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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序
朦朦胧胧的潮湿气息中,笼罩着梦里那股兰花香。那么冷冽,浓重的药味,交杂着甜香。曹操无数次想驱赶这个噩梦,可当荀彧真的不再入梦时,曹操又惊慌失措了。
殿外,大雨倾盆,狂风扰乱殿内层层叠叠的纱幔。曹操丢下空了的酒壶,踉跄地向前几步。每逢大雨,他总能想起那人,撑着竹伞站在殿外,沉默地看着他。那么近,又那么远。隔着雨幕,隔着光阴,隔着生死。
曹操拨开层层纱幔,走到殿外,衣袍凌乱,脖间还沾着酒渍。
一名侍从小心地迎上来,“丞相。”
曹操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雨幕,“阿植呢?”
“这......”侍从有些惊慌,但不敢在曹操面前说谎,“植公子已经启程前往颍川了。”说完,侍从低着头,不敢看曹操的脸色。丞相昨日才大发雷霆,只因植公子上书,直言丞相不该下令诛杀伏氏一族,言语间,还多次提及荀令君。并非是如今尚书台的荀令君,荀公达。而是那个八年来,都无人再敢在丞相面前提及的人,荀彧,荀令君。
曹操不说话。侍从低着头,感觉自己的背后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曹丞相这些年的脾气,愈发阴晴不定了。荀令君去世后,便再无人敢逆着丞相的意见、直言不讳了。更有甚者传言,当初荀令君,便是被丞相......
侍从不敢再细想,这些事,不是他能够去讨论的。只是植公子......昨日丞相才下令让公子禁足反思,可今日植公子却自己跑去颍川了。
侍从等着曹操大发雷霆,派人去把曹植抓回来。
出乎意料的,曹操沉默良久后,挥手让侍从退下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一场秋雨一场寒。冷风吹过曹操敞开的领口,竟让他觉得冷得刺骨。
“八年了。”
侍从搬来火盆,放进屋内,看到一旁桌上纹丝未动的药碗,担忧地说:“令君,药得趁热喝。”
“嗯。”荀彧坐在火炉边,拢了拢身上的衣袍,还是觉得冷。
“你下去吧。”
“是。”
荀彧一人独自坐在屋内,垂眸,看着火炉旁堆成小山的书信。
良久,他打开其中一封,“这是官渡之战时,明公粮草告急,写信来与我商议对策。”荀彧看着有些淡去、却依然苍劲有力的字迹,眼中有怀念、不舍,再看,又觉得那些字句放在如今是如此的刺眼。
心潮翻动,思虑涌上心头,荀彧忍不住掩面咳了几声。
松开手,信纸落入火盆中,很快被火焰吞噬。
荀彧怔怔地看着信纸被烧成灰烬,笑了。
昔日情谊,过往种种,随着飘飞的纸屑,一并都付于熊熊火焰之中了。
荀彧大笑,一边笑一边咳。辛辣的血从喉间涌出,荀彧以手掩鼻,止不住的血从白得几乎透明的指缝间渗出。
立在门外的侍从,焦急地看着屋内的身影。“碰!”的一声,如玉山之崩,荀彧一下脱力跪倒在地。
“令君!”侍从急声叫道,就要去推门。
“别进来!”荀彧费力撑住自己,沙哑道:“我没事。”荀彧喃喃低语,“我没事。”染了血的手在地上划出血痕,嘴角滴落的鲜血落在衣袍上,布料濡湿而变深,上面的青竹仿佛被人拦腰砍断。
只是咳血罢了,为何眼前也一片模糊。荀彧怔住,抬手一抹,盛满了的泪便从眼角滑落。眼睑的血痕宛若朱砂,荀彧脸色苍白,唯一点血痕留有颜色,失了神的样子,疯魔了一般,再无平日端方有仪的风采。
荀彧费力抓起地上的信,揉皱了的纸上墨迹仍清晰可见,一滴血正巧滴在“文若”二字旁,这样刺眼。扯动辛甜的喉头,像被粗粝沙石磨过般刺痛,荀彧将信扔进火盆里,看着火焰吞噬纸张,直至那两个字也被烧成灰烬。
“哈哈哈!”荀彧大笑,笑得很开心,苍白的脸上费尽全力,却只露出了一抹苦笑。
二十年相伴,皆付笑谈啊。
“如冰之清,如玉之洁。法而不威,和而不亵......”礼官站在灵堂内,神色肃穆,朗诵着曹植为荀彧所作的诔词。
曹丕与曹植穿着白色孝服,和荀攸等人一起,站在荀彧的灵棺前。
曹植神色悲切,他所作之文纵词采华茂,却再无机会呈给令君看了。
“令君看我这诗作得如何?”
“善。”荀彧笑着,和煦道:“植公子文才奇高。”
灵堂里的白纱飘动,映着漆黑的棺椁,仿佛天地间失去其余色彩,只余黑白,那样的死寂。
“下雪了。”
“这才十月,怎么就下雪了?”
“父亲呢?”曹植伸手接过一朵雪花,看着冰晶在碰到手心的刹那便融化了。
“父亲还在前线。”曹丕与曹植并肩站着,望向屋外忽然下起的大雪。
“濡须与寿春相隔不远,快马一日便到。令君的丧仪,父亲也不来吗?”曹植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清朗,低低闷闷的。
曹丕低头,抚上曹植的肩,“子建。父亲乃是一军之统帅,大军开战在即,不可随意离开。”
曹植怔怔地望着满地白雪,垂眸,一滴泪滑落,“道理我都懂。可那是令君啊!”
曹丕看着执拗的弟弟,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曹植的肩膀。
深秋的寒风吹起两人的衣袍,素白的衣带交织在一起。
无边无际的白雪,将万物都蒙上一层白纱,天地肃穆。
他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建安十七年的那场大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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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本来想全部写完再发的,但是前两天一看日历,发现今天是大雪!哇塞,这时机,那必须得今天开文啊!所以就这样莫名地出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