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缄默时

　　第一章香樟与视线
　　九月的风卷着香樟叶掠过操场时，总带着一股清冽的涩味——那是青春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汗水、塑胶跑道和未说出口的心事。
　　林野单肩挎着书包站在篮球场边，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色T恤。她的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不由自主地飘向教学楼三楼那扇窗。
　　江熠就坐在那里。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边。白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腕。他正低头演算着什么，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鼻梁挺直，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嘴角噙着那抹惯常的浅笑——温和、礼貌，却像隔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毛玻璃，让人看不清真实温度。
　　“野姐，看谁呢？”旁边的陈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了然一笑，“又看学神啊？你这都第几次了。”
　　林野收回目光，拧开冰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多事。”
　　她转身走向球场中央，利落地运球、起跳、投篮。篮球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唰”地一声精准入网。场边响起几声口哨，她却下意识地又朝那扇窗瞥了一眼。
　　这一次，她撞上了江熠的视线。
　　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正静静地看着她。隔着三层楼的距离，林野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觉得那道目光沉沉的，像夏日午后酝酿雷雨的云层。只一瞬，他便重新低下头去，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
　　可是心跳不会骗人——它漏掉的那一拍，真实得让林野手心发汗。
　　有些故事的开始，往往始于一次不经意的对视。
　　而高一运动会那场意外，像一颗被无意播下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扎根，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三千米跑到最后一圈时，隔壁班的女生故意伸脚。
　　林野整个人向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塑胶跑道上。皮肉撕裂的痛感瞬间袭来，血从伤口渗出，迅速染红了白色运动裤。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和议论，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她咬紧牙关，双手撑地想站起来，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
　　声音从头顶传来，低缓中带着运动后的微哑。
　　林野抬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睛里。
　　江熠不知什么时候穿过人群，蹲在她面前。他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有几缕贴在额角——林野这才想起，他刚刚跑完四百米接力。他手里拿着从医务室要来的碘伏和棉签，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处理伤口。
　　“会有点疼。”他说，手上的动作却轻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林野梗着脖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满不在乎：“谁怕疼？”
　　江熠抬眼。阳光透过他近乎透明的睫毛，在他眼底投下细碎的光斑。那里竟浮起一丝真实的笑意，很淡，但确实存在。
　　“嗯，林野最不怕疼。”
　　那一刻，林野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几乎要盖过操场上的所有喧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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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医务室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江熠走在她斜前方半步的位置，偶尔回头确认她跟得上。他的背影清瘦挺拔，白衬衫被汗水浸湿，贴在肩胛骨上，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上楼梯时，林野膝盖一软，踉跄了一下。
　　他的手很自然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少年的手掌温热，手指修长，指腹有薄薄的茧——大概是常年写字留下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校服传到皮肤上，只是一瞬的触碰，林野却觉得被碰到的地方微微发烫。那温度一路蔓延，烧到耳根。
　　“谢谢。”她小声说，难得地有些不自在。
　　江熠收回手，顿了顿才说：“以后小心点。”
　　声音很轻，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久久不散。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江熠会在林野被数学老师点名时，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推过桌界；林野则在他被学生会缠住查校服时，把自己的校牌往他口袋里一塞。
　　“就当我罩你。”她说得漫不经心，眼神却偷偷瞟着他的反应。
　　江熠只是淡淡一笑，把校牌收进口袋：“好。”
　　一个字，简单干脆，却让林野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偶尔晚自习后，他们会一起走到校门口。话不多，常常是沉默的，但那种沉默并不尴尬。有次下雨，江熠撑开伞，很自然地把伞往她那边倾了倾。
　　雨水打湿了他左肩一大片衬衫，布料贴在皮肤上，隐约透出少年清瘦的肩线。
　　“你不用这样。”林野说。
