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遗憾

作者:至尊无敌汪汪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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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过那间小公寓了。

      公寓是我和他一起攒钱买的。两个刚毕业的年轻人,为了在这座陌生的城市站稳脚跟,省吃俭用付了首付。说来也神奇,住进这套房子后没多久,我们的事业都开始走上坡路。他被提拔为部门组长,我也在实验室里站稳了脚跟。

      我们收到升职消息几乎是同一天。很有缘分。我收到得稍早一些,但我这人有点疑神疑鬼,害怕正式文件下来之前还会有变故,所以本来想等通知正式下发后再告诉他。可第二天下班回家,他就很开心地对我说,他升职了。

      我也很开心,更多的是一种微妙的兴奋——两人连升职都赶在一起,说明我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抓住他的手说:“我也有个好消息。”

      当晚我们好好庆祝了一番。五年了,在这座城市拼搏五年,我们俩终于有了一点起色。我还记得那晚我们吃了一只烧鹅和半只烧鸡,店老板人很好,还送了我们一份烧排骨和时蔬。味道特别好,后来老板关店之后,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烧鹅。

      当然,我想我再也不会有那晚一样的开心与兴奋了。

      我经常忘记带钥匙,所以门装的是密码锁。时间过去有点久,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这串密码。可手指搭上触控面板时,却很熟练地按下了数字,仿佛是肌肉记忆,“滴”的一声,门开了。

      密码是我们的纪念日。不过分开这么多年,我居然忘了换。我拉开门,再一次踏进这间小小的公寓。

      公寓真的很小。住两个人会有点挤,但住一对情侣却刚刚好。客厅的沙发上盖着防尘罩,仍能窥见一丝过去的柔软蓬松;茶几上还放着一束扭扭棒做的花,如今也蒙上了灰。一切都和我离开时别无二致,只是空气里再也没有活人的气息,只剩灰尘扬起的味道。

      最大的房间是卧室。里面放着一张两米乘两米的床——我喜欢睡大床。他总说我睡觉不老实,买这么大的床迟早会滚下去。我那时哼唧着说:“那你睡觉时抱着我不就好了?”

      他有点无奈,又有点欲言又止,最后才说:“昨晚我就抱着你睡的,你踹了我好几脚。”

      他很认真地指着自己下身:“还是踹的这儿。”

      我有点恼羞成怒:“胡说八道!”说着作势要打他。

      他立刻举手:“好好好,我胡说八道。不过宝宝,下次别再乱踢了,踢坏了苦的还是你自己。”

      我扑上去,把他按在床上。

      如今床上只剩一张孤零零的床垫,四年套在被我扔了。我伸手按了按这张厚实的床垫,依旧是我最喜欢的触感,柔软而富有支撑,不会让人睡得腰酸背痛。当时买贵一点确实有好处,睡起来是真的舒服。可惜后来这家店也倒闭了。我再也买不到和这张一样舒服的床垫了。

      我在床边站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隔壁就是书房。现在也变得空荡荡,书架上只摆着几本书,还都是我的期刊和文献,属于他的那一部分已经清空。我随手抽出一本翻了翻,看到封面标注的本期核心发现时有些惊讶——因为这个观点去年就被推翻了:线粒体分裂是精密调控的“静默重组”,分裂蛋白MTFP1并非促进分裂,而是抑制过度融合以维持健康平衡。而这篇论文仍认为线粒体分裂是简单的“一分为二”,就像切蛋糕,双方各取一份,完全独立。

      就好像我们。我们的分开是经年累月的思量,从来不是冲动决定。而我们之间拥有的一切,也无法像切蛋糕那样你一半我一半。有些东西早已无法切割,我们只能装作从未拥有,假装那段在一起的时光从不曾存在。我们遗弃了这间公寓,这个曾被我们称为家的地方。

