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涸地

　　难得早下班一次，萧月出心情不错，关上办公室的门，步伐轻快地踏上回家的路。

　　“哎呀，不就是被萧总说了两句吗，你刚来没两天，犯错是很正常的，别难过了。”刚走出办公区，就听到总裁办小姑娘Elisa安慰人的声音。

　　今天新来的实习生拿错了会议资料，他说了句“做不好就换别人来做”，没想到实习生会记到现在。

　　萧月出双眉微微蹙起，转过拐角，出现在专用电梯前，电梯旁的屏幕自动识别人脸，运行起来。

　　Elisa注意到他，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萧总好。”

　　一旁的实习生显然吓了一跳，打招呼的声音比Elisa低一个度：“萧总。”

　　萧月出颌首，迈入打开的电梯门。

　　他只关注实习生能不能将工作做好，其他的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电梯门缓缓合上，遮住萧月出冷若冰霜的脸，也遮住实习生惊艳的目光。

　　实习生小声议论道：“萧总虽然有点凶，但是长得真好看，姐，公司里是不是有很多人暗恋萧总？”

　　Elisa似笑非笑地看了实习生一眼，轻轻敲打：“是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萧总的美貌，但是有脑子的人绝对不会抱着这样的心思接近萧总。”

　　萧月出不知道两人的交谈，自顾自地下到停车场，准备开车回家。

　　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似乎有道影子闪过。

　　萧月出定睛看去，什么也没发现。

　　他心中轻笑，看来是最近工作太忙，正好今晚好好休息一下。

　　萧月出钻进车里，将钥匙手机扔到储物格，刚系好安全带，视线就矮了一截，就像他的身高体型突然缩水一样。

　　他愣了下，下意识伸手去够方向盘，却看到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惊骇之下，一声“什么”脱口而出，但在其他人听来，这只是一声“喵呜”。

　　萧月出茫然地眨了眨眼，凑到车窗边去看左侧的后视镜。

　　出现在镜子里的，赫然是一只猫！

　　萧月出不信邪，踉踉跄跄爬到副驾，出现在右侧后视镜中的仍是一只猫。

　　他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前爪扒着座椅，慢慢爬起来，扭头看向车内的后视镜。

　　对上了镜子中包含着不可置信、怀疑、羞耻等多种情绪的复杂眼神。

　　那是他自己的眼神。

　　萧月出不得不接受事实——他变成了一只猫，似乎还是只花色经典的布偶猫。

　　他试图坐回座椅上，但猫的身体太小、腿也短，以人的姿态根本坐不稳。

　　无奈之下，他只好两只手也按在坐垫上，采用蹲坐的姿势。

　　刚坐稳，眼前便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萧月出眼疾手快地抓过去，暗想看你往哪里跑？

　　他前臂用力，身体突然失去平衡，跌倒在座椅上。他这才发现抓住的是自己的尾巴。

　　萧月出沉默。

　　他闭上双眼，告诉自己冷静。

　　然后花费十分钟，艰难地将变猫前的动作来回复刻了好几遍。

　　遗憾的是，不管他重复了多少遍扔钥匙的动作，眼前依旧是两只毛茸茸的爪子，而不是修长的手指。

　　行吧，看来今晚是没法好好休息了。

　　认清现实后，萧月出叼着钥匙按开车门。

　　又推又拱地挤下车后，他反身一踹——车门关上了，锃亮的车漆上也多了一道划痕。

　　萧月出没在乎这点儿掉漆，不太熟练地用肉垫按下锁车键。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相较于一直待在车里，跑到停车场外面说不定还会有新发现。

　　不过最理想的情况是能先找到些食物，他有点儿饿了。

　　变矮之后，平时扫一眼就知道方向的停车场成了迷宫，目之所及要么是轮胎，要么是保险杠，墙上的标识要拼命抬头才能看到。

　　雪上加霜的是萧月出还没熟悉新装的四肢，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

　　走了不少冤枉路，萧月出估算着应该走了有三分之二。

　　他正准备休息片刻，眼前就出现一双长腿，深灰色的西装裤，面料挺阔，裁剪得当。

　　这人径直向他走来，直到萧月出能在他锃亮的黑色皮鞋上看到自己倒影时才停下。

　　他蹲下来，捏住萧月出的后颈，声音低沉磁性，有些耳熟：“哪里来的小猫，怎么在停车场里乱跑，万一被车撞到怎么办？”

　　萧月出的耳朵一抖，想挣脱这人的桎梏，但他的手像铁钳一般，将萧月出牢牢固定在原地。

　　他微微俯身，一张俊朗帅气的脸出现在萧月出眼前，搭配上标志性的浅笑，不难认出这人就是执行部的副部长傅听松。

　　傅听松刚来一个多月，两人只在会议上见过几次，但萧月出对他的印象不太好。

　　举止轻浮、没有礼貌、傲慢自大......要不是傅听松的工作能力很强，第一次见面时萧月出就会提出辞退。

　　但眼前的傅听松和他印象里的好像不太一样。

　　只见傅听松神情温和，手上的动作也很有分寸，温柔地从上到下顺着毛。

　　萧月出不领情，抖抖身上的毛，质问他要干嘛。

　　“还是个小夹子，再叫一声听听，”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一只手不安分地挠了挠萧月出的下巴，“看着也不像流浪猫，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吗？”