　　“顺路。”他答得简短。
　　林野知道，他家在东边，她家在西边，一点也不顺路。
　　但她没有戳破。
　　有些心事，就像雨夜共撑一把伞时挨着的肩膀，不必言说，心照不宣。青春里的喜欢，往往始于这样微小的瞬间——一个眼神，一次触碰，一句简短的“好”。
　　而所有的遗憾，也都埋藏在这些未曾说破的默契里。
　　第二章白月光降临
　　苏婉转学来的那天，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
　　裙子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熨得平平整整。她扎着低马尾，站在讲台上鞠躬时耳尖通红，像初夏初熟的桃子，透着青涩的粉。
　　“大家好，我叫苏婉。”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是江熠哥哥的……邻居。”
　　“邻居”两个字她说得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江熠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笔杆，指尖微微泛白。但只是一瞬，他便恢复了那副温和的模样，朝苏婉点了点头：“欢迎。”
　　班主任环视教室，目光落在江熠旁边的空位上：“苏婉，你坐那儿吧。”
　　林野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苏婉抱着书包走到江熠身边。她的脚步很轻，像猫一样。坐下时，她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绣着小雏菊的笔袋——针脚细密，但能看出是手工绣的，有些地方线头还没处理干净。
　　然后林野看见，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苏婉偷偷往江熠桌上放了块牛奶糖。
　　糖纸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卡通奶牛。
　　江熠看了一眼，没动。
　　林野知道为什么——他对乳糖不耐受。这是她偶然一次听周明说的，说江熠喝了牛奶会胃疼。
　　篮球重重砸在地上，又弹回手中。林野一下下拍着球，心里莫名烦躁，像是夏日暴雨前沉闷的空气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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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婉追江熠的方式，温柔得像春日的细雨，悄无声息却无处不在。
　　每天早上带一份热豆浆，说是“阿姨让我给你带的”；晚自习后拿着笔记本问问题，哪怕那些题她明明会做；江熠打篮球时，她总是站在场边，手里攥着一瓶水，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星。
　　全校都在传，江熠和苏婉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听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苏婉爸妈工作忙，经常把她寄放在江熠家。”
　　“怪不得江熠对她那么照顾。”
　　“这才叫真正的青梅竹马吧，比那些乱七八糟的暗恋靠谱多了。”
　　议论声像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林野开始做一些幼稚得可笑的事——连她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得可笑，但当时就是控制不住。
　　苏婉给江熠带的豆浆，她“不小心”碰洒过三次。第一次是真的不小心，后面两次是故意的。看着乳白色的液体洒了一地，看着苏婉惊慌失措地掏纸巾，看着江熠皱眉看过来——林野心里有种扭曲的快感，紧接着是更深的空虚。
　　苏婉课堂上回答问题，她总能第一时间挑出错处。哪怕只是微小的口误，她也要举手纠正。老师表扬她听课认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点“认真”里掺杂了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甚至有一次，苏婉被外班男生堵在楼梯间要微信。男生个子很高，穿着打扮流里流气，苏婉吓得脸色发白。林野上去就把人推开，挡在她面前。
　　“滚。”她说得干脆利落。
　　男生骂骂咧咧地走了。苏婉怯生生地说“谢谢”，眼睛还红着。
　　林野却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少往江熠身边凑，招苍蝇。”
　　苏婉的眼圈瞬间更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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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放学后，江熠第一次主动来篮球场找她。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梧桐树下，白衬衫被染成暖橙色。眉间微蹙，眼神复杂——那里面有责备，有关心，还有一些林野读不懂的东西。
　　“林野，别欺负她。”
　　林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直直往下沉。她扬起下巴，努力维持着满不在乎的表情，尽管心脏已经在胸腔里皱成一团。
　　“我欺负她？江熠，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她和你不一样。”他说。
　　“哪里不一样？”林野追问，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因为她是好学生，乖巧听话，我是混混，只会惹是生非？因为她是你的青梅竹马，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同学？”
　　江熠沉默了。
　　那一瞬间，林野看清了他眼里的犹豫——不是否定，不是厌弃，而是一种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有几片飘下来，落在他们之间。
　　“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些人。”江熠最后只是这样说，声音有些疲惫，“别为难她。”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梧桐叶在他身后簌簌落下，一片接着一片，像是秋天提前到来的叹息。林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的篮球从指间滑落，“咚咚”地滚到一边，最终停在一滩积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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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林野鬼使神差地绕到教学楼后。
