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来思

　　剑刃相接发出“铮”的一声脆响，而后，金色的灵力在剑身的纹路上游走，与黑色的魔气死死纠缠在一起，发出刺眼的白光。

　　“师尊！”有道声音急切地唤道，但处于交锋正中央的青年已经无暇去分出一丝神识了，剑身在如瀑的灵力爆发中一寸寸地断开，原本不相上下的黑色魔气也被压制了下去。

　　“你竟然自爆仙丹？”那不知名的邪祟有些惊讶，随后黑色的魔气也攀岩而上，附住青年的苍白的手指，一瞬之间，青年乌黑的发在魔气的侵扰下褪了色。青年勉强咽下口涌到喉咙的血，嘴里快速且清晰地念出一个众人未曾听闻的咒。

　　暴涨的黑色魔气顿了一瞬，紧接着，落荒而逃般地节节败退！被反噬的邪祟含恨看着一头华发的青年，破碎的喉咙中发出“呵呵”的怪笑，“松漠寒，天下第一剑修，你舍身救的这个人真的值得吗？”

　　青年如释重负地松开手中的断剑，没了发绳束缚的长发在悬崖上的狂风吹拂中飞舞，他淡然一笑，黑色的衣摆扬起又落下，带走他脸上最后一抹血色，“……我也不知道。”

　　好痛好痛好痛！

　　松漠寒的神识在脑海里大喊，血从他的七窍缓缓流出，他用衣摆抹掉脸上的血，平静地看着崖边恨不得相隔一条银河的两人，一人以剑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另一人则抱剑靠在崖上的老树，与他视线相接。

　　“我不欠你了。”松漠寒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对崖边的人道，然后，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从高空坠落，黑色的衣袍在下坠中划出弧线。

　　【任务完成，即将送宿主返回原世界】

　　松漠寒眼一闭再一睁，就坐在了他最喜的那方池塘中央的小亭中，风温柔的吹着，阳光也暖和地撒在他身上，吹散他骨子里的寒气。

　　恍若隔世。

　　池中荷花开的正艳，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松漠寒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久久没有回神。半晌，他才叩响脑海中的系统，有些烦躁道，“不是说好不疼吗？”

　　系统用着人工智能专有的机械音，但是明显可以感到一种尴尬，讷讷地辩解，“想开承痛百分之十，结果不小心给你开成承痛百分之九十了……”

　　松漠寒：“……阿统，其实你是饭桶吧？”

　　他就纳了闷了，别人的系统一个个英明神武的，怎么到了他，活脱脱一饭桶成精，没用的令人大为震撼。

　　系统尬笑声一停，顾左右而言他道，“……我没想到你还会去救他，你说你救男主我都理解了，救反派是想怎？”

　　“一时心软。”松漠寒握住小桌上的白瓷茶壶，茶水汇成一缕沏进青玉制的小杯中，氤氲水汽将青年俊美的脸庞衬的有些模糊。青年轻呼一口气，吹散白烟，风流的桃花眼微微挑起，只是眉眼间全是悲伤，似是嘲弄般呵笑一声，接着无不嘲讽地问，“炮灰救反派，在你看来是不是傻子？”

　　“还好吧，总之任务都结束了。”系统说，“一会儿主系统核查完就可以送你回家了。”

　　松漠寒抿唇笑了笑，那抹笑意却不达眼底，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白色的长发被随意地束成一束扎在脑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主线完成度：百分之一百
　　主线偏移度：百分之零……百分之二十……百分之六十……百分之九十
　　监测到世界崩坏中，任务失败！】

　　松漠寒和系统都诧然了，尤其是松漠寒，独自在风中凌乱，只能喃喃出一句话——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按照《半枕明月》这本种马升级流文的尿性，一个小小炮灰的死亡不应该会使剧情偏移这么多，甚至导致世界的崩溃。松漠寒手中的杯子“砰”的一声被捏碎，碎掉的瓷片扎在青年的掌心中，鲜血如注，青年却毫无感觉，只是在脑海中迅速回忆自己的任务历程。将幼年的男主捡回山门，教授男主防身的技巧和心法，在男主无意间召唤出远古的存在时舍身证道，以死将那个存在短暂地再次封印起来。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原书中别无不同，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或者可以问，他死后，发生了什么？

　　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听的松漠寒心下一沉，只听系统沉重道，“感情线乱了。”

　　感情这个东西马虎不得，男主少收一个后宫都会导致他的实力对半减，松漠寒咬牙问道，“我那好徒弟是少收了哪位主？”

　　“所有。”系统缓缓吐出两个字，打得松漠寒一腔火都不知如何泄起，无奈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问出一个灵魂的问题，“是他阳痿了吗？”

　　系统的声音更加沉重了，“不是，是他变基佬了。”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劈的松漠寒外焦里更焦。

　　松漠寒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个鬼啊，他感觉眼前一阵黑，什么叫变做基佬，什么叫变做基佬啊？！这不是种马文吗？！

　　系统怜悯地看了眼正在自我建设心理防线的松漠寒，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以我这么多年的观察，我觉得你的教师资格证是保不住了。”

　　松漠寒内心好似有一千只尖叫鸡在尖叫，但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心累。

　　系统又说，“所以你被主系统要求回去拯救崩溃的世界。拒收请回复TD……”

　　“TD，拒收，不要。”松漠寒没等系统说完就打断道，“我要回家。”

　　“哦，你拒绝没有用哦亲亲。”系统贱兮兮地说，“有时间退订还不如想想怎么把你那弯成蚊香的好徒弟掰直吧。”

　　松漠寒冷脸捏住了系统的嘴。

　　这里的一分钟等于凡间的一年，而松漠寒已经坐在这里半个时辰，三十年弹指过，凡间物是人非。

　　这他妈咋拯救？松漠寒瘫着脸，内心大骂。劳资好不容易考到的教资！这破学生干脆扔了吧。

　　“等下，松玄舟的尸身应该早在悬崖下腐烂干净了。”松漠寒突然想到，“我该怎么回去？”

　　系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松漠寒，松漠寒只觉后背一阵恶寒，所幸系统这傻叉一般的眼神没有持续太久，在松漠寒准备开口骂它时，欣然道，“我会给你打点好的。”

　　.

