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

　　河边的小石子被午后的太阳晒得暖融融的，吴毅蹲在岸边，手指笨拙地系着帆布鞋的鞋带——刚才光着脚丫踩石子玩，鞋还没完全穿好，身后就传来清脆的呼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雀跃：“吴毅！快过来玩躲猫猫呀！”

　　他扭过头，额前的碎发被风拂到眼角，看见陈星星、张恒宇几人围在柳树下挥手，李月还蹦蹦跳跳地朝他招手。

　　吴毅飞快系好鞋带，迈着细碎的步子跑过去，小脸上带着几分腼腆，又藏着点小心翼翼：“好呀，但我只能玩一会儿，妈妈让我早点回家，不然要挨说的。”他的声音细细软软，想起爸妈严厉的模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没关系没关系！”李月立刻点头，又兴冲冲地朝树后喊，“哥哥，你也一起来！”

　　话音刚落，李力帆就从柳树后走了出来。

　　他比吴毅几人高大半个头，是五年级的学生，眉眼间带着点超出年龄的沉静，只是看向吴毅的眼神，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看得吴毅心里微微发慌。“开始吧，别浪费时间。”李力帆的声音比其他小朋友低沉些，说完便率先提议，“我们石头剪刀布，输的人找人。”

　　“石头——剪刀——布！”

　　几声清脆的喊声后，张恒宇耷拉着脑袋垮了脸：“啊，是我输了……你们快躲，我数五十个数再找！”他捂着眼睛转过身，指尖还偷偷留了条缝。

　　几人瞬间像撒欢的小兔子似的四散开来，陈星星拉着李月躲进了灌木丛，吴毅则沿着河边跑了几步，心里越想越不安，只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躲好，玩完这一局就赶紧回家。

　　不远处有一间废弃的老磨坊，门虚掩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钻了进去。

　　磨坊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木头味，光线昏暗，灰尘在光柱里飘来飘去，他刚找好一个堆满干草的角落蹲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吴毅回头，看见李力帆也走了进来，心里没多想，只以为是碰巧，又转回头把自己往干草堆里缩了缩，尽量让身子藏得更严实。

　　可下一秒，一双有力的胳膊突然从身后圈住了他的腰，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后颈，带着淡淡的汗味，黏腻得让吴毅浑身发僵。

　　“让哥哥抱抱。”李力帆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吴毅不懂的怪异，手还轻轻蹭了蹭吴毅的胳膊。

　　吴毅整个人瞬间宕机，大脑一片空白，像是被冻住了似的。

　　他是男孩子，怎么能被别人这样抱着？更何况，李力帆的怀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很紧，勒得他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几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小手用力推着李力帆的胳膊，声音带着慌乱的颤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放开我！你别抱我！我要回家了！”

　　可李力帆不仅没放开，反而抱得更紧了，吴毅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忽然感觉到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自己的后背，像是小石子，又不像，陌生又诡异的触感顺着后背蔓延开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瞬间石化在原地，连挣扎都忘了，只觉得一阵恶心又害怕。

　　“长得这么漂亮，皮肤白白嫩嫩的，让哥哥抱抱好不好？”李力帆的声音又近了些，嘴唇几乎要碰到吴毅的耳朵，语气里的暧昧让吴毅浑身发冷，眼泪终于忍不住要掉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张恒宇的脚步声，还有他小声的嘀咕：“吴毅会不会躲在这里啊……”门被推开一条缝，张恒宇探进脑袋，一眼就看见李力帆抱着吴毅的模样，还有吴毅脸上惊慌失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瞳孔猛地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嘴巴微微张开，却没发出一点声音，转身就飞快地跑了出去，连脚步声都带着慌乱，生怕被牵连。

　　“张恒宇！救我！”吴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掉，砸在沾满灰尘的手背上，冰凉刺骨。

　　身后的李力帆察觉到有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抱着吴毅的胳膊缓缓松开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恢复平静，低声警告：“不准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揍你，还让你在学校抬不起头。”

　　吴毅几乎是踉跄着冲了出去，帆布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哒哒哒”的急促声响，硌得脚底生疼，可他不敢回头，只顾着拼命往前跑。

　　眼泪模糊了视线，连方向都差点跑错。他不敢往家的方向跑太快，怕爸妈看出他哭过，只能放慢脚步，蹲在河边的柳树下，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一抽一抽地小声哭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风一吹，后颈残留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背那硌人的触感、李力帆的话，还有张恒宇逃跑的背影，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让他浑身发抖。

