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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清风山半山腰上,斜立着棵百年灵木,千鸟绕树而飞。树下立着块巨碑,上刻“逍遥”二字。
日头正盛,风吹树动,枝叶发出“簌簌”声响,一派悠然。
但这份悠然很快被一道穿山度水的声音打破,惊得千鸟作散。
“谢弈!出来!我已经把其他山头都找遍了,你肯定在这里!”
随声音一同到来的还有它的主人。
一约莫十四岁的少女落在灵木旁。她一袭绿衣,墨发如瀑,绿色发带一段一段将墨发侧绾于一侧,温婉清雅的面容此时被怒气覆盖。
但清风山上除却少女回音外,无更多回应。
绿衣少女环顾一圈,双手叉腰:“好,谢弈你不出来是吧。我现在就去你的山中居把你那些破折扇都扔了!”
“别这样啊——阿玉。那些可都是我花了大心思的。要是真扔了你师兄我会伤心死的。”
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传来。
被称为“阿玉”的女子,一蹙眉,循着声音来源绕到巨碑后。
只见那巨碑和灵木间堪堪容纳一人的宽度里,竟被人放了把竹制摇椅。男子身着一袭蓝衣躺在摇椅上,翘着个二郎腿,脸上盖着本《纳灵诀》。
好不悠闲自在。
若非谢弈是丢下一堆烂摊子偷跑出来的,莲言玉都想为他这找犄角旮旯的本事叫好。
莲言玉一把将他脸上的《纳灵诀》掀开,怒气里又带着些无语:“起来,跟我去藏经阁!藏经阁重修,就只让你整理下里面的书,结果你倒好,整理完比整理前还乱!”
脸上的书被骤然抽走,叶间晰下的日光耀眼,晃得谢弈睁不开眼,只能用手背覆在眼皮上遮挡。他拖长尾调:“阿玉,要瞎了——”
莲言玉“啧”了一声,道:“少装!你筑基前期的修为怎么可能晃一下就瞎了。”话虽如此,莲言玉还是把书放回他的脸上。
没想谢弈重新将书盖回脸上后,竟再度躺平不动,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呀,不行不行,眼睛疼,再躺会。”
作为死过一回重开的人,谢弈已经把及时享乐、偷懒耍滑刻进骨子里。天塌了还有个子高的顶呢。能摸鱼一天是一天。
莲言玉额上青筋跳动:“谢弈,你要是再不起来。我现在就给师父传信一年前他最喜欢的那只青釉茶盏是你练习墨白移阵时打碎的……”
莲言玉话音未落,躺椅上的谢弈已弹射坐起,道:“哎呀,好阿玉,好师妹,我世界上最好的师妹~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需要我,我肯定义不容辞。藏书阁是吧,走,师兄带你过去。”
不过摸鱼也得看时机。比如现在,天只塌在自己身上时,还是得挣扎一下的。
莲言玉撇嘴,嫌弃道:“你也就这个时候才能想起来你是师兄。快跟我去藏经阁! ”
“好好好,师兄现在就带你去。”
谢弈打着哈哈,推着莲言玉走出巨碑后。随即他从腰间悬着的储物袋中取出两枚棋子,一黑一白,置于掌心。
莲言玉见他拿出棋子,嘴角抽动着后退一步,道:“千万别告诉我,你是打算用这个。”
“嗯哼。”谢弈抛着掌心的棋子。
莲言玉又后退两步,道:“上次你用这招,差点把我传到石头里面。”
“哎呀,那次是个失误。师兄跟你保证,这次肯定不会了。”
“你上次,还有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一只白鸟慢悠悠地飞来,在两人身边落脚,见成功吸引到二人注意力,才不疾不徐,抬起一爪,露出自己腿上绑着的信。
谢弈将信取下,一字一句看完,朝莲言玉挥了挥,道:“看来阿玉你的计划落空了,我们得过会再去藏经阁了。贺老头领了个小孩回来,最多半时就到,说小孩有点狼狈,让我们先把衣物备好。”
“师父又领小孩回来了?”