      公寓的贷款是他还清的。升职后他的工资也像坐火箭般攀升,谈起薪资时已要以年薪为单位。他拿到第一笔年薪时,兴奋地抱住我说:“宝宝,我们的房贷压力没那么大了。现在我半年的工资就能还清房贷。”

      我也为他高兴,但那时我的处境仍很艰难。尽管已在研究所站稳脚跟,却仍处于边缘位置。我接触不到核心项目,依旧像转正前一样做着繁琐枯燥的工作,哪怕我的能力早已足够加入项目小组。这也意味着我的工资涨幅远不如他,多的只是正式研究员的一份科研补贴,每月五千块。

      五千块当然是不错的收入,只是和他比起来不算什么。我开始害怕,怕他觉得我是累赘,怕他认为我的付出不够,怕他离开我去选择更合适的人。我变得疑神疑鬼,再加上在研究所被孤立的焦虑无措,整个人都不对了。

      我失眠、脱发、记忆力下降,脾气也开始古怪——易怒、敏感、容易崩溃,还很爱哭。

      其实他一直陪在我身边。他带我去看精神科医生,医生说这是童年创伤。童年长期缺乏稳定的安全感,易形成不安全依恋模式,导致成年后呈现患得患失的情感状态,伴随对环境变化的恐惧,以及对被抛弃的过度担忧。

      我是搞科研的,对专业术语很敏感。她的话我都记了下来,后面还有很长一段,我却听不进去了。最终我拿到一份关于心理健康的审判表:中度抑郁、重度焦虑,还有严重的边缘型人格障碍。

      我们一起回家,一路无话。从医院出来他就一直牵着我的手。路过那家烧鹅店时,他停下来说:“一只烧鹅,半只烧鸡。”

      老板依旧热情,送了我们一份烧排骨和时蔬。斩鹅时他和我们聊天:“下个月我们也不开门啦,你们想吃可得抓紧。”

      我一惊:“点解?”

      老板利落地把斩好的烧鹅装进打包盒:“唉,人还能活多少年呢,趁年轻出去转转。”

      他一直牵着我的手,闻言点点头:“是啊,趁年轻多出去走走也好。就是苦了我们的嘴啦,以后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烧鹅了。”

      那确实是我们在一起吃的最后一只烧鹅。

      拎着打包盒,我们一起回家。我们的手始终紧握,他似乎想通过交叠的双手告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乱糟糟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吃完饭,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才开口:“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肯定有点问题,只是没想过这么严重。”

      他一下子抓住我放在桌上的手。我安抚地摸了摸他的手背:“那你也知道我有病了,可不能离开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着,慢慢说:“我邢泽川,永远陪在洛景身边。”

      我没有选择服药治疗。学生物的我,自然明白这些药的副作用。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整天昏昏沉沉,医生也表示理解,只说要积极配合心理辅导,尽量别让自己处于过度焦虑的状态。

      我说好。

      从医院回来后,邢泽川买了很多心理相关的书。我还笑他:“怎么,准备转行了吗?”

      他从书里抬起头,语气无比认真:“我打算去考研。”

      我的笑容顿了顿:“怎么突然想考研?”

      “我觉得自学心理学还是有点难,读个研或许能更系统些。”他看着我,有点紧张,“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我靠在他肩上,脸埋进他颈窝:“你傻吗?好端端的干嘛要去学这个。”

      “不要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行不行。”

      他摸着我的头发,低声说:“为你做的,都不叫牺牲。”

      “我不读全日制,只读非全日制。时间会宽松很多,就是以后可能忙一点。”

      我的声音闷闷的:“与其去读书,不如多陪陪我。”

      他侧过脸,嘴唇贴了贴我的头发:“好,那我多陪陪你。”

      他把书放下,捧起我的脸,郑重地亲了一下。

      我被亲得有点发懵,还没开口,第二个吻就落了下来。这次用力了些,也更具侵略性。我慢慢回应他,加深了这个吻。

      收拾完一切,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他俯身揉了揉我的头发:“累了吗?累了就早点睡。”

      我眯着眼:“有点困……唔,你也躺下。”

      他顺从地躺在我身边,手臂环住我。他的脸贴着我的脸,亲昵地蹭了蹭。

      我也蹭了蹭他的脸。

      不知谁走漏了风声,研究所的人渐渐知道我有精神病。他们似乎怕我突然发疯,都下意识地躲着我。现在我反而轻松了许多——我很惜命,没必要为这些事烦恼,还落一身毛病。工作干得少,工资也中规中矩,何乐而不为?

