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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与数据
最后记录的数据是:心率142,肾上腺素水平预估超标,空间异常系数无法计算。
陈默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大脑仍在进行无意义的记录。书房墙壁上那扇凭空出现的木门,门把手氧化铜的绿锈分布,门缝溢出的温度差——所有数据都被采集,却无法纳入任何已知模型。
紧接着是坠落感。
不是向下,而是向“内”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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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恢复意识的第一个感知是气味。
陈旧木材受潮后的霉味,混合着……极淡的、铁锈般的甜腥。第二是光线——昏黄,不均匀,来自头顶某个摇晃的光源。第三是声音。
“……动一下……醒着吗?”
声音来自右前方,女性,声线努力维持平稳,但尾音发紧。
陈默没有立刻睁眼。他控制呼吸保持在昏迷者应有的微弱频率,耳廓捕捉环境信息。
至少三个呼吸声。
一个在左后方,浅而快,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恐惧,或体质偏弱)。一个在右前方,就是刚才说话的女人,呼吸较深,试图控制节奏(有自控意识,但压力巨大)。还有一个……在正前方约五米处,几乎没有声音,但陈默能感觉到一种存在感,像一头收拢爪牙伏在暗处的兽(高度警惕,潜在威胁)。
此外,还有规律的“滴答”声。老式机械钟。
他睁开眼。
首先验证的是天花板。高约四米,石膏浮雕装饰,边缘有蛛网和水渍。水晶吊灯,只有三盏灯泡亮着。光源不稳定导致的频闪周期,大约是……
“他醒了。”那个“兽”一样的存在开口了,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
陈默坐起身,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只是从自家沙发上醒来。他推了推鼻梁上并未歪斜的眼镜——一个习惯性的数据分析前的整理动作。
房间全景映入眼帘。
约四十平方米的客厅。暗红色蔷薇图案墙纸,多处卷边、霉变、发黑。壁炉(装饰性,无使用痕迹),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内容是暴风雨中倾覆的帆船。两扇门:一扇是普通的白色木门在他身后,另一扇是对面墙上那扇深褐色、带着霉斑的木门——和他书房里出现的那扇一模一样。
以及,三个人。
正对面,站在壁炉前的男人,寸头,三十五岁上下,黑色战术长裤,深灰色短袖,小臂肌肉线条分明,有几道浅白色旧疤。他站姿看似随意,但重心完美平衡,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陈默全身每一个可能藏匿武器的位置。
评估:军事或准军事背景。危险等级:高。当前状态:观察中,未表露直接敌意。
右前方沙发上,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的女人,约三十岁,穿着米色针织衫和长裤,面容温婉,但脸色苍白。她看向陈默的眼神里有紧张,也有一种职业性的关切——陈默注意到她无意识地将拇指按在食指侧面,那是某些需要安抚他人职业的微表情。
评估:助人行业(医护、心理?)。危险等级:低。当前状态:恐惧但试图维持秩序。
左后方窗边,一个更年轻的女人蹲在地上,手指轻轻触摸着地板缝隙。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卡其色工装裤和深色T恤,脖子上挂着一个老式胶片相机。她没有看陈默,而是专注于地板,侧脸线条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有些过于紧绷。
评估:观察者或艺术相关职业。危险等级:待定。行为模式:信息收集优先于社交。
“陈默。建筑师。”陈默报出自己的姓名和职业,省略所有无关修饰。信息交换需要从可验证的事实开始。
“雷烈。当过兵。”寸头男人言简意赅,目光转向窗边的年轻女人,“她呢?”
窗边的女人抬起头。她的眼睛很大,在苍白脸上显得有些空洞。“林晓。”她声音很轻,“摄影师。”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研究地板。
“苏晚晴。”沙发上的女人接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一些,“心理咨询师。我们……好像都被一扇奇怪的门带到了这里。”
“不是‘好像’。”陈默已经起身,走到墙边,指尖触碰墙纸的霉变边缘,“是事实。各自描述一下你们最后看到的门和进入过程。从你开始,苏女士。请尽可能精确。”
苏晚晴愣了一下,似乎不习惯这种审讯式的交流,但还是努力回忆:“我在家整理……一些旧资料。书房里突然多了一扇门,深褐色,铜把手。我还没反应过来,门就开了,一股力量……”
“时间。你看到门的具体时间。”陈默打断。
“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左右。我看了眼手机。”
“门出现的方位,相对于你的书房门?”
