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哥哥你别跑

　　蝉声像从天空泼下来的热浪，把午后的空气烤得发甜。

　　唐念念穿着一条白色的小裙子，裙摆被风轻轻吹起，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在肩膀上晃来晃去，像两只调皮的小尾巴。她拿着一个卡通水杯，跟在父母身后走进这条陌生的小巷。
　　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楼下，引擎还在轻轻振动。
　　苏晓梅穿着一条明黄色的连衣裙，正指挥工人把纸箱搬上楼，笑声清脆又有活力：“小心点，那个箱子里面是碗！”
　　唐伟扛着一个大行李箱，额头冒汗，却不忘打趣女儿，“念念，帮爸爸看一下箱子，别让它自己跑喽。”

　　“好的，爸爸。”唐念念蹲在路边，低着头无聊地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

　　忽然，一阵风从街角吹来，带着夏日的热浪和一点花香。紧接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小影子在她眼前一晃。
　　唐念念抬起头，她眨了眨眼。

　　一只蝴蝶正停在她面前的纸箱角上，翅膀是明亮的橙黄色，上面点缀着黑色的斑点，像撒了一把巧克力碎。阳光照在它半透明的翅边上，泛着细细的金光。

　　唐念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屏住呼吸，忍不住向前挪了半步，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哇……好漂亮。”她小声惊叹，生怕惊动它。

　　蝴蝶轻轻颤动翅膀，它慢悠悠地飞起，忽上忽下，绕过她的鼻尖，随后朝小巷深处飞去。

　　“念念，别走远啊。”
　　苏晓梅低头搬东西，等她再抬头，原地只剩下女儿刚才蹲着画下的几道浅浅圈圈。
　　“我就去看看。”唐念念忍不住朝蝴蝶飞去的方向跑去。

　　苏晓梅循声望去，唐念念正迈着小碎步朝巷子深处跑去。
　　苏晓梅皱了皱眉，视线被路边的纸箱和搬家具的工人挡住，看不清前面到底有什么吸引了她。

　　等她绕开人群再看时，女儿的背影已经在巷子深处的拐角处一闪，消失在光影里。

　　苏晓梅正准备追两步看看，却被一个温和的男声叫住。
　　“您好，您是新搬来的吧？我是隔壁302的顾敬言。”

　　她转身，看见一个身形高挺、穿着白衬衫的男人，手里拿着文件袋。

　　“是啊，我是苏晓梅。”她笑着点头，“这是我爱人唐伟。”
　　唐伟从货车上跳下来，擦了擦手，热情地伸手：“顾先生，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关照啊！”

　　顾敬言握手，谈谈一笑：“互相照应。”

　　这时，一个气质干练又不失温柔的女人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两杯橙汁：“路上热，先喝点水吧。”

　　“太客气了！”苏晓梅接过，“你是顾太太吧？”
　　“嗯，我叫沈岚。我们家顾遇去上学，等他放学介绍你们认识。”

　　唐伟在一旁四处张望：“我们家念念也在——哎，人呢？”
　　苏晓梅朝巷子深处努努嘴：“刚跑那边去了，我看着呢，一会儿就回来。”

　　唐念念一路小碎步，追着那只橙黄色的蝴蝶。
　　巷子很窄，两侧斑驳的墙皮，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在地上切出一格一格的光影。

　　蝴蝶时快时慢，总在她伸手可及的前方忽闪一下，又调皮地飞远一点。

　　巷子尽头一拐，眼前忽然开阔，一条被西瓜地夹在中间的小道延伸出去，两侧瓜叶密得像两道绿墙，风一吹，叶下的小西瓜微微摇晃。
　　蝴蝶在瓜叶上方轻盈地打了个旋，最后飞向田埂那头，倏地不见了。

　　唐念念停下脚步，四处张望，却连一点橙色的影子都没找到。
　　她刚想转身，视线就被小道旁一抹圆滚滚的绿色吸住了——那是一个藏在瓜叶间的大西瓜，深色的条纹像画出来的一样，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哇……”她的眼睛立刻亮了，盯着最大的那颗西瓜咽了咽口水。
　　这片西瓜地看起来安安静静的，没看到有人照看，她想：大概是野生的吧？

　　她悄悄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才蹲下来，伸出手去拨瓜叶。”可她怎么也拽不动，脸憋得通红，西瓜纹丝不动，还差点把她自己拽倒。

　　这时，一阵“叮铃铃——”的车铃声从远处传来。

　　唐念念回头，看见一个骑着单车的少年慢悠悠地从小道那头过来，短发乌黑整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翘起，神情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
　　他背着书包，白衬衫被风吹得鼓鼓的，衣角整齐地扎进灰色校裤里。

　　唐念念眼睛一亮，立刻跑到路中间，张开双臂，“停车！”
　　少年稳稳捏住刹车，眉头微蹙，“有什么事吗？”
　　“帮我摘个西瓜。”她理直气壮。

　　“不行，我要回家。”少年皱眉，声音谈谈的。
　　说完，他绕过她，准备继续骑车。

　　唐念念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车把，“我自己摘不动，你力气大。”唐念念眼睛一眨，“我请你吃，一半给你。”

　　少年没动。

　　唐念念歪着头想了两秒，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颗亮晶晶的糖，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阳光：“再加这个，草莓味的，很好吃的。”

　　顾遇愣了半秒，他看到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浅浅的梨涡。
　　“哪颗？”他终于问。

　　“那颗最大的！”唐念念兴奋地指向目标。
　　顾遇下车，把车停在路边，把书包挂在车把上。

　　顾遇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干净的白衬衫和帆布鞋，又看了看那片松软的黑土，光是看着，他就觉得鞋底要被弄脏了。