      每天处理完自己的任务,我就做些小实验。读研时没搞明白的课题,竟然慢慢有了进展。我抓住机会,朝着突破方向推进。

      论文发表在期刊上时,我仍有些不敢置信。邢泽川抱起我转了个圈:“宝宝,我就说你行的!”

      “我做到了?”我喃喃道,“我真的做到了吗?!”

      邢泽川把我放下,用力抱住我:“你做到了,宝宝。我真为你高兴。”

      一时间,我在研究所里名声大噪。有人偷偷议论:“真是天才在左疯子在右。洛景虽然是个精神病,但好像挺厉害啊……”

      “能不厉害吗?校招第一进来的……不过老大之前说不喜欢他,看上去阴郁,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我捧着杯子,静静站在他们身后听着,只觉得无趣。脑子里突然萌生了辞职的念头,这样再待下去真的挺没有意义的。

      我躲进卫生间给邢泽川打电话:“喂?我想辞职了。”

      他在上班,接到电话愣了一下,听完更呆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辞职。”我靠在隔板上,“待不下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然后叹了口气。

      “好。我支持你。”

      当天下午,我把辞职信放在老板办公室。他正沉浸在实验数据里,抬头扫了我两眼,一目十行地把信看完,放在一边。

      “行,你去找人事吧。我批准了。”

      “手上没什么工作需要交接,结清工资、留下观察日志之后就可以走了。”

      我点点头,转身离开。他突然又说:

      “那篇文章写得不错。一个人能摸索出这么多东西,你很厉害。洛景,希望你以后有更光明的未来。”

      我脚步顿了顿,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待在家里的日子还是很舒服的。我没事就在厨房里研究菜谱,可能我真是天才吧,做出来的菜都挺好吃的,我连着胖了五斤,就连刑泽川原本瘦削下去的脸也肉回来一点。

      吃饱饭是他负责去洗碗。我在他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老公。”

      他洗碗的动作停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喊过他老公,即使在情欲迷乱时我也是喊的刑泽川。我又重复一遍:“老公。”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他把手里的碗放下来,低头吻住了我。

      我回过神来。手里的纸已经被我的眼泪浸湿,原来我回想起之前这段日子还是会落泪,还是会哭啊。

      我胡乱地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泪。

      又在公寓里转了一圈,实在没找到可以坐下的地方,我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思索了一番,我想,还是叫一位家政来搞一下卫生吧,毕竟这里曾经是我的家。

      属于我和刑泽川的家。

      还清贷款后,刑泽川就在考虑要不要买一辆车。我自然是支持的,虽然这座城市的公共交通很发达,他的通勤时间也很短,但是刑泽川毕竟是公司的管理中层,合情合理都应该买一辆配得他身份的车。我把之前的存款和辞职拿到的季度奖金和补偿金算了算,大概20万,应该可以交首付了。

      我把银行卡放在桌面上,“我支持你。”

      他却把卡推回来,“你自己拿着,”他语气有一点无奈,“全给我了你花什么?”

