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网都在磕我和对家

　　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霖市金融中心的玻璃幕墙，将凉意送进屿森集团顶层的会议室。二十五楼的高空，风势比地面更烈，窗缝里钻进来的气流拂过夏悠的发梢，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目光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往长桌主位飘去。

　　那里坐着的男人，一身深灰色高定西装，剪裁精准的肩线将他的身形衬得格外挺拔，袖口随意挽到小臂，露出腕间一串颜色发深的沉香木珠。他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正一页页翻看着屿森集团与夏氏集团的合作提案，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淡的阴影，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线的弧度比三年前记忆里的模样更锋利了些，像被时光细细打磨过的冷玉。

　　是周淮煦。

　　三年没见，他已经从当年那个会在霖大梧桐道下抱着木吉他弹《七里香》的青涩少年，变成了如今在商界人人敬畏的屿森集团总裁。那个曾经会因为她一句“冷”就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指尖还带着吉他弦茧的男生，如今周身都裹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气，连翻文件的动作都透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夏悠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边缘的折痕，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夏氏和屿森即将合作的滨江地产项目上。这是她入职夏氏投资部一年来，独立对接的第一个大项目，绝不能因为私人情绪出任何差错。

　　“夏专员。”

　　周淮煦的声音忽然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响起，低沉的音色里没半分温度，像淬了初冬的冰，直直撞进夏悠的耳膜。她猛地回神，对上他抬起来的视线，那双曾盛满对她的温柔与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全然的疏离，像在看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合作方，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夏氏提交的这份初步规划，关于商业配套的定位，似乎和屿森的核心需求有偏差。”周淮煦的指尖不轻不重地落在文件某一页，指腹压着“社区便民商超”几个字，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

　　会议室里瞬间静了下来，屿森集团的几位高管纷纷抬眼看向夏悠，夏氏法务部的同事也悄悄往她这边挪了挪目光。夏悠攥了攥手心，稳住骤然慌乱的心神，起身走到投影幕前，指尖轻点遥控器，调出提前准备好的补充方案：“周总，您说得没错，我们的初步规划确实留有调整空间。这份补充方案里，我们结合屿森对‘高端社区+特色文创业态’的核心需求，重新优化了商业配套的整体布局——”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而专业，条理清晰地讲解着方案里的每一处细节，从业态配比的精准测算，到目标客群的分层定位，再到后期社区与文创板块的联动运营模式，每一个数据、每一个构想都精准踩在合作的核心诉求上。大学时辅修的地产策划课程没白学，加上这半年来没日没夜的前期调研，她对这个项目的熟悉程度，早已远超部门里的老员工。

　　会议室里只有她的声音和偶尔翻文件的轻响，夏悠的目光牢牢锁在投影幕的PPT上，不敢有分毫偏移，生怕对上主位那双过于锐利的眼睛。直到最后一页PPT讲解完毕，她才转过身，对着长桌主位微微颔首，姿态谦逊却不卑微：“以上是夏氏的补充方案，恳请周总和各位屿森高管斧正。”

　　周淮煦没立刻说话，只是指尖又无意识地摩挲了下腕间的沉香木珠——这个小动作，和三年前他紧张时的模样一模一样。夏悠的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尖轻轻蛰了一下，一阵熟悉的酸涩感瞬间漫上来，连带着指尖都有些发紧。

　　三年前，他第一次上台参加校园歌手大赛，候场时就攥着这串木珠反复摩挲，还是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笑着说“别紧张，你肯定能拿第一”。那时木珠的颜色还浅，带着淡淡的原木清香，不像现在，已经沉淀出温润的深褐色，连香气都变得内敛。

　　“方案整体可行。”周淮煦终于开口，合上手里的文件，抬眼扫过夏悠，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不足半秒，便移开了，“但关于文创业态的招商资源，夏氏需要给出更具体的合作清单，包括工作室资质、过往案例、落地周期，三天后，我要看到详细版。”

　　“没问题。”夏悠立刻点头应下，悬着的心刚落下一半，却又听周淮煦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夏专员是夏氏派来的核心负责人？据我所知，夏氏投资部的张总监，才是对接这类十亿级大项目的常规人选。”

　　这话问得突然，会议室里的目光瞬间齐刷刷集中到夏悠身上，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她能感觉到身旁同事投来的疑惑视线，也瞬间明白周淮煦这话里的两层意思——要么是质疑夏氏没把这个项目放在心上，才派了她这个入职刚满一年的“新人”来；要么，是他早就认出了她，故意在众人面前发难。

　　夏悠定了定神，迎着周淮煦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张总监近期在跟进欧洲的海外并购案，实在抽不开身。我虽然入职投资部只有一年，但滨江项目从前期地块调研到需求分析，都是我全程参与跟进的，对项目的了解程度，不输任何一位同事。”