“正对面,东墙。”
陈默转向雷烈。
雷烈盯着他,嘴角扯了一下:“有意思。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卧室西墙。门自己开的。没力量拉我,我自己进来的。”他顿了顿,“我想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数据:时间接近,方位不同。主动进入者与被动卷入者。行为模式差异显著。
“林晓。”陈默看向窗边。
林晓终于站了起来。她没有看任何人,而是指着地板:“这里,缝隙里的灰尘分布不均匀。近期有人移动过这里的家具。还有……”她走到窗边,手掌贴上玻璃,“窗户是假的。外面不是风景,是实心的。窗框边缘有石膏粉残留,是临时封死的。”
她答非所问,但提供了环境数据。陈默心中给她加了一个标签:观察力卓越,回避直接提问,可能有信息隐藏倾向。
“门呢?”陈默重复问题。
林晓沉默了两秒:“暗房。十一点五十六分。在显影盘里……看到倒影。”她的描述更模糊,近乎诗意,但陈默捕捉到了关键——她看到的是“倒影”,而非实体。差异点。
就在这时,墙上的老式挂钟“咔哒”一声,分针跳了一格。
十二点零一分。
正对着他们的那面墙,暗红色墙纸突然开始渗出血红色的液体。不是流淌,而是像有看不见的笔在书写,一行行字迹浮现:
【欢迎入住轮回民宿】
【规则一:你们有四十八小时安全时间。安全期内,民宿公共区域禁止杀戮】
【规则二:安全期结束后,每晚必须进入一个主题房间并完成挑战】
【规则三:集齐七把“钥匙”,可打开最终之门】
【规则四:挑战失败者,将成为民宿的一部分】
【倒计时开始:47:59:59】
鲜红的数字开始跳动。
苏晚晴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捂住了嘴。雷烈眼神骤然锐利,身体微微前倾,像即将扑出的猎豹。林晓则猛地后退半步,相机撞到胸口,发出闷响。
只有陈默,上前一步,几乎把脸贴到渗血的墙面上。
“温度低于周围墙体约摄氏二点五度。液体粘度高于血液,表面张力异常……”他喃喃自语,然后突然转头,“雷烈,检查那扇白门。苏晚晴,留意房间内是否有其他变化。林晓,找找除了这两扇门,还有没有其他异常开口或缝隙。”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雷烈挑眉看了他一眼,但没说什么,转身就去检查那扇白色木门。苏晚晴慌乱地四下张望。林晓则再次蹲下,开始检查踢脚线。
“白门锁死,不是普通锁孔,像焊死的。”雷烈汇报。
“没有……没有其他门。”苏晚晴声音发颤,“但那个钟……秒针跳动的声音,刚才是不是停了一下?”
陈默看向挂钟。秒针一顿一顿地走着,但在两次“滴答”之间,似乎有难以察觉的延长。
“找到了。”林晓的声音从壁炉边传来。她指着壁炉上方的油画,“画框右下角的签名……刚才还没有。”
陈默走过去。油画右下角,确实多了一个花体签名,极其模糊,但能勉强辨认出一个字母“C”。
“顾言?”苏晚晴轻声念道,随即摇头,“不,也可能是别的……”
话音未落,那扇深褐色的门,“咔哒”一声,锁开了。
阴冷的风从门缝涌出,带着咸腥的海水味和木头腐烂的气息。
墙上,血字倒计时平静地跳动:47:58:17。
安全时间还在继续,但门开了。
“规则没说安全期内房间不会开。”陈默迅速得出结论,“第一个‘主题房间’提前开启了。”
“里面是什么?”雷烈已经走到门前,手放在黄铜把手上。冰冷,湿滑。
“不知道。”陈默看向其他两人,“但规则说‘必须完成挑战’。如果我们现在不进去,可能会被判定为‘拒绝挑战’,后果未知。”
“进去可能会死。”苏晚晴脸色惨白。
“留在这里,四十八小时后也一定会死。”陈默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信息不足,但行动优于等待。我们需要进入房间获取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数据。我建议,现在进入。”
“我同意。”雷烈咧嘴,那笑容里没有温度,“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早点看看是什么玩意儿。”他看向两个女人,“你们呢?跟,还是留?”