      我们的手都搭在卡上暗自较劲,“我准备去找工作了,有一家药企给我发了offer,想请我去当研究员。”

      他皱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我手上的力又大了几分,“就刚刚,你和我说要买车的时候。”

      他也不甘示弱,卡在茶几上僵持不下,“那也不能用你的钱。我有钱。”

      “我们还分什么你我。你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我不懂了。

      他闻言松了松劲,我趁机把卡塞进他手里,“我说给你就给你。我还是有一点钱的,离职前的工资还没花完呢。”

      他终于做出让步,“那我们一人一半出首付。”

      “车是我们两的车,一起出钱很正常吧。”

      我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他揉了揉我的脸,“这么紧张我们的第一辆车啊。你放心,老公一定给你挑一辆好的。”

      我在他的掌心里艰难的点点头。

      这件事敲定之后,我们两一起研究起那份药企的offer。薪资还不错,专业也是对口的,就是会很忙,可能要经常加班。

      刑泽川眼里有担忧:“工作强度挺高的,你能承受得了吗?”

      我睨了他一眼,“肯定可以,我读研的时候更忙呢。那会晚上天天要加班几点看数据,晚饭也经常不吃…”见刑泽川眯起眼睛,我立刻投降,“那都年轻时候的事了,你看我现在天天吃饱饭。”

      他哼了一声:“你很老吗?”

      我挠挠头:“比你大一点、”我起了一点玩弄的心思,“叫哥哥。”

      他很自然,拉长了腔调:“哥哥——”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很放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聊着聊着就回忆起我俩是怎么在一起的,我说:“那会你挺大胆的,还记得吗。居然硬刚导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呛他,而且还临近毕业,你就不怕他卡你的答辩吗?”

      他愣了一下,然后说:“当时没想这么多,不过你怎么在?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后面才认识的。”

      其实那天我就问别人要了他的联系方式,但是没勇气去加好友。我把玩着他的手指,“我是选修课助教,那天刚好去给你们系送资料。”

      我们在一起的故事没这么曲折。我们学校有毕业生关怀计划,我刚好参与其中。我人脉广,稍微用了点办法就把他调到了我负责的那组里。

      刚毕业的小孩总是有点茫然无措,刑泽川有事没事就会来找我倾诉。但其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没有经历实习期,保研下来后我一直跟在导师身后做实验。我也只能绞尽脑汁地给他一点安慰,有些实在难以应付的问题就跑去问师兄师姐。不过他很争气,过了半年就成功转正。他转正后就问我,可不可以出来一起吃饭。

      我说好。从那晚开始我们的关系迅速发展,有事没事就约在一起吃饭。毕业的时候我邀请他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等大家都散场后他拉住我,捧着花和我表白,于是我们就这样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然后就是决定留在这座城市发展。我对自己的父母没什么留恋的,他本来就决定好自己的未来。我们就一起挤在城中村的出租屋里,慢慢的攒钱,慢慢地把自己的家建起来。

      我没和他说我们的相识都是我的刻意而为。

      聊着聊着我开始有点犯困了,头一歪就倒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动作很轻柔地将我抱起,稳稳地把我放在床上。我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说,离开我你怎么办。

      其实在他来到我身边之前,我一直都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

      现在看来,其实分开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家政上门来搞卫生,我就靠在鞋柜旁看着。房子真的不大,又或者是家政手脚很麻利,我站了一会发了会呆,阿姨就来找我验收了。

      房子干净了不少,空气也变得清新了很多,我来到书房,指了指书架上的期刊,张了张口,还是没能说出口。阿姨看着我,问:“这些书要扔掉吗?”

      我摇摇头,“不用,谢谢您。”

      天色渐晚,送走家政阿姨后我也打算离开了。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鼻头还是没忍住一酸。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其实还是没能放得下啊。

      其实我们的分开也很平淡,并不轰轰烈烈沸沸扬扬。

      那天其实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隔壁领居养的桂花开花了,香味飘到我们的房子里,平添了一丝暖暖的香味。

      我最后决定答应那份药企的offer。我拿出电脑准备回复他们的邮件,发现邮箱被刑泽川登了,正要退出登陆时,我敏锐的察觉到一封星表邮件。

      鬼使神差的,我点开那封邮件。

      这封邮件来自刑泽川的上司。邮件里说很欣赏刑泽川的能力,公司决定派遣他前往英国总部参加一个为期五年的项目,薪资再翻三倍,最重要的是,回国之后直接晋升到管理高层。上司希望他可以接受这份派遣工作,邮件最后说:“机会难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总部也很欣赏你的才华。请务必慎重考虑,周五前回复。”

