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_久长

　　盛夏的蝉鸣响彻天际，微微的燥热给人留下的淡淡烦燥，但清风解人意，轻轻抚过A大校园，吹淡了心头的烦燥。

　　周三下午，例行的学院会议刚散。温清悠正低头整理笔记，准备从后门悄然离开，肩膀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温老师，留步！”

　　不用回头，听这元气满满的声音就知道是白安。建筑学院的讲师，也是她的一个很好的朋友。

　　“怎么了，白老师？”温清悠转过身，嘴角习惯性地牵起一个礼貌的弧度。

　　白安凑近了些，眼睛亮晶晶的，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里面的兴奋：“哎，大可惜，你昨天没来，没看到你们院新来的年级主任，跟你一样美得像幅画一样，简直是我梦中女神。”

　　温清悠微微笑了一下，她对人事变动并不热衷：“是吗？希望能快点见到你说的新同事。”

　　白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你知道新主任什么来头吗？苏清辞！刚从法国回来，人家那履历漂亮的，在索邦大学拿的博士学位，研究方向是当代法语文学与跨文化传播，还参与过好几个国际项目……而且关键人真得好好看。

　　“白安，”温清悠有些无奈地打断她，“我们是高校，不是娱乐圈。学术能力才是第一位。”

　　“知道知道，温大学者。”白安笑嘻嘻地，“我这不是替你提前侦查一下未来同事嘛。”

　　温清悠心里滑过一丝暖意，知道好友是关心自己。“谢谢你告诉我。我会找机会欢迎新同事的。现在，我得去图书馆还几本书。”

　　“行行行，不耽误温老师求学问道。”白安摆摆手，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咖啡馆新到了一批豆子，周末来尝尝？”

　　“好。”温清悠点点头，抱着书本，转身融入了走廊稀疏的人流。

　　白安带来的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她平静的心湖，漾开几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新同事，苏清辞。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并无太多特殊感觉。

　　她抱着几本厚重的、关于中世纪欧洲手抄本插图研究的书，走向图书馆。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微尘，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就在图书馆转角处，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

　　她正思索着书中一个注解，没注意到另一侧同样匆匆走来的人影。肩膀轻微碰撞的触感传来，紧接着是书本哗啦散落一地的声音。

　　温清悠心里一紧，歉疚瞬间涌了上来。总是这样，有时稍微走神就会出错。她几乎立刻蹲下身，一句“抱歉，同学”说了出来。

　　在她说完后，一抹清泠的嗓音响起。

　　那声音并不高，却带着奇特的穿透力，像初冬的雪，一片一片，簌簌落在温热的掌心，瞬间抚平了空气里所有的毛躁与夏末残存的最后一丝闷热。

　　“没关系，是我也没看路。”

　　温清悠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们几乎同时伸手，去拾那本滑得最远的、硬壳精装的书。指尖不经意间，轻触。

　　微凉的，短暂的触碰。

　　温清悠下意识地抬起头。

　　呼吸，很轻地，滞了一下。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走了几秒。周围书架投下的阴影，远处隐约的翻书声，甚至她自己原本平稳的心跳，都在这一刻虚化、褪去。视野中央，只剩下刚刚直起身、逆着光的身影。

　　午后阳光勾勒出对方清晰的下颌线，挺直的鼻梁，和一双……让她瞬间忘记所有词汇的眼睛。那眼睛的颜色似乎比常人稍浅些，像浸在寒潭里的琉璃，清澈，却带着一种自然的疏离感。

　　脑海在短暂的空白后，自动浮现出一个极其精准的意象：

　　她好像雪柏。

　　——不是温室里精心修剪的盆景，而是远山巅经年不化的积雪旁，那株笔直、清冽、静默伫立的树。冷淡，却美得极具分量，仿佛自带一片寂静的领域。

　　温清悠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极淡的气息，不是香水，更像某种冷冽的松木混合着干净书卷气的味道。

　　“你的书。”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更轻一些。她将拾起的书递过去，指尖擦过对方微凉的指尖。

　　心脏在此刻才后知后觉地苏醒，然后，像挣脱了所有桎梏，开始在她的胸腔里沉重、快速地擂动。一声，又一声，撞得她耳膜嗡嗡作响，连带着指尖都泛起细微的麻。

　　她对自己说：温清悠，你早就不是十六七岁，会因为一张过于好看的脸而失神的小女孩了。

　　可身体远比意识诚实。那骤然飙升的心率和脸颊无法控制升起的微热，都在宣告着一场安静的兵荒马乱。

　　她只是惯常地，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温老师”的礼貌微笑。

　　而站在她对面的苏清辞，在相撞时，她先感受到的是卡布奇诺玫瑰花的气味，是淡雅高级的复古玫瑰香。听道一个一种让喧嚣瞬间安静，让时间愿意为之停留的声线。当她就回书时，指尖同样残留着那一瞬触碰带来的、奇异的暖意。她看着眼前这张半着些许温柔，眼底却带着几许漠然，漂亮得令人屏息的脸，看着她唇角那抹疏淡的笑意，心口某个地方，很清晰地，漏跳了一拍。

　　那笑容，不像阳光，倒像一阵极轻的、带着花香的暖风，不经意间拂过她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

　　“谢谢。”苏清辞听到自己同样客气而平稳的声音。她点了点头，抱着自己的书，侧身让开了道路。

　　温清悠也微微颔首，抱着自己散乱后重新拢好的书，继续向图书馆深处走去。步伐看起来依旧从容。

　　只有她自己知道，掌心的书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时，那一点转瞬即逝的、冰冷的温度。而那骤然失控的心跳声，还在胸腔里固执地回荡，久久不肯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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