　　她刻意加重了“全程参与”四个字，既回应了他的质疑，也悄悄藏了一点不甘示弱的底气。她不是靠着夏家的关系混进项目组的，她能站在这里，凭的是实打实的能力。

　　周淮煦没接话，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那目光锐利得像要穿透她笔挺的职业西装和强装的镇定，直抵她心底最不愿触碰的角落。夏悠强撑着没躲闪，后背却已经开始冒冷汗，直到屿森集团的林特助轻咳一声，适时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周总，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进入法务条款的对接环节了？”

　　周淮煦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算是结束了这个略显尴尬的话题。

　　夏悠退回座位时，后背的薄汗已经浸湿了衬衫的后领，她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冰凉的矿泉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三年前的画面，像翻涌的潮水，不受控制地往脑海里涌。

　　也是这样的深秋，霖大的梧桐道落了满地金黄，踩上去簌簌作响。周淮煦刚在校园歌手大赛拿了一等奖，抱着那把磨出包浆的木吉他找到她时，额角还带着薄汗，发梢被风吹得微乱，眼里亮得像盛着整片星空：“悠悠，等我毕业，就去和你爸妈坦白我们的事。我一定会好好努力，让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以后我来养你。”

　　那时的她，踮起脚尖帮他擦去额角的汗，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她笑着点头，眼里也漾着光：“我信你，周淮煦，我一直都信你。”

　　可后来呢？后来的一切，都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屿森集团突发财务危机，周淮煦的父亲骤然重病入院，整个集团的重担一夜之间压到了还在读大四的他肩上。夏家父母本就不看好这段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趁机从中作梗，不仅没收了她的手机，还找人伪造了周淮煦和某千金的亲密照片，直接送到了她手里。

　　她攥着那张照片，跌跌撞撞跑到学校的音乐练习室找他时，他正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吉他被随意靠在墙角，琴身上蒙了一层薄灰。他抬起头，眼底没了往日的光亮，只剩一片死寂的疲惫，只冷冷地对她说了一句：“夏悠，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她不信，哭着拽住他的衣袖，追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家里出了事。可他却猛地甩开她的手，避开了她的目光，甚至说出“我从没真正爱过你，和你在一起，不过是玩玩而已”这样的狠话。

　　那天的风比现在更冷，梧桐叶被吹得砸在她身上，像无数把小刀子，割得她生疼。她攥着那张伪造的照片，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地转身离开，背影单薄却又无比坚定，直到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再也没回头。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为了不拖累她，才故意演了那场绝情的戏。他怕夏家会因为他的困境迁怒于她，怕自己给不了她安稳的未来，才逼着自己亲手推开了她。可等她想通一切，挣脱家里的束缚再去找他时，他已经远赴海外接手家族的海外业务，彻底断了和她的所有联系，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三年时间，足够让一个青涩少年褪去稚气，长成独当一面的商界精英；也足够让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蒙上厚厚的尘埃，被藏进心底最深的角落。

　　会议结束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霖市的傍晚突然飘起了细雨，豆大的雨点打在落地窗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将窗外的霓虹都揉成了一团团光晕。

　　夏悠收拾好文件，和同事一起准备离开，却被林特助叫住：“夏专员，周总请你留一下，还有些项目细节想单独和你对接。”

　　同事们立刻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识趣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先行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室里瞬间只剩她和周淮煦，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连雨打窗户的声响都清晰了几分。

　　周淮煦还坐在主位上，没动，只是抬眼看向她，语气依旧平淡：“坐。”

　　夏悠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后背下意识地挺直，保持着最标准的职业姿态。

　　“滨江项目的文创业态，”周淮煦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指尖轻点桌面，报出了一个工作室的名字，“你方案里提到的这家小众文创工作室，是你自己的私人资源？”

　　夏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苏晚的工作室。苏晚是她的大学闺蜜，毕业后开了家文创工作室，在圈内小有名气。她点头：“是，我朋友的工作室，有成熟的文创IP运营经验，也做过不少社区文创落地项目，口碑一直很好。”

　　“嗯。”周淮煦应了一声，便又没了下文，只是指尖依旧反复摩挲着腕间的木珠，目光落在桌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势渐大，窗外的霓虹透过雨幕照进来，落在他身上，晕开一层朦胧的光，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夏悠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腕间的木珠上，那是大三那年，他们一起去古镇玩时买的，一人一串，她当时笑着说沉香木珠能保“岁岁平安”，让他一定要一直戴着。原来，他真的没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夏悠强行掐灭了。没丢又怎样？三年前他能那么决绝地推开她，如今就算留着这串木珠，也不过是念旧罢了，或许连念旧都算不上，只是习惯而已。