      邮件刚送到刑泽川的邮箱没多久,刑泽川就回复了:“感谢公司的信任,但是我爱人身体不好,我无法长期离境。对于这份派遣工作我想我可以推荐另一位同事,他的能力同样出色。”

      上司有点无奈,但估计是实在不想放弃刑泽川,最后回复了一段话:“你的名额我会为你保留到下周一,你可以和你的爱人商量一下。”

      日期就在前天。距离周五还有一段时间。

      我的手开始发抖,坐在书房那把有些嘎吱作响的椅子上,感觉全身的血液一点点冷下去。窗外的阳光很温暖,我却像坠入冰窖。我想起那段时间,自己正因为研究所的孤立和焦虑频繁崩溃,也同时担心着自己是否会被抛弃。在那段煎熬的日子里,邢泽川对升职外派的机会只字未提,只是安静地陪伴着我。他甚至还想要去考研,去读和自己职业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心理学,仅仅是因为我有心理疾病,而他想更好地照顾我。他刚毕业的时候,就和我说过,他希望可以到国外进修工作,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原来他沉默的陪护里,藏着一个被我亲手掐灭的未来。一个在他计划里就打算好的未来。

      刑泽川回来的时候,家里静得可怕。他有点奇怪,轻声地喊了喊:“宝宝?睡着了吗?”

      他走到书房门口,就发现我静静地坐在电脑前。屏幕里似乎是邮箱的界面,他脚步停了停,还是走到了我的身后。

      我的声音很平静,“怎么不和我说?”

      他看了屏幕一眼,肩线微微塌了下去,像是终于卸下了一个背了太久的重担,但那负担落下时,砸碎的是别的东西。他轻叹了一口气,“我自己的决定,我本来就决定好要陪着你的,和你说了也只会让你焦虑。宝宝,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的想法。”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恳求:“你听我说,晋升还会有机会的。我的愿望不是为了晋升,我只希望你可以幸福。”

      “可是,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希望自己可以走到很高很高的地方,”我抬起头,“我不希望…我不希望拖累你。”

      “那你会让我走吗。”刑泽川看着我。我突然卡了一下,我会让他走吗?我肯定会让他走的。但是,我会不会更崩溃?会不会更痛苦?会不会,会不会哭着说我舍不得你?

      眼泪就等于变相地挽留。我清楚刑泽川这个人。

      他伸手擦去我的眼泪:“与其说出来让你揪心,还不如我自己做好决定。而且,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我陷入了一种绝望的境地。我不能离开刑泽川,刑泽川的事业因为我没有得到提升。刑泽川牺牲自己来呵护着我,我其实就是刑泽川的负担。

      有时候太依赖一个人,反而会伤害彼此的。

      我开口道:“你的上司说会为你保留名额…你一丁要去…”我哽咽,“我求你…”

      我求你,不要为了我浪费前程。

      他沉默。眼底有化不开的悲哀。我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开口道:“不要为了任何人而牺牲自己。”

      “我想留下来照顾你,洛景,我真的不放心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他的声音也充满了痛苦,“这不是牺牲,是我心甘情愿承受的代价。”

      “你觉得这是在照顾我吗?”我大声地吼道,“刑泽川,你把我当什么?一个需要你不断牺牲才能维持运转的易碎品?你每放弃一次,我们之间就多一笔我永远还不清的债。我爱你,我不想你为了我处处做出让步!”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我的眼泪砸出来,“刑泽川,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我会愧疚,会后悔,会自责的。我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我求你…不要为了我,去牺牲…”

      邢泽川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低下头,用手掌抵住了额头。他的眼底一片猩红,眼泪倔强的不肯落下。

