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遇恩泽

　　“睡吧，等你再次醒来，会幸福的……”

　　——

　　电闪雷鸣，一道闪电劈来，透过摇摇欲坠的白色薄纱帘，仿佛将罗伊劈成两半。他猛地一睁眼，头痛欲裂。

　　他本想大口地呼吸，却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只有胸膛在不停地起伏。

　　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个人影向他走来，又绕过床，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严了点。

　　房间从静谧的蓝变成黑，黑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台旧风扇在“嗡嗡嗡”的响，但是风力又很弱。

　　他闭上眼。

　　天光大亮。

　　“哥，你又做噩梦了？”罗妍可揉着眼睛推开门。罗伊面色苍白，靠在床头，薄毯子盖子双腿，他抱着膝盖。随着门被推开，一丝丝白炽光的亮闪进来。

　　“不知道……应该吧，最近学校事情有点多。”

　　普通的早上，送妹妹到公交站坐车，他步行去学校。

　　砰——
　　就在他迈出腿快要过马路时，一辆疾驰的摩托车擦着他脚边急停了下来，刹车声太大，震得他有点头晕。

　　他赶忙往后退了几步，是个毛头小子，给他说了几句抱歉就又飞走了。

　　这里是老城区，尽管整个城市的发展可以进一线城市，但是这里被本地人形容为“这座城市的老样子”。

　　惊魂未定，他觉得自己的大脑要炸了。

　　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动作来到学校，浑浑噩噩地爬上四楼，班级里学生的读书声逐渐大了起来。

　　一种莫名的压力突然袭来，随着经过的班级里那一张张脸转向窗户看着自己，他有点想逃。

　　自己班级在走廊尽头，他在快到时停下了脚步。
　　又悄摸从后门溜进去，正好和吃早饭的同学看上眼，四目相对，他点个头默许继续进食。夏天的味道实在不好闻，他扫了两眼就走了。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他估计着下次优秀班主任奖要到手了。

　　冷空气逐渐充盈这个小房间，其他三个老师也慢慢过来了。

　　上午的工作正式开始，处理好几个文件，又给班长和学委派了任务，他镇定地坐了下来。

　　这一上午他没课，偶尔去各个画室看一眼学生们就可以，他大部分时间呆在办公室，临近放学，去了趟心理咨询室。

　　“罗老师，最近怎么样了？”
　　罗伊晃神间没听清，坐在沙发上问“……昨天晚上打雷了吗？”

　　“打雷？昨天连雨都没下。你这觉没睡好吗？”

　　没下雨，也没打雷？

　　“不是很好，睡觉睡不完整，总是在中途醒来……听到，听到一些声音。”

　　“这种情况大概持续了多久？我记得你上次来的时候没跟我说过。”
　　“有段时间了，但是断断续续的，所以我也没当回事，其实上次来就有了，但比起当时的问题算不上什么。”

　　“是些什么样的声音呢？”
　　“很杂……鸟扯着嗓子叫、暴雨打在窗户上、人群吵吵嚷嚷的声音……”
　　“有时我只能把眼睁开，但是只能看到很模糊的、很黑的我周围的环境。”

　　“那是在你什么样的情况下听到的？快要睡着？半睡半醒？还是熟睡？”
　　“这很难讲，我的意识像睡醒了一样清醒，但是身体却像熟睡中，或者说很疲惫很累。”

　　“那白天呢？有没有被晚上的事情影响到？”
　　“基本没有，但我本身就比较容易累，所以可能就算被影响了也感受不到。”

　　罗伊坐在软沙发上，周围白色的墙壁旁摆了几个木架，上面放着各种绿植，阳光照进来也不热，温度适宜，比家里的环境好多了。

　　在谈话中他努力想着这些日子的不对劲，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才对，但他想不起来。

　　“我好奇的是，这些声音每次出现的时候，你睁开眼睛仔细听……”咨询师推了下眼镜，把上半身往前探了探。
　　“能确定他们是从房间里或者窗户外真实传来的吗？还是明明周围很安静，却依然能‘听’到这些鸟叫或者说别的？”

　　罗伊垂眸，眉头微皱“不一样，有时像电视剧坏了的噪点那样，有时候很安静，安静的仿佛世界上只剩我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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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心理咨询室出来时，天阴了下来，难得没那么热，他挎着包朝家走去。