　　然后她看见了让她心碎的一幕。
　　苏婉拉着江熠的衣袖，仰着脸。路灯昏黄的光照在她脸上，能清楚看见她眼眶通红，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
　　“江熠哥哥，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爸妈总吵架，我就躲在你家书房里。你也不说话，就坐在旁边看书，偶尔给我递颗糖……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晚风吹过，梧桐叶沙沙作响，像在窃窃私语。
　　林野躲在树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印记。她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在一点点裂开，有冷风灌进去。
　　她看见江熠沉默了很久。
　　久到天边的晚霞从橙红褪成灰蓝，久到路灯一盏盏亮起，久到林野觉得自己的腿都站麻了，才听见他说：
　　“好。”
　　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
　　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慢慢割着林野的心。不锋利，但疼得真切，疼得绵长。
　　苏婉扑进他怀里。江熠的身体僵了僵，最终还是没有推开。
　　林野转过身，悄悄离开了。她的脚步很轻，轻得像怕惊扰了这场她本就不该看的戏。走出很远，她才允许眼泪掉下来。
　　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她伸手去擦，却越擦越多。
　　原来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她只是个误入剧场的观众，却傻傻地以为自己是主角。
　　第三章裂缝中的微光
　　江熠和苏婉成了公认的一对。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江熠会帮苏婉拎书包，苏婉会替他整理衣领。每次看到这些，林野都故意别开视线，或是大声和同学说笑，或是埋头刷题，假装毫不在意。
　　可是有些东西，越是假装不在意，就越是在意。
　　她会在数学课上走神，余光瞥见前排的江熠微微侧头听苏婉说话；会在食堂排队时，不自觉寻找他们的身影；甚至会在路过图书馆时，放慢脚步，想着他们是不是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肩并着肩，阳光洒在摊开的书本上。
　　心像被细线勒着，不剧烈地疼，但时刻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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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的是，苏婉开始主动接近林野。
　　第一次发现课桌里多了颗橘子糖时，林野愣了很久。糖用彩色玻璃纸包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是她最喜欢的口味，连她最好的朋友都不知道。
　　她捏着那颗糖，心里五味杂陈。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苏婉会坐在林野旁边的台阶上，抱着膝盖，看男生们打篮球。有次她忽然轻声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活得很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野嗤笑，头也没回：“羡慕我什么？羡慕我成绩差，还是羡慕我天天被老师训话？”
　　“羡慕你敢爱敢恨。”苏婉转过头看着她，眼睛很干净，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喜欢一个人，就会拼命对他好；讨厌一个人，也会直接表现出来。不像我，什么都藏在心里，想要的不敢说，不想要的也不敢拒绝。”
　　林野愣住了。
　　她没想到苏婉会这样说，更没想到那双看似单纯的眼睛里，会藏着这样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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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林野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原因是又和隔壁职高的人起了冲突。从办公室出来时，她满心烦躁——那些混混欺负班上一个女生，抢她的午饭钱，那女生妈妈生病住院，家里本来就困难。
　　她只是看不下去。
　　走到楼梯口，却看见苏婉等在门外，背靠着墙，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给你。”苏婉递给她一包纸巾，还有一颗橘子糖，“擦擦汗。”
　　林野没接：“什么意思？”
　　“你刚才在办公室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苏婉轻声说，抬起眼睛看她，“你是在保护陈小雨，不是吗？她妈妈生病，那些人还抢她的钱……我都看见了。”
　　林野怔住了。
　　她没想到苏婉会知道这些，更没想到她会等在这里。走廊的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苏婉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一刻，林野忽然觉得，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也许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你不觉得我惹是生非？”林野问，声音有些干涩。
　　苏婉笑了笑。那笑容很淡，但很真诚：“有时候保护别人，是需要一点‘是非’的。如果所有人都明哲保身，那被欺负的人该怎么办？”
　　她把糖塞进林野手里，指尖冰凉：“快上课了，走吧。”
　　那一刻，林野对苏婉的敌意第一次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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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甚至一起逃过一次晚自习。
　　那天月亮很圆，星星很亮。两人躺在操场的草坪上，草尖扎着后背，有点痒，但很舒服。夜空干净得像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上面撒满了碎钻。
　　苏婉说起小时候的事，声音在夜风中很轻：