      因为他知道我是对的。

      他的爱太沉重,沉重到成了我自我谴责的永恒源泉。他知道我无法在他的牺牲里安心被爱,我总是在感情里小心翼翼,不愿意对方受到伤害。

      那晚我们没再争吵。洗漱过后沉默地躺在那张两米的大床上,背对着背,中间的空隙像一道正在无声扩大的深渊。我睡不着,眼泪一直流。或许,我想,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了。

      我冷静地开始盘算,就算我逼迫刑泽川去英国,他也会牵挂远在中国的我。现在是事业上升期,我希望他可以顺利通过这次的考验。或许分开也挺好的,这样我也可以减少对某个人的依赖,或许这样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我翻过身,抱住刑泽川。

      “你睡了吗?”我小声问道。

      他也转过身,我们两面对面。

      黑暗中,我们注视着彼此。我不舍地看着他,没忍住吻了吻他。

      “刑泽川…”

      他似乎猜到了我要说什么,一下子捂住了我的嘴,“睡觉吧。”

      我扒开他的手,“你听我说。还记得吗,那会你刚工作,问我要不要讨好身边的同事,我说,你自己比任何人都重要。”

      原来讲分开是这么难。我看着他的脸,“你升职进步的事不能拖,下次晋升的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所以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英国。”

      “你知道的…我父母是涉密人员,我没办法办理签证。我没有办法陪你去英国,你要一个人去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升职的机会还是很多的…我们没必要…”

      “我们分开吧。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也没必要担心我…我的病情在好转,也找到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我终于把话说出口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只是心一直在痛。

      “刑泽川,在遇到你之前,我是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我比你还大呢,和你在一起这几年被你照顾得无法无天,我总是一直在被你照顾。而且我想边缘性人格障碍还是要一个人才好,这样我也不会伤害到另一个人了。”

      “我会找好房子搬走,你去英国的时候和我说…我去送送你。”

      我伸手替他抹去眼泪,“刑泽川,不要忘记我爱你。你带着我的这份爱,一直走下去吧。”

      他深吸了口气,“好。”

      我们相拥着睡过去。谁都没有撒手。

      原来分开也可以是因为爱。因为太爱了,爱到宁愿他的人生没有你,也不愿他的人生因为你…而永远缺了一角。

      我们都懂这个道理。

      他阻止了我搬家的动作,说:“我很快就去英国了。离开前的这段日子,我们还是像以往一样生活吧。”

      “房子留给你,车也留给你。我一去就是五年,这些我也用不上。也有可能不回来了…”

      他看着我:“总要给我一点安慰。让我不要这么难受。”

      我点点头。

      离开的那天早上,我开着那辆新车送他去机场。车刚提回来没多久,两个人一起出行居然是为了分别,也是很好笑的。我们都不说话,车载音乐里放着李荣浩的《不遗憾》。

      我帮他把行李拎下来,他看着我,问:“我还可以亲你一下吗?”

      我大方地张开双臂,“可以。”

      他一如往常一样,在我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很珍重,我们都知道,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个吻了。

      “洛景,”他松开我,“以后要好好生活,活得,活得轻盈一点。”

      我点点头。

      其实我们的故事就是这样。很平淡,算不上轰烈。后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进药企里上班,然后搬到另一个地方住,车我倒是没换,毕竟是他和我一人一半的车,而且开着确实舒服。

      我没有打听过他,他也没有来联系我。我们就这样假装若无其事的生活,好像我们从来没有相爱过。和他分开后的第二年,我去复诊,医生说,我的情况好了很多,要继续保持。

      现在的我已经算得上是成功人士了。我在科研界小有名气,事业蒸蒸日上。药企为了留住我,直接给了我10%的股份。曾经那样的小公寓我可以买上十套,再也不用省吃俭用东拼西凑了。

      只是还是会在某个深夜想起他。

      刑泽川,你在英国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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