　　路过菜市场，他莫名驻足盯着眼前的场景，然后进去买了几兜子菜。走了一条平常不怎么走的路。

　　那条街修的极为漂亮，各色米粒大小的花长在圆不溜的花坛里，乳白色的围栏拦在路边，有几处还有动物的石刻雕塑。他估计着这里的房价不会便宜，至少比自己那贵。

　　“哪有男人像你这样的？我呸！”
　　极为刺耳的雄性声音与这一片格格不入，他转过街角，就看到一个醉汉在冲着一个年轻男生骂。

　　“就你们这样子的、那出门都是丢我们男人的脸！啊？我就问你……你丫爷们还是娘们？头发还搞个黄的？丑死了！”
　　周围人不少，罗伊站在远处静静看着。

　　那个年轻男生一头浅金色的卷毛，脸上似乎抹了点粉，看着白白嫩嫩，两颊晕着淡淡的粉，穿着淡蓝色的衬衫，系了条领带，和浅咖色的直筒裤。

　　他手里举着一个招牌样的木板，应该是在宣传。

　　“爸……别讲了，走吧走吧回家。”
　　有个女生无助地拉扯着那个男人的胳膊，但显然无果，甚至越拉，那个男人越是亢奋。

　　眼看着就要一拳挥到年轻男生的脸上，罗伊下意识冲了过去。

　　等他反应过来时，拳头已经落到了他锁骨上，很重一拳。

　　周围人见状，有的赶快拉着罗伊起来，有的去按住醉汉，有的安抚小女孩。

　　罗伊吃痛地坐在地上，他没反应过来但是当他回神时，自己已经冲了上去。他靠在男生的怀里，不知道是不是路走多了累了，他有点困，他还要回家做饭……

　　再次睁眼，他还是在一张沙发上，不过是一张酒墨绿色的皮革沙发，他偏头就看到那个男生坐在他身边，看样子应该是一直呆在他身边。

　　神清紧张，两条胳膊直直地撑着腿，罗伊看到他站起来时皱了的裤子。

　　“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等会我们去趟医院，我会对你负责的。”

　　罗伊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坐起来，动了动肩膀。

　　“没事，这有什么。”
　　说着他就想起身走人，惦记着家里那口饭，他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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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男生从欣喜变成慌张，罗伊又不得不站住脚，赶紧找了话题“你是干什么工作的？穿那么板正？”

　　“我在一家咖啡厅当服务生，店里基本上年轻女生来的比较多，所以店长要求我们做好个人管理……要带给大家美好的回忆。”

　　“你跟那个人发生什么矛盾了？我看你也不像会惹事的啊。”
　　他回到沙发坐下，力度有点大，他好像要被沙发吃进去了。

　　只见着男生的眼睛好像要盛开了泪花，他不知所措地乱了表情“你你你要不想说也没事，反正一看就是他的错……”

　　“哈哈哈哈，没事，是这样的，他女儿像想来我们店里和朋友一起玩，但是他爸爸送她过来的时候我正好在揽客……”

　　“可能……可能不太符合大多数男性眼里的样子吧，所以就被骂了，我本来就嘴笨，他身上又一股酒味，我也不想让那个女生为难。”

　　“这种喝了酒的男人最爱刁难人了，不是你的错，我就觉得你长得相貌堂堂，就是干这一行的料，大小伙子多帅！”

　　眼见着年轻男生的眼睛亮了起来，罗伊才送一口气。

　　“行了，那我走了，不耽误你工作。”
　　“不行不行不行，店长说了必须要到医院检查，各项报告什么的都要给她看，费用找她报。”

　　巨大的手劲把罗伊又按回去，像是想起了什么，男生又把手迅速举起来，一脸愧疚地看着茫然的罗伊。

　　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他又实在觉得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顶多涂两天药膏不得了。

　　“这样，你去买盒药膏给我，我先回家涂着，要是好了就好了，没好再来找你。”

　　“行那我去，你别跑了。”

　　等着男生走了，他起身看着这间休息室，乳白色的墙纸上有几幅洛可可风的油画，鹅黄的绒布窗帘束成两股，粗麻绳系着规整的蝴蝶结。

　　再走到门口边，精心雕过的棕色木门上挂着一个帆布口袋，门边是圆形的玻璃桌铺着碎花布。

　　他心想着这地方罗妍可肯定喜欢，打算下次放假带她也来放松放松。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一阵淡淡好闻的果香扑了罗伊个满怀。

　　“怎么起来了？又疼了吗？”
　　“没事，随便走走。”

　　心思细腻固然好，这个男生会不会有点太细腻了？

　　帮罗伊把药涂好，男生看着罗伊“你锁骨很好看。”

　　罗伊不常被夸，而且还是这种地方，他自觉自己这种老男人社畜没什么魅力，这么一讲反倒还有点害羞。

　　“你叫什么？”
　　“……叫我恩泽吧。”

　　罗伊睁大了双眼“恩哲？你本来就叫这个吗？”

　　“是我们店长给我们取的，相当于艺名。”
　　“哦哦，好的，因为我以前也认识个小孩叫恩泽，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他？那真是很有缘分了，看来是命中注定我们会遇见，哈哈。”

　　夜半时，韩恩哲在笔记本上画下了第一个勾，安心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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