　　他想起爸妈严厉的脸庞，想起上次他不小心和同学吵架，回家后没等他解释，就被爸爸骂了一顿，还被罚站了半小时；想起妈妈说“男孩子要勇敢，不能随便哭，更不能惹麻烦”，心里的委屈和害怕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却又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他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要是让爸妈知道了，他们不会心疼他，只会觉得他没用，只会批评他不该和李力帆待在一起，不该去偏僻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打他。

　　吴毅哭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红肿得像核桃，才慢慢放下手，用袖子用力擦了擦眼泪和脸颊，连袖子蹭脏了都没在意。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颤抖，学着爸妈平时教的样子，挺直小小的脊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慢慢站起身，一步一步往家走。

　　路上，他碰到了找过来的陈星星和李月，张恒宇跟在她们身后，低着头，不敢看吴毅的眼睛，小手紧紧攥着衣角，脸色发白。

　　“吴毅，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张恒宇欺负你了？”李月跑过来，拉着吴毅的胳膊，一脸疑惑。

　　吴毅下意识躲开她的手，往后缩了缩，声音沙哑，眼神躲闪：“没……没有，我没哭，是风吹进眼睛里了。我要回家了，你们慢慢玩。”他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生怕自己忍不住说出真相，说完就赶紧往前走，脚步匆匆，像是在逃避什么。

　　陈星星还想追问，却被张恒宇拉住了，张恒宇小声说：“别……别问了，刚才……刚才我看见李力帆对他做不好的事了……他好像很害怕。”陈星星和李月都愣住了，脸上的疑惑变成了惊讶，看着吴毅孤单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吴毅一路走到家门口，停下脚步，又用力擦了擦眼睛，反复深呼吸，直到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才抬手轻轻敲门。门很快就开了，妈妈站在门口，脸色严肃，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怎么才回来？说了让你早点回家，又贪玩到现在？”

　　吴毅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声音细细的，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就玩了一会儿躲猫猫，不是故意晚回来的。”

　　“玩躲猫猫能玩这么久？”妈妈皱着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红肿的眼睛，语气更沉了，“眼睛怎么了？是不是跟人打架了？吴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外面不准惹事，不准跟别人闹矛盾，你是不是又不听话了？”

　　吴毅的心猛地一紧，连忙摇头，眼泪又差点掉下来，却只能死死忍着，声音带着哭腔，却不敢辩解：“没有，妈妈，我没打架，真的是风吹的……我错了，我下次不敢晚回来了。”

　　爸爸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比妈妈更严厉，只看了吴毅一眼，就沉声道：“进来吧，先洗手吃饭。吃完饭好好反省反省，下次再晚回来，就别想出去玩了。”

　　吴毅低着头，跟着爸妈走进屋里，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餐桌上，爸妈不停地叮嘱他要听话、要懂事，不能惹麻烦，他一边点头，一边往嘴里扒饭，嘴里没什么味道，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晚上，吴毅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老磨坊里的画面，想起李力帆的拥抱和警告，后背又开始隐隐发紧，浑身发冷。

　　他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眼泪无声地掉在枕头上，浸湿了一片。

　　他不敢哭出声，怕被爸妈听见；不敢告诉任何人，怕被批评、被报复。他只能一个人忍着，把所有的害怕、委屈和羞耻，都藏在心里最深处。

　　第二天早上，吴毅起床时，眼睛还是肿的，他特意用冷水洗了洗脸，尽量遮住红肿的痕迹。

　　上学路上，他特意绕开了河边的那条路，也不敢靠近陈星星、张恒宇和李月他们，更不敢看李力帆的方向。

　　李力帆看到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和警告，吴毅吓得立刻低下头，飞快地跑开了。

　　上课时，吴毅根本听不进去老师讲课，脑海里一直回放着那天的画面，后背时不时会传来一阵莫名的不适感，让他坐立不安。

　　张恒宇坐在他斜后方，好几次偷偷看他，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敢过来跟他说话。

　　课间，同学们都在操场上玩闹，吴毅却一个人坐在教室里，趴在桌子上，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种害怕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他只是个三年级的小男孩，本该无忧无虑地玩闹，可现在，躲猫猫这件事，却变成了一道无形的阴影，笼罩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也让他学会了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事，不敢告诉任何人，哪怕是最亲近的家人。

　　他甚至开始害怕出门，害怕看到李力帆，害怕别人提起躲猫猫，更害怕自己哪天忍不住，把这件事说漏嘴，迎来爸妈严厉的批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