见他可头疼。”

　　玉关鸢轻瞥那人，微微额首，放下手中的茶杯，抬手灵力催动，碎金细沙凭空而来，席卷住那人，眨眼间便在殿中凭空消失了。

　　金发少年迈入殿中，一眼便看见坐在正位缓缓喝茶的姐姐，兴高采烈地扑上去，亲昵地撒起娇来:“阿姐——能不能陪我玩啊？我好无聊……”

　　玉关鸢看着面前的孩童，颇有些无奈，但还是对他温温地笑着，问:“要玩什么？今日功课做完了吗？”

　　少年连连点头，脸上骄傲之色尽显:“做完了！阿姐阿姐，快和我玩嘛！”

　　他注意到桌上有两幅茶具，眼睛一亮，又追问道:“阿姐，刚刚是不是颜爷爷来过啊？”

　　玉关鸢抬手轻轻揉上小孩的脑袋，笑道:“是啊，不过他又去忙了。”

　　揉完，便放好茶杯，起身揽过小孩的肩，信步往门口去:“走吧，小鹤。”

　　少年欢呼一声，像只挣脱笼子的雀鸟，率先冲入了殿外的阳光里。

　　手上的环表传来一道意念。她脚步未停，自然地举起手倾听。

　　颜:那莫家的新王残暴无比，听说莫家上下被他屠了个遍。此人心性难料，只能祈祷莫国在他手里挺不了多久了。

　　漠然听完这段话，将环表一抹，灵力清除。

　　王权更迭，于她不过是一阵无关痛痒的远风。她志在十阶通天之境，而非那方冰冷的王座。

　　尽管她是玉家的长女，从记事起，父母就把她当成下一任君主来培养。那些枯燥难懂的政论典籍，几乎填满了她的前十几年。

　　后来她在修炼上展露天赋，第一次提出了自己不愿继承王位的意志。她向往十阶通天之境，并且年纪轻轻，就已达到九阶。

　　修者的境界划分了十个等阶。衍洲大陆上修者不多，即便有，普遍也停在七阶。少数能对自己能力理解透彻的，方能突破至八阶，往更高的境界去。

　　九阶稀少，十阶更少。却不是没有。玉关鸢如今停留在九阶巅峰，只差一步，就能踏入十阶范畴。成为世间最强之一。

　　父母拗不过她的意志，便不再强求她。十年前，她的弟弟，玉关鹤，便出生了。

　　玉国与隔壁莫国不一样，民情稳定，上下齐心。而自己的父母，修为也了得，至少在未来几十年间，自己是不必担心被迫继位的。

　　玉关鹤拉着她上了山顶。此时正当炎日，玉家皇宫坐落在山顶，所以这会儿，是不热的。甚至有些凉爽。

　　她立于山顶修建的竹木庭中，静心倾听四面疾风流动。玉关鹤在庭外逐风，不需她过多陪着，自己也能玩得开心。

　　衍洲数千年前本是多个国家分裂。直到一道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裂缝，在衍洲上张开，涌出了许多魔物。

　　分裂的国家有了共同的敌人，开始联合，结成同盟。千年的更迭，到如今，整个衍洲只剩下两个大国。

　　玉关鸢想了一下关于莫国的传闻。传闻若是真的，百年内，衍洲必然迎来统一。

　　她低头看了眼木庭的石板地面，那上面刻着繁复的阵法。是她耗费数年时间，集自身阵法之大成，花费心血无数才刻下的。

　　至于效果……若有朝一日玉国首都遭受袭击，该阵法顷刻间便能将整个首都庇护下来。

　　她并非不在意这片国土，恰是因为足够在意，才选择了自己最擅长也最喜爱的方式，默默守护。

　　“阿姐！快看快看！”玉关鹤忽然叫她。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玉关鹤操控着疾风将地上散落的树叶吹起来，歪歪扭扭凑成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叶群。

　　玉关鹤似乎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扬起笑脸等待自家姐姐的夸赞。

　　“嗯，还行。”看了一会，玉关鸢才无奈一笑，柔声评价道。

　　玉关鹤扬着风又继续到另一边玩。他似乎在玩什么角色扮演，聚了两团叶子，扮演了两个人。上一秒扬起左边的叶子说:“我爱你！”然后又扬起另一团，大声地喊:“我不爱你！”

　　玉关鸢听见，只是淡淡摇头，觉得孩童戏语，天真又遥远。

　　山顶的风流杂乱，吹得她的长发乱舞。她抬手将头发挽起来，却忽然定住。一道极具存在感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她循着目光看去，对上了远处巨树下，一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绿眸。

　　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灼热，让她心头泛起被冒犯的冷意。对视仅一瞬，那身影便遁入阴影，消失无踪。

　　她记住了那双眼睛。

　　两日后，父母召见。殿内气氛凝重，父亲将一份文书推到她面前，语气复杂：“莫国新主，递来了国书。

　　玉关鸢伸手接过。文书是讲究的金边材质，上面的字迹工整，甚至称得上俊秀，措辞是标准的官方口吻：
　　“莫国君主莫权，敬呈玉国君主：久闻贵国长女颇有倾世之姿。本王心向往之，愿以两国永世交好为聘，迎娶玉关鸢为王后。盼复。”