　　“快点快点！”唐念念催促。

　　顾遇低声嘟囔：“就这一次。”
　　他小心翼翼地踏进瓜地，泥水立刻渗进他的鞋缝，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就它！就它！”唐念念蹲在瓜地边，指着一颗圆滚滚的大西瓜，眼睛闪着光。

　　顾遇一手扶着瓜身，一手用指甲掐断瓜藤，动作利落却尽量不碰到多余的泥巴。西瓜“咚”地一声落在地上，他抱起瓜时，袖子还是不可避免地蹭到了湿叶，沾了点泥点。

　　“成功！”唐念念欢呼着伸手去接，结果没抱稳，西瓜差点滚回地里。顾遇眼疾手快接住，心里默默把“再也不要摘西瓜”加到了人生清单里。

　　“哎！你们两个，干嘛呢！”
　　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地头传来。两人回头，看见一个皮肤黝黑、肩上扛着锄头的大爷快步走来，眉毛都竖起来了。

　　唐念念愣了两秒，立刻露出一个最无辜的笑容：“爷爷，我们是想帮您看看西瓜熟没熟！”
　　顾遇在旁边差点被她的“临场应变”呛到，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把西瓜轻轻放回原位。

　　大爷眯着眼看了他们一会儿，走过来弯腰摸了摸西瓜，又看看顾遇鞋上的泥，“看瓜？看瓜能踩到我瓜地里去？”
　　唐念念赶紧摇头，“不是踩，是……是轻轻走。”
　　“轻轻走也不行啊。”大爷故作严肃，“这瓜要是被你们踩坏了，今年就少收一颗。”

　　顾遇抿了抿嘴，低声说：“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唐念念见状，立刻凑到大爷前，小声说：“爷爷，我们可以帮您干活，把踩乱的叶子理好，好不好？”

　　大爷盯着他们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们两个啊，一个嘴甜，一个老实。行了，瓜没坏，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见面礼。”

　　唐念念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大爷扛起锄头，“不过下次想吃瓜，先来找我，别自己动手，知道吗？”
　　“知道啦！”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顾遇抱起西瓜，虽然袖口还有泥点，但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唐念念则像得到战利品一样，蹦蹦跳跳地跟在他旁边。

　　走到瓜地外的小道上，唐念念忽然想起什么，回头一看，“哎，你的车还在那边呢！”

　　顾遇看了看怀里的西瓜，又看了看没有后座的单车，顾遇停下脚步，看着唐念念，认真地说：“我抱着瓜，你帮我推车，行吗？”
　　唐念念眼睛一亮，立刻跑到单车旁，双手握住车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唐念念双手握着车把，推着顾遇的单车，脚步轻快：“你经常走这条路吗？”
　　顾遇抱着西瓜走在她旁边，声音淡淡的：“嗯。”
　　“那你知道前面那棵树叫什么吗？我觉得它的叶子好像一把伞。”
　　“不知道。”

　　唐念念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话。
　　顾遇偶尔“嗯”一声，却一直把步子放慢，和她保持同样的节奏。

　　他们回到小区时，天色已经暗了些。

　　走到单元楼下，唐念念停住脚，抬了抬下巴，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这里就是我家了，我家在3楼，不用送我了，你可以回去了。”
　　顾遇点点头，声音很轻：“嗯。”

　　唐念念把单车推到墙边放好，她伸手去接他怀里的西瓜：“那我自己拿上去就好。”

　　顾遇却没松手，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补了一句：“我家也在3楼，顺路。”
　　唐念念怔了怔，随即笑起来：“哦……那一起吧。”

　　楼道口，苏晓梅正焦急地张望着，看到女儿回来，明显松了口气，但还是板起脸：“唐念念，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妈妈很担心！”但目光落在女儿笑盈盈的脸上，又软了下来，“下次要提前说。”

　　“我去摘西瓜啦。”唐念念眉眼弯弯。

　　苏晓梅刚想继续追问，却看到唐念念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西瓜。

　　她微微一愣，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你旁边这位小同学是……”
　　唐念念还没开口，顾遇先礼貌地点了点头：“阿姨好。”

　　这时，隔壁的门“咔哒”一声开了，沈岚探出头来，看到自家儿子提着一个大西瓜站在楼道里，有些意外：“小遇，你这是刚回来啊？”

　　“嗯。”

　　沈岚的目光落在儿子裤腿上的泥渍，眉头轻轻一挑：“小遇，你这裤子怎么弄的？”
　　顾遇低头看了看，小声回：“摘西瓜的时候沾上的。”

　　沈岚走出门，注意到唐念念，笑了笑：“这就是301的小姑娘吧？我听你妈妈提起过。”

　　唐念念露出一个乖巧又带点调皮的笑：“阿姨好！我是唐念念。”

　　苏晓梅笑着对沈岚说：“对，这是我们家女儿，叫唐念念，今年四年级。”
　　沈岚点点头：“我们家儿子顾遇六年级了，比念念大两岁。”

　　苏晓梅摸了摸女儿的头：“那以后要叫哥哥，知道吗？”

　　唐念念的眼睛正盯着顾遇怀里的西瓜，咽了咽口水，小声嘟囔：“西瓜……”
　　顾遇低头，正好听到，微微挑眉。

　　唐念念这才抬起头，清了清嗓子，大声喊：“哥哥！”

　　苏晓梅立刻笑了：“真乖。”
　　沈岚也笑起来，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念念，像是在心里记下了什么。

　　顾遇“嗯”了一声，耳根却有点红，把西瓜递给她：“拿去，别再乱跑了。”
　　唐念念抱着西瓜，笑得像抱了个宝贝：“谢谢，西瓜哥哥！”

　　这一次，连苏晓梅和沈岚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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