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网恋对象是Boss

　　茶水间的绿萝又掉了一片叶子。
　　苏晓盯着那抹边缘泛黄的绿色看了三秒，慢吞吞地拧开保温杯。
　　今天是周三，距离周五下班还有六十二小时，而她的月度“隐形绩效指标”已达成百分之七十三——足够让她继续安全地藏身于这家公司财务报表的某个不起眼的单元格里。
　　“晓晓，听说了吗？”隔壁工位的李薇滑着椅子凑过来，压低的声音里掺着十二分兴奋，“公司要换老板了！”
　　苏晓“嗯”了一声，视线没从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挪开。
　　十点零七分，比昨天晚了两分钟听到这个消息。
　　她默默更新了“办公室流言传播速率”的私人数据表。
　　“据说是位女总裁，年轻得很，从海外回来的。”
　　李薇继续她的情报播报，“下周就到任，现在高层那边已经人仰马翻啦。”
　　“挺好。”苏晓抿了口枸杞茶。
　　谁当老板不重要，重要的是食堂阿姨会不会因此换掉那道油腻的红烧肉。
　　她点开隐藏在任务栏深处的聊天窗口，置顶联系人“云深”的头像暗着。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昨晚十一点。
　　云深：今天又搞定了一个难缠的客户。有时候觉得，商场就像深海，每个人都戴着不同的呼吸器。
　　苏晓：那你是哪种？潜水艇还是鱼雷？
　　云深：我是等着被人钓上来的鱼。
　　苏晓：笑.jpg 那我就是岸上晒太阳的猫。
　　那是她的秘密，一个持续了十一个月的秘密。
　　在现实世界勤恳地当着透明人，却在深夜的对话框里，和这个叫“云深”的女人分享着另一个维度的自己。
　　她们聊哲学、聊路边奇怪的云、聊童年时养死的第一盆植物，却默契地不谈工作、不见面、不交换照片。
　　“保持神秘感，是成年人最后的浪漫。”云深曾这么说。
　　苏晓深以为然。
　　---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顶层会议室里，林汐关上了最后一份财报。
　　“就这些？”她声音不高，却让长桌两侧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总，思创传媒虽然近年增长乏力，但它的渠道资源和老客户基础还是……”
　　“冗余人员占比百分之三十七，近三年创新项目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五，核心团队平均年龄四十六岁。”林汐打断对方，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这不是增长乏力，这是系统性休眠。”
　　助理程默适时地递上一份精简报告。
　　林汐快速翻阅，目光在其中一页稍作停顿——员工能耗分析表。
　　大部分名字对应的都是预料中的曲线：管理层高频波动，销售岗如过山车，行政岗平稳低耗。
　　但有一个名字的曲线特别……平。
　　平得像条死线。
　　“苏晓。”林汐念出这个名字，“内容部初级编辑，入职四年，绩效考核始终维持在B-到B+之间，无晋升记录，也无违纪记录。
　　部门评价是……”她顿了顿，“‘稳定可靠’。”
　　会议室里有人轻咳了一声。“这位员工……确实比较，嗯，低调。”
　　林汐将这份档案放到一边。
　　她要处理的事太多了，一个完美的“平均值”员工不值得花费额外注意力。
　　收购这家公司只是她商业版图里的一小步，真正棘手的是如何让它起死回生，向总部证明她独立决策的能力。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趁着众人传阅文件的空隙点开。
　　小鱼：我们公司好像要换老板了。同事们都慌得不行，我却在想食堂菜会不会变。
　　林汐：那你希望变还是不变？
　　小鱼：希望保留糖醋排骨，但改良一下淀粉勾芡的比例。现在这个糊嘴。
　　林汐：很具体的诉求。说不定新老板会做员工调研呢？
　　小鱼：然后发现唯一认真填写的只有对食堂的建议栏？画面太美。
　　林汐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这个素未谋面的“小鱼”，是她高压生活中一处奇特的透气孔。
　　她们从不谈现实身份，但那种敏锐又散漫的幽默感，总能在她最疲惫时精准地戳中她。
　　“林总，关于人员优化方案……”
　　“下周一下发。”林汐锁上手机，眼神重新锐利起来，“我需要看到各部门在两周内提交重组计划。散会。”
　　---
　　苏晓所在的内容部是周五下午接到全员会议通知的。
　　会议室挤得像个沙丁鱼罐头。
　　空调大概又坏了，空气里飘浮着汗水、焦虑和复印机碳粉的味道。
　　苏晓选了个靠后角落的位置，这里既能看清投影，又便于在必要时将自己隐入阴影。
　　新老板迟到了七分钟。
　　门被推开的瞬间，整个房间的嘈杂像被一刀切断。