　　“我爸妈工作忙，经常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小区里的孩子欺负我，说我是没爸妈管的野孩子。他们抢我的零食，撕我的作业本，还在我书包里放虫子。”她顿了顿，“是江熠哥哥每次都护着我。他其实也不爱打架，但为了我，他跟那些孩子打过好几次。有一次，他额头被石头划破了，缝了三针。”
　　林野沉默地听着。她能想象那个画面——瘦弱的少年挡在更瘦小的女孩面前，明明自己也害怕，却挺直脊背，装作很凶的样子。
　　“所以我很依赖他。”苏婉继续说，“他是我生命里第一道光。没有他，我可能早就……崩溃了吧。”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栀子花的香味。
　　林野也说起自己的故事：“我爸妈也忙，我是跟着爷爷在老街长大的。第一次打架，是因为有人说我是没爹妈教的野种。我把他按在地上打，打到鼻血直流。爷爷来了，没骂我，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她们在星空下聊了很久，像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有那么几个瞬间，林野几乎忘了眼前这个女孩是“情敌”。
　　直到苏婉忽然侧过身，看着她，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林野，你别总对江熠哥哥那么凶，他其实——”
　　“闭嘴。”林野打断她，声音有些僵硬，“别提他。”
　　苏婉没再说话，只是望着星空，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藏着太多林野听不懂的情绪——有无奈，有挣扎，甚至有一丝……怜悯？
　　林野不知道。
　　她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夜晚的星空太美，美得让人心慌。
　　---
　　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那天，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林野又是年级第二，紧跟在江熠后面。红榜上，他们的名字挨得很近——“江熠”、“林野”，一样的黑色宋体，一样的字号。
　　有人窃窃私语：
　　“林野又第二？她不是天天打架逃课吗？”
　　“该不会是抄的吧？”
　　“说不定呢，她那种人……”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听见。
　　林野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她习惯了这种质疑，但每次听到，心里还是会像被针扎一样。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苏婉拉着江熠的手走了过来。
　　他们的出现让周围安静了一瞬。
　　苏婉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所有人听见：“江熠哥哥，你看林野又是第二，她平时都不怎么听课，会不会……”
　　她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各种目光落在林野身上——探究的、怀疑的、看好戏的。她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聚光灯下，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烫。
　　就在她准备开口反击时，江熠说话了。
　　“她不会。”
　　三个字，清晰而坚定。
　　他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苏婉，也看向周围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磐石一样稳固。
　　“林野的实力，不需要作弊。”他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敲在鼓面上，“她的每一分，都是自己挣来的。”
　　周围彻底安静了。
　　林野愣在原地，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不重，但足够让她整个人都颤了颤。酸涩和温暖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涌上眼眶，她赶紧低下头。
　　江熠说完，便拉着苏婉离开了。经过林野身边时，他的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停留。只有衣角带起的风，轻轻拂过她的手背。
　　那一整天，林野都觉得脚步轻快。晚自习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便利店。
　　她买了一瓶可乐——是江熠常喝的那个牌子。回家后，她从冰箱里拿出柠檬，仔细地切了两片薄片，塞进瓶子里。冰凉的液体浸湿指尖，她看着柠檬片在深褐色的液体里上下浮动，像两颗小小的心脏。
　　第二天一早，她趁没人注意，把可乐悄悄放进江熠的书包里。
　　动作很快，心跳更快，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没留名字，转身就跑，像做了坏事怕被抓住的孩子。
　　她没看见，早读课时江熠从书包里拿出那瓶可乐，看着里面漂浮的柠檬片，愣了很久。然后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能清楚看见他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很淡，但真实存在。
　　那一整天，江熠的心情似乎都很好。数学课上，老师点名让他上去解题，他写完后，下意识地朝林野的方向看了一眼。
　　虽然只有一眼。
　　但林野看见了。
　　她低下头，假装在记笔记，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笔尖在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像她此刻的心情——乱七八糟，但满是雀跃。
　　原来暗恋就是这样——对方一个眼神，一句话，甚至只是喝了一口你送的水，都能让你高兴一整天。
　　幼稚吗？
　　也许吧。
　　但青春本来就是这样幼稚而真挚的东西。我们捧着那颗赤诚的心，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地递出去，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哪怕只是一句“谢谢”，一个微笑，也足够让整个世界亮起来。
　　只是当时的林野还不知道，有些光太短暂，像夏夜的萤火，美则美矣，转瞬即逝。
　　而命运已经在暗处埋好了伏笔，只等时机一到，便将所有美好撕碎，露出底下鲜血淋漓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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