　　原来自己说出口的话，在别人听来只是一声猫叫，萧月出顿时炸毛，身体弓了起来。

　　傅听松正在拍照，还以为相机的声音吓到了萧月出，解释道：“别怕，我把你的照片发到公司群和公司论坛问一问，说不定你的主人看到就会来接你了。”

　　紧接着，傅听松轻叹一声：“我还是太正直了，既然你的主人把你弄丢了，我就应该趁虚而入，套麻袋把你抓走，让你成为我一个人的小猫咪。”

　　萧月出看不惯他这副油嘴滑舌的样子，一爪子过去，在傅听松的西装上留下个沾满灰尘的爪印。

　　傅听松也不恼，手上摸着萧月出，眼睛却盯着手机屏幕。一边留意公司大群里的消息，一边打开闪购下单了猫窝猫玩具。

　　萧月出想趁傅听松不备逃跑，但他身形一动，傅听松盖在他背上的手就迅速施力，将他牢牢控制住，还附赠一两句“怎么不乖”之类的话。

　　这话对猫说没什么问题，但对萧月出来说太过羞耻。

　　他怕再动作傅听松会说出什么虎狼之词，只好郁闷地待在原地。

　　耐心等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人认领，傅听松一手捏住萧月出的后脖颈，一手托住屁股，将他抱起。

　　这是个常见的抱猫姿势，但萧月出无法接受以这种姿势被抱起的猫是他自己。

　　他瞬间僵住，脑中跑马灯一样，上一句还是：猫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应该不会摔死吧；下一句就变成了：傅听松胳膊好硬，肌肉很结实的样子；再下一句又变成了：我挠他一下他会松手吗？

　　就在萧月出纠结是跳下去还是先给傅听松一爪子时，傅听松抱着他上下颠了颠，哄小孩儿一样：“这么乖呀，走吧，今天先跟我回家。”

　　低沉的嗓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落下，萧月出甚至能感知到傅听松说话时带出的气流，一对深巧克力色的耳朵再次不争气地抖了抖。

　　这时，傅听松注意到萧月出口中似乎衔着什么，手上微微施力，想拽过来看看。

　　萧月出瞬间放弃那些逃跑计划，首要目标变成保护紧紧咬着的钥匙。

　　但他一只猫，根本敌不过傅听松的手劲，在这番对抗中败下阵来。

　　“从哪里捡到的车钥匙，”傅听松有些惊讶，“还是交给保安吧。”

　　见状不妙，萧月出不再保持矜持，“喵呜”“喵呜”地叫起来。

　　傅听松果然迟疑：“难道这是你的玩具？”

　　萧月出喵喵两声，试图表示：对，是我的，所以你最好识相点，把钥匙物归原主。

　　傅听松按了两下，没看到哪辆车有反应，便将钥匙还给萧月出：“你的玩具还挺逼真的。”

　　萧月出衔住失而复得的钥匙，暗中庆幸自己走得够远，超出了钥匙的遥控范围。

　　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好不容易到了傅听松家，萧月出感觉已经没了半条命，开始怀疑傅听松是不是克自己——

　　先是直接被抱到车上，又被强制擦了爪子。

　　接着傅听松一边开车，一边和他这只猫聊天，还给他起了一个新名字，叫“胐胐”。

　　萧月出本以为是“翡翡”或者“斐斐”之类的字，没想到傅听松说：“是月和出组成的胐字，好像是个生僻字？”

　　“对了，我们总裁叫萧月出，和你的名字挺像的，这算不算是种缘分？”

　　“不过也不太一样，你名字中的‘胐’，月字中的两横不是平行的，你知道平行的意思吗胐胐？”

　　萧月出几次三番被挑起怒气，又不好干扰傅听松开车，气鼓鼓地将转头望向窗外，一副“你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样子。

　　周遭的景色过于熟悉，他很轻松就认出这是去云景苑的路。

　　云景苑是市中心的高档住宅，业主画像是精英高知群体，萧月出平常就住这里，没想到傅听松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

　　还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傅听松又开口打断了他的思路：“算了，不勉强你了，网上都说布偶很笨，你能记住自己的名字我就谢天谢地了。”

　　萧月出表示他想静静。

　　明明路上只用了十多分钟，他却觉得过去了半个世纪。

　　趁着傅听松开门的空当，萧月出埋头猛窜，只想离这个家伙远一些。

　　结果他没看准方向，直直撞上一个黑白相间的炮弹，被迫降落。

　　“二哈，过来！不要闹朏朏。”傅听松边将闪送拎进屋边叫。

　　萧月出站起身，抬头看到一只黑白相间的哈士奇。

　　耳边传来一声嗲嗲的“喵”，一扭头，又看到一只狸花猫。

　　“和你介绍一下，这只狸花猫是老大邹吾，是你的姐姐，”傅听松关好门，蹲下来握着他的两只前爪，“这只狗子是老二二哈，是你的哥哥。”

　　傅听松晃了晃他的爪子，语气轻快地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如果这是漫画，萧月出的头顶应该写满了省略号，并配上石化的特效。

　　好死不死的，傅听松又补了一句：“哦对，还有我，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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