　　走进来的女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每个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上了那个节奏。
　　林汐。
　　苏晓在内心默念这个名字。
　　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更年轻，也更具……压迫感。
　　不是那种张扬的强势，而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掌控感，仿佛她视线所及之处，一切都会被自动归档、分析、贴上标签。
　　“各位下午好。”
　　林汐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而缺乏温度，“我是林汐。从今天起，思创传媒将由我全权负责。”
　　没有客套，没有愿景描绘，直入主题。
　　大屏幕上弹出新的组织架构图和一系列刺眼的红色数据指标。
　　“在未来三个月，公司将从三个方面进行转型。”
　　林汐的激光笔在屏幕上移动，所到之处，台下就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内容部将被重组，非核心业务线可能裁撤，绩效考核标准将全面调整。
　　李薇在桌子底下抓住苏晓的手，手心全是冷汗。
　　苏晓却有点走神——林汐说话时偶尔会微微偏一下头，这个动作让她颈部的线条显得异常优美，也异常脆弱。
　　一个奇怪的念头钻进苏晓脑海：如果现在停电，这位新老板在黑暗里，会不会也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我知道改变会带来不适。”林汐的话将她拉回现实，“但市场不会因为我们的舒适而停止进化。要么适应，要么被淘汰。这不是威胁，是事实。”
　　提问环节几乎冷场。
　　直到一个胆子稍大的经理站起来，问了关于裁员补偿标准的问题。
　　林汐的回答精确到法律条款的序号和百分比数字，冷静得像在讨论天气。
　　苏晓低下头，悄悄给“云深”发消息。
　　苏晓：见到新老板了。像一台完美运行的低温超导计算机。
　　云深：听起来很厉害。你怕吗？
　　苏晓：有点。但更多是好奇。这样的人，下班后会做什么？也会为晚上吃什么而烦恼吗？
　　云深：也许她会登录某个无聊的社交软件，和陌生人聊食堂的淀粉勾芡比例。
　　苏晓忍不住笑了，又赶紧抿住嘴。
　　抬头时，她突然发现林汐的目光似乎朝这个方向扫了过来。
　　那双眼睛在会议室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墨黑的颜色，深不见底。
　　两人的视线在浑浊的空气里短暂地、不经意地交错了也许零点五秒。
　　然后林汐移开了目光，仿佛只是掠过一件不起眼的办公家具。
　　苏晓却莫名觉得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会议在一种沉重的寂静中结束。
　　人们像退潮般涌出会议室，低声交谈着，脸上写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
　　苏晓走在最后。
　　经过前台时，她看到行政部的同事正在更换公司Logo的铭牌。
　　旧牌子被拆下来，随意地靠在墙角，金属边缘在灯光下反射着最后一点黯淡的光。
　　“动作真快啊。”她轻声自语。
　　手机震动了。
　　云深：下班了？今天想当岸上的猫，还是水里的鱼？
　　苏晓：想当躲在岩石缝里的寄居蟹。外面风暴要来了。
　　云深：那记得把壳加固一下。需要我送点水泥吗？
　　苏晓：要。最好是你特制的那种。
　　她收起手机，走向地铁站。
　　夕阳把城市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燃烧的金红色，像某种盛大而残酷的终场演出。
　　苏晓不知道的是，在顶层那间刚刚清空的办公室里，林汐正站在落地窗前，同样望着这片夕阳。
　　她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和“小鱼”的聊天界面。
　　林汐：水泥没有，但可以送你一副铠甲。
　　林汐：虽然有时候，铠甲穿久了，自己也会忘记里面是什么。
　　她按下发送，然后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收购只是开始，真正的战争下周才打响。而在她庞大而精密的计划清单里，一家小型传媒公司的内容部某个角落里的那个“稳定可靠”的员工，暂时还没有进入她的重点观察区。
　　至少，现在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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