谢弈和莲言玉对此都习以为常。
“嗯,说是叫萧几望。不过看贺老头信中这意思,这小孩似乎天资不错。贺老头觉得捡到宝了,直接把人小孩拐来当徒弟了。”谢弈顿了顿,思索一会,补充,“……萧几望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莲言玉撇嘴,不以为意:“少来了,师父说你当初听到他给我取的名字时也这么说过。”
“嗯……可能是错觉吧。”谢弈没纠结,只当是奇怪的即视感作祟。
————
谢弈和莲言玉备好所需,来到大殿,时间正好过了半时。
谢弈把玩着手中折扇,斜倚在殿内檀木椅上。
大殿外,走来一身着褐色衣服,头发花白的白胡子老头。这便是谢弈和莲言玉的师父——贺惟清。他身后一臂远的距离跟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想来就是信中提到的萧几望。
只几眼,谢弈就知道贺惟清为什么想收这小孩为徒了。这活脱脱一“手慢无”的香饽饽啊。
现今云洲大陆灵气稀微。寻常人不借助外物,想引气入体都举步维艰。可孩子却已是炼气前期的修为。
看他破烂衣裳裹着的单薄身子,连饭都吃不饱的模样,估计也没钱能用在修炼上。那这孩子大概率是自行引气入体,日后定能大有所为。
就是这香饽饽现在狼狈成了灰饽饽。
男孩整个人怯生生的,从出现在谢弈视线中开始,就垂着脑袋。他的头发许久未打理,发丝杂乱,遮住他半张脸。身上衣服打满补丁,还短了一截,裸露在外的手腕脚腕上有着深浅不一的青紫、伤疤。
贺惟清这些年没少救孩子回来,可惨得如此触目惊心的,这还是头一个。
贺惟清和男孩走进大殿。
“师父。”谢弈站起身和莲言玉一同唤,“东西都备好了。”
贺惟清点头,侧身将身后萧几望露出来,道:“这是萧几望。今后便是你们的小师弟了。”
贺惟清语气温和,道:“这两位就是我和你提过的谢师兄和莲师姐。拜师之事暂且一放。先让你谢师兄带你去疗伤,换身衣服。”
萧几望保持着低着脑袋的姿势,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是……”
谢弈手摇折扇,走上前,吊儿郎当没副正形:“那走吧,小师弟。我带你过去。”
萧几望怯怯应声,将头埋得更低。
“那行,师父,人我就带走了。”
谢弈带着萧几望走出大殿,穿过长廊。
阳光从身后斜照过来,将二人的影子拖长,一前一后映到廊边侧墙上。
谢弈侧目观察。
两人的影子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快,萧几望那双小短腿就倒腾得快,他慢,萧几望也就倒腾得慢,跟个外置小尾巴似的。
这样想可能有点不道德,但萧几望这模样总让谢弈不由想起自己曾经喂过的那只小黄狗。
谢弈为这个想法发笑,放慢步子。
————
“到了,这就是义堂偏殿。”谢弈在一处建筑前停住,萧几望也忙站定。
眼前的义堂和刚才富丽堂皇的大殿相比,倒显得格外简朴。
谢弈折扇一合,转过身,道:“让我猜猜,你更想一个人进去吧。”
“……嗯。”
“那我就在门外等着好了。”谢弈推开义堂的门,“进屋后左转,往里走,屏风后有个浴桶。”
“好……”萧几望答后却停在了门口,半天没有动作。
谢弈问:“是还有别的事吗?”
萧几望深吸一口气,像是铆足了全身气力:“……谢谢。”
匆匆讲完后,萧几望忙关上门。那模样好似谢弈是什么洪水猛兽,下一秒就能把他生吞活剥似的。
谢弈先是一愣,又很快对着紧闭的门扉笑起来。
这小孩有点可爱。
谢弈倚在门框上等,折扇展开又合起,无聊地敲着手心。等了好久没见萧几望出来,谢弈动作一顿——他好像、大概、也许……忘记告诉萧几望换洗衣物放在哪里了。
他转身敲门,刚准备开口,却听见里面一阵兵荒马乱,随即传来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谢弈的心一下提起来:“没事吧?”