　　事实证明，信系统还不如信猪会在天上飞。

　　松漠寒睁开眼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思索着用灵识去探个情况吧，刚伸出个手指的长度，撕心裂肺的疼痛便从丹田处席卷而来。

　　得，这是个经脉全断，还眼瞎目盲的残疾人。

　　松漠寒心生不妙，没等松他唤出系统这个饭桶出来问清情况，一道他这辈子化成灰都不会错认的声音在耳边阴阴地响起，似笑非笑道，“别来无恙啊，恩公？”

　　楚言秋。

　　松漠寒心下一紧，他怎么会落到这人手上？

　　炙热的触感落到他的手腕上，男人离他似是很近，短暂的一声疑问闷哼也能感觉到呼吸吐在脸上的感觉。松漠寒有些不太习惯跟楚言秋这么近的接触，微微偏头。

　　“恩公躲什么啊？”男人的吐息更近了些，“三十年不见，一醒来就如此生分？”

　　这不是楚言秋吧，以往的楚言秋见了他恨不得上来啖他肉饮他血，把他的皮囊拆开折尽一百零八骨，怎么可能会这么正常，不带杀气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暧昧的说话？松漠寒被暧昧这个形容恶心的一哆嗦，下意识想将手从楚言秋的禁锢下抽出来，但还没动作，装死半天的大饭桶开了口。

　　饭……系统幽幽地说道，“我建议你别抽出去，你见过眼睛发绿光的狼吗？楚言秋现在就像那个。”

　　松漠寒还真见过眼睛发绿光的狼，权衡一瞬，就停下了抽离的动作，闷哼一声，语气虚浮地开始演戏，“……敢问阁下，我们相识吗？”

　　手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松漠寒吃痛地皱起眉。

　　“好恩公，你是真不记得还是骗我的？”男人笑的有些瘆人，一只手虚虚地搭在松漠寒的脖颈处，指尖暧昧地从松漠寒的锁骨滑上下颌，而后稍一用力，松漠寒的下颌便被握住，微微地抬起，喉结上下一滚，因为呼吸有些不畅的缘故，松漠寒微张开了嘴。

　　哪怕看不见现在的场面也知道他现在有多狼狈，松漠寒无奈地想，他这好师弟，怎么不见三十年，变得比原先还难对付？

　　松漠寒呼出一口气，不疾不徐地说，“阁下说笑了，我一介目盲的废人，连回忆自己姓甚名谁都费劲，怎称得上阁下的一句‘恩公’？”

　　捏住他下颌的手力度大了些。

　　“能言善语倒是未曾改变。”男人自言自语道，然后就如同一阵风一样消失不见。

　　松漠寒僵坐片刻，直到系统悠然地让他放松下来时才完全放下心来，接着就是一声操，恨不得把系统从神识中挖出来逼问，“你到底给我了具什么身体？！”

　　“当然是你的身体啊。”系统啧啧称赞，“没想到你对你师弟还是这么了解，就知道他没有走。”

　　松漠寒没去搭理系统最后的那句话，诧然地说，“这具身体不应该……？”

　　烂在泥里吗？

　　怎么还能喘气，还能再成为他回来的锚点？

　　系统絮叨道，“这不跟你说了吗？剧情被大改了……”

　　“叮咚”一声，沉寂许久的任务栏状态刷新出一条任务，打断了系统的废话连篇和松漠寒抽动的嘴角。

　　【’他日春风至‘任务已接取：找到三十年前封印松动的真相】

　　松漠寒如同天雷轰顶，久久看着任务要求，默不作声。

　　什么叫做封印松动的真相？难道不是楚言秋干的吗？

　　那件让他们决裂的事情不仅让他们形同陌路，也让松漠寒坚定了反派果然是不能感化的决心，在与楚言秋有关的事情上秉持着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原则。

　　但现在，这条任务要求给了他重重一记耳光。

　　松漠寒陷在被褥中的手紧紧攥住被角，指节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了白，恍惚间，“魂兮魂兮归故乡”这首熟悉的小调在耳畔响起。

　　他一把揪住准备开溜的系统，眼眶泛红说道，“……带我去找司马沉昼。”

　　系统怔住片刻，兀的挣扎起来，挣扎几下发现无果后，崩溃大叫道，“爷！您这是在楚言秋的寝殿里啊！我没有那么大的权限把您捞出去啊！”

　　松漠寒阴森地呵笑两声，“你会有办法的，如果你不想被主系统知道你玩忽职守把宿主塞错壳子的事故。”

　　系统“我草”一声，刹那间换了张面孔，奴颜婢膝道，“爷您等着，我这就寻方法送您去药王谷。”

　　松漠寒没再理它，看不见的滋味着实难受，他于是沉下心思，就地打坐起来，开始修补这具破碎身体的灵脉。

　　所谓出行第一步，是要有点实力，不然又瞎又残，是上赶着当肥羊去被宰吗？

　　松漠寒咬牙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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