苏晚晴咬着嘴唇,看向林晓。林晓的手指紧紧攥着相机带子,指节发白。她盯着那扇门,眼神里有恐惧,但还有一种更深的东西——一种近乎辨认的专注。
“我……跟。”林晓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睁开:“我也去。”
“好。”雷烈不再废话,猛地拉开了门。
轰——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咸雨,劈头盖脸砸了进来。门外不是走廊,而是直接扑面而来的暴风雨夜空!脚下是剧烈摇晃、湿滑的甲板,巨浪在黑暗中如山般隆起,远处电闪雷鸣!
而在甲板中央,一个穿着古老船长服的身影背对他们站着,身体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像一具被线吊起的木偶。
它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空白画布。
“操。”雷烈骂了一句,但脚已经踏了出去,踩在湿滑的木板上,纹丝不动。他回头大吼,“进来!门在消失!”
陈默看到,门框的边缘正在像浸水的油画一样融化、流淌。
“走!”陈默第一个跨过门槛,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全身。林晓紧随其后,苏晚晴几乎是跌进来的。
门在苏晚晴身后“砰”地关上,然后像烟雾般消散在暴雨中。
他们站在一艘正在沉没的十九世纪帆船上,没有退路了。
雷烈已经朝着那无脸船长摆出防御姿态,但船身猛地向左舷倾斜超过三十度!甲板上所有未固定的东西——木桶、绳索、断裂的帆桁——全都轰然滑向低舷。苏晚晴尖叫着失去平衡,林晓扑向一根桅杆,陈默则瞬间蹲下,降低重心,手指抠进甲板的木板缝隙。
只有雷烈,双脚像钉在甲板上一样,身体随着船体倾斜,重心完美转移。但他没看脚下,而是死死盯着那无脸船长。
“不对劲……”雷烈低吼,“这东西……没有‘线’!”
“什么线?”陈默在风雨中大喊。
“攻击轨迹!意图线!它……”雷烈的话被一声刺耳的木材断裂声打断。
船身中央,一道巨大的裂缝炸开!黑色的海水不是涌出,而是喷出。伴随着海水涌出的,是无数只苍白、浮肿、指甲脱落的手,密密麻麻,从裂缝中伸出,疯狂抓挠着空气和甲板上的一切。
无脸船长抬起一只手臂。
所有苍白的手,突然齐刷刷转向,朝着四人的方向抓来!
“跑!”雷烈吼道。
但往哪跑?甲板只有这么大,四面是滔天巨浪和深渊般的海。
林晓突然指向主桅杆上那面被狂风撕扯的帆:“帆!帆上有图!”
在闪电划亮的瞬间,陈默看到了——那面破烂的主帆上,隐约印着一幅复杂的船体结构解剖图!图像中心,一个红点清晰可见。
“底舱!”陈默的大脑瞬间完成图像解析和空间映射,“红点标记在底舱左前侧!去那里!”
“怎么去?!”苏晚晴看着几乎布满甲板的苍白手臂,声音绝望。
雷烈深吸一口气。
陈默注意到,雷烈小臂上的肌肉骤然绷紧到极限,青筋如蚯蚓般凸起。他的瞳孔在昏暗的暴雨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金色反光。
“跟着我。”雷烈的声音变了,更低,更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共振,竟压过了风雨声,“踩我落脚的地方,一步,都,别,错。”
他动了。
不是直线冲撞,而是一系列精准、迅猛、不可思议的折线突进。他没有攻击任何一只手,而是在它们抓来的前一瞬,以毫米级的差距闪避。他踏过湿滑的缆绳、倾斜的木板、甚至一只抓空的手背!每一步都踏在甲板结构最承重、最不易坍塌的点上,硬生生在苍白手臂的海洋中,“踩”出了一条断续但确实存在的路径!