“……没事!”
那声音乍一听没有异样。可谢弈五感敏锐,还是听出那被刻意压抑的抽气声和发颤的语调。
谢弈手搭在门上停住,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推开。犹豫间,屋内再次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这下谢弈不再犹豫,折扇一收,别于腰侧,推门而入。
走进偏殿,入目便是倾倒的屏风,撒满地的药液。萧几望跪在地上,头发还在滴水,只穿那身旧裤子,上衣被他拿在手里,用它擦拭着地上药液。动作间,一双金色双眸在厚重刘海下若隐若现。萧几望裸露的上身淤伤遍布,单薄瘦弱,好似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锁骨处还有一块状若莲花状的暗红胎记。
谢弈视线掠过萧几望那双金眸和锁骨处胎记时,脑中电光闪过。可他来不及深思,心思全在萧几望右腿膝盖上。
萧几望膝盖上那块补丁因摔倒裂开,露出补丁下白皙的皮肤和摔得肿起的膝盖。
可萧几望似乎对膝盖的疼痛浑然不觉。见到谢弈进来,他瑟缩着肩膀,手足无措地想要用那瘦弱的胳膊将屏风抬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不小心把它撞到了……我这就把它扶起来。”
可他太过瘦弱,外加刚才摔了一跤,手臂用不上力。屏风再次从他手中滑落,砸在地上,药液四溅,飞落到走近试图将萧几望扶起的谢弈衣角。
萧几望更加慌乱,拖着膝盖跪挪到谢弈身前,肿起的膝盖被粗粝地面磨出道道血痕。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几望的道歉因谢弈的动作卡在喉中。
只见谢弈蹲下身,双手穿过萧几望腋下,像提溜小狗似的将他从地上拎起站好。
这下萧几望膝盖处的伤痕完全暴露在谢弈眼前。刚才他跪着还看得不真切,现在站起,谢弈看清他膝盖已经肿得跟个发面馒头似的,明显摔得不轻。
谢弈脸上不着调的笑容消失,蹙眉道:“这叫没事?”
萧几望却以为谢弈动怒是因为这一地狼藉,扯着破掉的补丁遮掩,闭上眼浑身颤抖地认错:“都是我不好……师兄别生气。任由师兄处置,要打要骂我都认。”
这下谢弈是真的气笑了。
他从柜中抽出备好的外衫,将萧几望裹住,一手托住萧几望的大腿后侧,不由分说将他向上抱起。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萧几望下意识顺着力道倾向谢弈的胸膛。
谢弈将他往上掂了掂,好让萧几望被抱的更舒服一点。这不抱不知道,怀里萧几望轻得跟只小狗似的,瘦得骨头硌人。
谢弈用灵力把萧几望头发烘干,才“恶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恶霸形象?还对你又打又骂?”
萧几望脸颊被捏着,眼睫颤动,声音含糊:“不,不斯。”
“我生气又不是因为这个。”谢弈又捏了几下萧几望的脸颊才收手,“膝盖疼吗?”
萧几望这才后知后觉膝盖火辣辣的,但还是摇头。
谢弈挑眉,道:“不管,反正我看着疼,我要给你上药。”
说罢也不管萧几望作何反应,抱着他朝义堂正殿走去。
谢弈边走边琢磨起刚才脑中没能抓住的碎片。
萧几望、金色双眸、莲花胎记……
这几个词组合到一起,谢弈像是被道闪电穿过,瞳孔猛然缩紧,福灵心至。前世的记忆开闸似的,悉数涌入脑海。
他可算是想起来那种奇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不是他上辈子死之前没看完的那本小说《天逆》里对主角的描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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