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序列

　　夜雨化成一层稀薄却粘腻的灰雾，缠绕在城市的高楼之间，像是某种无声的审判。
　　林垣拎着外卖箱，站在天桥的底部，雨水从破损的棚顶滴落，砸在他的鞋面上，透着冷意。

　　他抬头望着那些刺目的人造光。亮得像昼，却惨白得像尸骸。
　　他常常觉得，这座城市没在照亮谁，只是在提醒他——他仍在阴影里，没资格属于这个世界。

　　他叹了口气，胸口隐隐发闷。
　　今年，他二十二岁，本该是很多人刚迈出人生第一步的年纪。
　　而他却感觉自己像在不断下坠。

　　没有尽头的那种。

　　耳机里传来系统播报：“订单已送达，请注意评价。”

　　机械得近乎嘲讽。
　　林垣嘴唇动了动，下意识说了句“谢谢”，然后自己都愣了一下 —— 他在向谁道谢？
　　系统？
　　顾客？
　　还是那个努力撑住却随时可能倒下的自己？

　　最近他常常这样，心思乱到像被人搅过一遍。
　　他揉了揉眉心，那里又开始疼。那疼痛不是普通的头痛，而像是一根冰冷的针，轻轻扎在意识深处，不重，却足以让人不安。

　　他走下台阶，打算继续跑下一单。
　　雨渐渐变大，落在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平常他不会在意这种声音，但今晚，它们似乎……有序。

　　像低频的脉搏，整齐又诡异。

　　他脚步顿了顿，心里升起一种解释不了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声尖叫，刺破雨声。

　　街角方向。

　　林垣浑身一紧。

　　那声音……他忘不了。

　　一个月前的夜晚，他曾看到有人在便利店玻璃前撞得头破血流，像被什么折磨到发狂。
　　第二天新闻说那是“精神污染”。
　　可他永远忘不了现场那股死寂般的压迫感。
　　是新闻里绝不会写的那种。

　　现在，这声尖叫，与那晚的几乎同源——不是恐惧，是意识撕裂的惨叫。

　　他第一反应是转身离开。
　　这种事情不能靠近，他比谁都清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一种……像潮水一样的预感，压住了他的呼吸。

　　他看到街口亮起刺白的灯光。

　　雨幕下，一个男人站在马路中央。
　　不对，是悬着。

　　他的脚尖离地，身体像被折断的木偶般歪曲，头部做着异常高速的摆动。
　　每一次摆动都伴随着刺耳嘶叫，像野兽被迫拉扯灵魂。

　　周围的人群尖叫逃散，手机落地的脆响在雨声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垣盯着那男人。
　　下一秒，他的呼吸停住。

　　世界……慢了下来。

　　倒不是雨真的停止，而是雨滴在视野中拉成了一道道氤氲的光痕，人们动作像被拖住，慢到不自然。

　　林垣心跳发紧。

　　不是世界慢了。

　　而是——他提前看到了半秒后的画面。

　　一种冷意从尾椎一路窜上头皮。

　　怎么可能……
　　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市井之人。
　　他不该拥有这种……
　　这种像“预知”一样的能力。

　　他想否定，想说服自己那是错觉，然而下一秒，那个男人扭曲的身体朝未来画面中所示——猛地转头。

　　直直盯向他。

　　接着，现实追了上来。

　　男人嘶吼着扑向他。
　　动作、轨迹，甚至连空气的震动，都与他“提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林垣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像被某种力量强行牵着般往旁侧滑开。
　　那一瞬间，他甚至没有感觉自己在控制身体。

　　男人的手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带起腥甜而冰冷的气息。

　　林垣摔倒在地，手臂摩擦地面，火辣辣的痛。
　　但他顾不上疼。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像被丢入滔天巨浪，不知方向，只剩一种逼人的意识：

　　他——要死了。

　　男人再次抬头。

　　苍白的眼球里没有瞳孔，像是被挖空。
　　但更可怖的是……

　　在眼白深处，有一道细得几乎不可见的黑线。
　　像裂纹……
　　在缓慢扩张。

　　那裂纹颤动。

　　像是回应他的注视。

　　林垣只觉胃里一阵阵恶心，有种倒立的寒意从头皮滑到胸口。

　　那不是普通的“精神失常”。
　　那东西……
　　像是想“爬出来”。

　　下一秒，那男人抬手。
　　空气中扯出一声刺耳尖鸣，一道可见的冲击波向他席卷。

　　林垣知道，这一下他会死。

　　但画面再次提前闪现。

　　他倒地、胸骨碎裂、血溅地面。
　　未来——死亡的未来。

　　呼吸像被掐住。
　　活了二十二年，他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死。

　　恐惧让他四肢冰冷，但某种力量再次牵动他的身体，让他在现实中提前避开了冲击波。

　　空气刃从他身旁掠过，击碎身后的石柱。

　　碎石横飞，石粉呛入他鼻腔。

　　他呛咳，却不敢发出声音。

　　不是巧合。
　　不是幻觉。

　　他真的能“看见”。
　　但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为什么是现在？

　　他脑子一片混乱，耳朵嗡鸣得像塞了棉花。

　　就在这时，一道电子音穿透雨幕：

　　“目标编号确认为 07-B。”

　　林垣骤然抬头。

　　数道红色定位光落在他身上。

　　三个穿着黑色战术服的人从暗处走出，面罩上亮着冷冰冰的标志——净序局。

　　领头者举起武器，声音毫无感情：

　　“序列者觉醒等级未知——执行清除。”

　　林垣大脑瞬间空白。

　　序列者？
　　清除？
　　他……什么时候成了这种东西？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被精神污染的男人突然停止抽搐，像是断线的木偶倒下。

　　可他的眼球裂纹却开始向“外”延伸。

　　像是在寻找新的依附。

　　裂纹的方向——是林垣。

　　空气变得极冷。
　　冷到他肺部都像结了冰。

　　雨水顺着额头落下，他却感觉不到湿意。

　　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安静。
　　只有那道裂纹在缓慢向他“爬来”的幻觉，逼迫着他的理智濒临断裂。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但他明白另一个事实：

　　——今晚，有什么东西觉醒了。
　　——而它盯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命运像一张无形的巨网，从此刻开始收紧。

　　不会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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