“走!”陈默第二个跟上。他将雷烈的每一个落点、每一次闪避角度瞬间转化为空间坐标和运动矢量,完美复刻。
林晓咬着牙,目光死死锁住陈默的后背,跟了上去。苏晚晴闭着眼,几乎是凭着本能,踩着前一个人的脚印。
他们冲向下甲板的入口——一扇已经变形、半塌的木门。雷烈一脚踹开残骸,率先冲入黑暗。陈默、林晓、苏晚晴紧随其后。
就在苏晚晴冲进来的瞬间,雷烈猛地将她向后一拉!一只从楼梯上方阴影里抓来的苍白手掌,擦着她的头皮划过。
雷烈反手抄起一根断裂的船桨,狠狠卡住舱门。门外立刻传来密集、疯狂的抓挠声,整个门板都在颤动。
底舱一片漆黑,只有头顶甲板裂缝透下的些许带着雨水的微光。海水已经漫到小腿肚,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腐烂腥臭。
“红点位置……”陈默眯着眼适应黑暗,“应该在这片区域。找找墙上或者柱子上有没有标记。”
林晓蹲下身,手伸进冰冷的海水里摸索。突然,她触电般缩回手。
“水下……有东西。”
不是手。是……画框。
她再次伸手,从水里捞起一个沉重的、镶嵌在舱壁上的小型画框。画框里不是画,而是一面昏暗的镜子。但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脸,而是另一个角度的、更深的底舱景象。而在那个镜像底舱的墙上,又嵌着一幅更小的画框,画框里是更深的镜像……
无限循环。
在最小的、几乎看不清的镜像深处,有一个微弱的红点。
“无限回廊……”苏晚晴颤声说,“我们要……进到画里去?”
雷烈已经走到那画框前,盯着镜中无限延伸的诡异景象,眉头紧锁。他的手指按在画框边缘,似乎在感受什么。
“不。”陈默突然开口,他指着画框旁边的舱壁,“你们看水流。”
海水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渗入画框与舱壁之间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
“后面是空的。”陈默看向雷烈,“砸开这里。红点不在画里,在画后面的隔间。”
雷烈没有犹豫,后退半步,一拳砸向舱壁!
“砰!”
木板碎裂。不是实心船体,而是一层薄板。后面是一个狭窄、干燥的隔间,里面只有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盏亮着的油灯,灯下压着一把生锈的铜钥匙。
钥匙下还有一张泛黄的纸条:
【第一把钥匙:面对深渊的勇气】
【但记住:看得太深的人,会被深渊记住】
船体猛地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倾斜角度骤然加剧!冰冷的海水疯狂地从他们头顶的裂缝灌入底舱,瞬间淹到胸口!
“船要沉了!钥匙!”雷烈一把抓起钥匙和纸条。
“怎么出去?!”苏晚晴在齐胸深的水里挣扎。
陈默抬头看向头顶裂缝,脑海中瞬间计算水流速度、船体结构强度、人员体力消耗。“从裂缝游出去!但外面是暴风雨和深海——”
“总比淹死在盒子里强!”雷烈已经抓住一根垂下的绳索,“我先上!确认情况!你们等我信号!”
“什么信号?”林晓呛了一口水。
“我会喊。”雷烈已经开始攀爬,声音在海水灌涌声中传来,“如果我喊的不是你们的名字……就别上来。”
他身手矫健地在剧烈摇晃的船体上攀升,避开从裂缝边缘探进来的那些苍白手指。接近裂缝时,一只特别粗壮的手猛地抓向他脚踝!
雷烈身体在空中诡异一扭,那只手擦着他的靴底划过。但他手臂上之前被某只手指划开的口子,渗出的血滴进了海水里。
他钻出了裂缝。
几秒钟后,他的吼声从风雨中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被拉长的模糊感:
“上来!现在!”