　　“周总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夏悠攥紧了手里的文件袋，准备起身告辞。

　　“你还画画吗？”周淮煦忽然打断她的话，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夏悠的心猛地一沉，像被重锤狠狠砸中，连呼吸都顿了半拍。画画是她藏在心底的秘密，也是他们之间独有的小默契。当年她总爱在他弹吉他时，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偷偷画他低头拨弦的侧脸，那些画稿，她都小心翼翼收在一个铁盒子里，锁在衣柜最深处，三年来，从没敢再打开过。

　　他居然还记得。

　　夏悠垂下眼，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指尖蜷缩起来，语气尽量装得平淡无波：“早就不画了，工作太忙，没那个精力，也没那个心思了。”

　　周淮煦的指尖明显顿了一下，没再追问，只是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黑色大衣，淡淡地说：“走吧，我送你下去。”

　　“不用麻烦周总，我自己可以……”

　　“顺路。”周淮煦的语气不容拒绝，已经率先迈步往门口走，黑色大衣的下摆扫过椅子，带起一阵极淡的雪松冷香。

　　夏悠只好跟上，手里的文件袋被攥得变了形。

　　电梯间的空间狭小逼仄，淡淡的雪松味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香，将夏悠整个人都包裹住，那是他一直用的香水，三年来，居然也没变。她别过脸，目光死死盯着电梯壁上的倒影，不敢看身旁近在咫尺的人，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电梯到一楼大堂时，门刚打开，就撞见了等在门口的赵凯。赵凯是宏远集团的公子，也是夏家父母属意的联姻对象，这段时间正对她展开猛烈追求，每天准时到公司楼下等她下班。

　　他看到夏悠从电梯里出来，立刻笑着迎上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甜品袋：“悠悠，我来接你去吃饭，订了你最喜欢的那家私房菜，还顺路买了你爱吃的马卡龙。”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夏悠身旁的周淮煦身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语气也多了一丝警惕。

　　“这位是？”赵凯打量着周淮煦，眼神里带着探究。

　　“屿森集团周总。”夏悠介绍道，语气刻意保持着疏离，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多说。

　　赵凯显然听过周淮煦的名号，脸上立刻堆起客套的笑，姿态放得极低，主动伸出手：“原来是周总，久仰大名，我是宏远的赵凯，我们两家集团之前还有过合作。”

　　周淮煦却没伸手，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压迫感，让赵凯伸到半空的手僵在原地，收也不是，伸也不是，场面瞬间有些尴尬。周淮煦转而看向夏悠，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平常事：“要一起去吃个便饭吗？正好聊聊文创招商的细节。”

　　这话是问夏悠，可目光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夏悠还没来得及回答，赵凯就抢先一步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急切：“周总要是不介意，就一起吧，正好我也想和周总聊聊两家集团后续的合作可能，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不必了。”周淮煦直接拒绝，没给赵凯半点情面，然后看向夏悠，语气笃定，“我还有事要和夏专员谈，她今晚没空。”

　　夏悠愣住了，她明明和他没什么别的事要谈。

　　赵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周淮煦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敌意：“周总，悠悠已经答应我一起吃饭了，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是吗？”周淮煦没看赵凯，只是将目光转向夏悠，那目光里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有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夏专员，你答应了？”

　　夏悠被他看得心头一跳，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会这么说：“我……我没答应。”

　　赵凯的脸色更难看了，却也不好再当众发作，只能讪讪地收回手，看向夏悠的眼神里带着委屈：“那好吧，悠悠，改天我再约你。”说完，又狠狠瞪了周淮煦一眼，才不甘心地转身离开。

　　大堂里恢复了安静，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落在玻璃穹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夏悠看向周淮煦，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周总，我们没什么事要谈了吧？”

　　周淮煦没回答，只是从一旁的伞桶里抽出一把黑色的大伞，走到她身边，将伞柄递到她手里，声音放轻了些：“我送你上车。”

　　伞面很大，将两人都罩在了一方小小的天地里。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夏悠走在他身侧，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雪松味，能看到他腕间那串熟悉的木珠，能感受到他若有似无落在她发顶的目光，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连指尖都跟着发颤。

　　走到她的车旁，夏悠接过伞，低声道了句：“谢谢周总。”

　　周淮煦没立刻走，只是站在雨里，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雨丝：“那串木珠，我一直戴着。”

　　夏悠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思念，还有她看不懂的隐忍，像沉寂了三年的火山，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她的喉咙忽然哽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开车小心，雨天路滑。”周淮煦没再多说，转身就走进了雨里，黑色的背影很快被细密的雨幕吞没，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夏悠站在原地，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发颤，直到车子的鸣笛声响起，才回过神来。她上车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屿森集团的大楼，顶层的灯光还亮着，像一颗遥不可及的星，挂在沉沉的夜色里。

　　她发动车子，雨刷器在玻璃上来回摆动，却怎么也刮不掉心底的酸涩。梧桐叶落了又生，三年时光匆匆而过，她以为早已尘封的爱恋，却在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里，悄然松动了心底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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