　　她立刻明白了那双眼睛的主人是谁。

　　“人模狗样。”她轻嗤一声，指尖窜起一簇火苗，将这份看似彬彬有礼的文书焚为灰烬，“父亲回绝便是。此人能做出屠杀满门之事，其心性可见一斑。”

　　这份“斯文”，在她看来，虚伪得令人作呕。

　　父亲依言回绝，措辞同样客气而坚定。

　　然而，仅仅三天之后。

　　传令官双腿发软地进入大殿，手中捧着一封被污血浸染了边角的，材质粗劣的皮纸。

　　玉关鸢再次被召入殿中。这一次，父亲母亲眼中皆是掩饰不住的惊怒。

　　“这个疯子！”父亲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将那张文书狠狠摔在桌上。

　　玉关鸢拾起。金边纸上的字迹与之前截然不同——狂放又狰狞，力透纸背，每一笔都带着淋漓的杀气：

　　“玉关鸢，本王看上了。”
　　“嫁，你是我的人。”
　　“不嫁，玉国是坟。”

　　没有称谓，没有修辞，只有最直白野蛮的宣告。

　　看着这判若两人的字迹，玉关鸢心中难免泛起一丝不解。第一封聘书，似是他找人代笔，勉强披上的文明外衣。而被拒绝后，他便不再像上一封书信那样，好似撕掉了伪装，用狂妄的字句，写下了最赤裸的战书。

　　她指尖冰凉，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被原始野蛮的力量强行拖拽的荒谬感。

　　她缓缓抬起眼，青蓝色的眼眸里凝结着前所未有的冰霜风暴。
　　“父亲，”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此人心性，已非癫狂可以形容。与他周旋无异与虎谋皮。唯有绝对的力量，才能让他清醒。”

　　她站起身，银白的常服衬出她挺拔的身姿。
　　“我即刻闭关，冲击十阶之境。”

　　皇宫深处有一道秘境，集天下之灵气，于一座高台。此间秘境几乎不开放，这是玉关鸢第二次进入。古老的石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将尘世最后一丝喧嚣彻底隔绝。

　　她并不知道，在她闭关的第七日，一份新的“国书”便以最粗暴的方式，钉在了玉国朝堂的大门上。同样是一份金边纸书，却比前两份破烂。

　　纸上的字迹，比之前更为狂放狰狞，仿佛是用指尖蘸着血，带着滔天的怒气刻下：

　　“三日。”
　　“不答，即战。”

　　没有称谓，没有多余威胁，只有倒计时的沙漏，开始发出刺耳的流沙声。

　　玉国朝堂震动。主战主和，争论不休。然而，再多的争论，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显得苍白。三日之期一到，边境烽火狼烟骤起，大军如黑色的潮水，碾碎了边境线上所有的安宁。

　　于此同时，两国西部共同的一道战线之上，另一批敌人似是察觉到动荡，也开始发起进攻。

　　那是人类的共敌，异魔。

　　按理来说，一旦异魔发起进攻，人类不管是哪个国家，都应该放下个人恩怨，同仇气敌。那关乎整个衍洲人族存亡的命脉，是传承千年的铁律与共识。

　　一位老臣颤巍巍出列，声音带着最后的希望：“陛下！异魔叩关，此乃人族存亡之秋！那莫王再是疯狂，也当知晓唇亡齿寒之理！我们或可派出使者，陈说利害，逼他退兵，共御外敌！”

　　这合情合理的提议，让所有人心头都燃起一丝微光。

　　然而这点微光，下一秒就被更深的寒意吞噬。

　　前线加急战报再次传来，内容却让整个朝堂如坠冰窟。

　　莫权的军队，并未因异魔的进攻而有丝毫迟滞或回防的迹象。恰恰相反，他的攻势愈发凌厉迅猛，仿佛西线的烽火与他毫无干系，甚至……

　　像是在与异魔赛跑一般，争抢着谁能先一步，将玉国彻底撕碎。

　　他不仅没有“同仇敌忾”的认知，反而利用异魔入侵牵制玉国，造成人心惶惶的绝佳时机，为自己的征服铺平道路。

　　“他……简直是疯子！”老臣脸色煞白，话语颤抖，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个莫权，已经超出了他们对“疯子”的所有想象。他践踏的不仅是玉国的国土，更是人族延续千年的生存法则。他将一己私欲，凌驾于了整个种族的存续之上。

　　殿内，玉林渐缓缓站起身，他脸上的愤怒与焦灼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他目光扫过争吵不休的臣子，最终落在身旁的王后身上。

　　“不必再议了。”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异魔乃心腹大患，军团防线若有失，衍洲人族将万劫不复。国内所有能调动的精锐，即刻起，由王后全权统率，驰援西部！不惜一切代价，必须将异魔挡在国门之外！”

　　“陛下！”关筝神色肃然，眼中满是不赞同与担忧，“您呢？”

　　玉林渐转身，望向南方——莫权精兵来袭的方向。

　　“我去见莫权。”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此人虽疯，但力量是实打实的十阶。若能以谈判暂缓其兵锋，哪怕只是让他按兵不动，我们便能集中全力先解决异魔之危。届时……再回头与他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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