陈默立刻托起苏晚晴,将她推向绳索。苏晚晴抓住,艰难地向上爬。接着是林晓。陈默最后。
当陈默钻出裂缝,重新回到暴风雨的甲板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理性思维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暴风雨……停了。
他们不在海上。
他们站在民宿的前厅里,浑身湿透,脚下积着一大滩海水,滴滴答答地从头发、衣服上往下淌。那幅《倾覆之船》的油画还挂在壁炉上方,但画中的船已经沉没了大半,画布湿漉漉的,几道水痕正从帆船的位置缓缓流下,像是刚刚被暴雨冲刷过。
深褐色的门关着,门缝下没有海水渗出。
墙上,血字倒计时平静地跳动:47:30:05。
安全时间,仍在继续。
仿佛那狂风暴雨、沉船鬼手,只是一场逼真到可怕的集体幻觉。
但雷烈手臂上新增的伤口在渗血,浸湿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林晓手里死死攥着那把生锈的铜钥匙,冰冷刺骨。苏晚晴的针织衫上挂着几缕深绿色的海草。陈默的白衬衫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小片湿透、粗糙的亚麻布——是船帆的碎片。
幻觉不会留下物理证据。
“不是幻觉。”陈默的声音响起,平静,但比平时低了半个调,这是他内心受到冲击的细微表现。
雷烈撕下一截湿透的衬衫下摆,粗暴地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但陈默注意到,雷烈的手指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过度消耗后的神经性震颤。更明显的是他的眼神。
在船上时,雷烈的眼神像出鞘的刀,锐利、专注、充满活性的威胁。但现在,那锐利被一层冰冷的雾蒙住了。他看向苏晚晴时,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完整性;看向林晓时,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钥匙,像是在计算这件道具的价值;甚至看向陈默时,那目光也缺乏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只剩下一种漠然的审视。
“钥匙拿到了。”雷烈包扎完毕,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下一间房什么时候开?”
苏晚晴看着他冰冷的样子,想开口询问他的伤势,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转而看向陈默。
陈默没有回答雷烈,而是走向那面曾渗出字迹的墙,仔细检查。“倒计时没有因我们通关而加速或减速。房间开启可能另有触发机制,独立于安全时间。”他转身,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三人,最后落在林晓紧握钥匙的手上,“但更重要的是,刚才在最后时刻,你们是否听到了除了雷烈喊声之外的声音?”
苏晚晴一愣,脸色更加苍白:“我……我以为是我太害怕听错了。有个声音,很轻,好像就在我耳朵边说……‘他会把你们都拖下去’。”
林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低下头,看着钥匙,声音细微:“……‘不要相信画框之外的眼睛’。”
陈默沉默了两秒,推了推眼镜:“我听到的是:‘真相藏在最明显的谎言里’。”
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雷烈。
雷烈正在活动刚刚包扎好的手臂,闻言动作停了一瞬。他抬起头,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众人。
“我什么都没听到。”他说。
“真的?”陈默追问,目光如手术刀。
雷烈和他对视,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
“真的。”他的语调毫无起伏,“因为我根本没去听。”
他走到那幅《倾覆之船》的油画前,盯着画中沉没的船舷,声音依旧平淡:“声音是干扰。低语是心理战。在这种地方,唯一能信的——”他用没受伤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是这里判断的局势。”又拍了拍自己包扎的手臂,“和这里留下的伤口。”
苏晚晴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林晓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口,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陈默不再追问,从湿透的口袋里取出那个空白笔记本和一小截铅笔芯。笔记本湿了,但还能用。他开始记录:时间、环境变化、物理证据、听觉信息差异、队员状态变化……
他的笔尖在“雷烈:战后状态异常(情感剥离?)”后面停顿,画了一个问号。
第一个房间结束了。
他们活着出来了,拿到了第一把钥匙。
但某些东西,已经在那场暴风雨和沉船底舱的黑暗中,悄然改变。信任尚未建立,猜疑的裂痕却已随着低语,悄然滋生。
雷烈走到那扇假窗前,背对所有人,看着外面凝固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生锈的铜钥匙,指腹划过粗糙的钥匙齿,感受着那冰冷的、实实在在的触感。
他在回想船上那一瞬间的感觉——当那些手抓来时,世界似乎变慢了,它们的轨迹像清晰的、缓慢延伸的线。他能“看”到,能“预判”。但代价是,现在他看着自己的“队友”,就像看着三个需要被纳入生存公式的、会移动的复杂变量。
需要保护吗?规则要求合作。
值得信任吗?
他耳边似乎又响起那声来自记忆深处的惨叫,混杂着风雨声。不是低语,是比低语更真实的、他曾亲耳听到的绝望。他误伤的那个平民少年的惨叫。
钥匙在他掌心攥紧,锈迹和棱角刺痛伤口。
窗玻璃模糊地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身后三个沉默、湿漉、各自沉浸在不同思绪中的人。
墙上,倒计时的红光规律地跳动着。
47:29:48
47:29:47
47:29:46
像心跳。
像警告。
更像某种不可逆转的、正在倒数归零的毁灭时钟。
而他们,甚至还没真正理解这个游戏的名字——“轮回”,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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