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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规矩
初夏蝉鸣,一片落叶被微风吹起,在空中旋转着,飘进了长乐宫。
“呜呜呜...父皇...母后...”一个孩童糯糯的哭声传来。
旁边的帝后二人如民间寻常人家一般,一个半蹲平视着还未及腰高的小长宁,一个弯腰关切地看着她,各牵起她的一只手,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先生...给...皇弟们讲的...书,不给...长宁讲,长宁...自己...看,写...功课给...先生,先生说...”
话还没说完,便又忍不住扬起白玉团子般的脸,呜呜咽咽地哭了两声。
“先生说...公主...不必知...道这些...那...些功课...都是长...宁很...认真...很认真...写的...”平日里开心的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小人,此时委屈的连话都说不连贯。
细碎的呜咽声融在话里从未断过,,肩膀随着抽泣轻微耸动着,说话间一双好似泡在水里的黑亮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帝后二人,引得两人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擦着她掉不完的泪珠。
待她断断续续说完,帝后二人心疼又无奈的对视一眼,二人心里皆知,这并非是罚那一人便能改变的。
皇帝并没有立刻出言安慰她,而是疼惜地把她抱进怀里,捏了捏她的小手说到。
“长宁,你记住,这世间的规矩都是人定的,有人把它当枷锁,困住了自己,也想困住别人;可你若不想这样,那就去学着读懂它、利用它,甚至改变它,等你自己成了那个写规矩的人,别人就没办法再拿规矩来困住你了。”
看着她似懂非懂的眼神,他疼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长宁想学,那就学。父皇给长宁,找最好的老师可好?”
此时,李济还未料到,他的这番话和实践教学,不仅塑造了李长宁往后的行事准则,更是奠定了她的一生的走向,也因此,让大晋拥有了一位开天辟地、冠古绝今的女皇帝。
而第一个转折点,始于她12岁那年。
明昌十三年二月。
皇帝李济派军突袭常年盘踞在北方的东胡牙帐,捷报频出。
是日卯时,朝会结束,御书房外,此时天仍未亮。
“添置茶点的动作小心些,不要影响了皇上和诸位大人议事。”王德俭低声嘱咐着内侍,随着他推门的动作,室内的灯光泄出一瞬。
“陛下,东胡世代为寇,乃中原大患所在,不可小觑!此次机会难得,应乘胜追击,将其彻底根除才是啊!”
“王大人此言差矣,我朝刚刚建国不足二十年,当前国库的军需储备并不足以支撑灭胡之战,况此时周边各部族皆虎视眈眈,根本不适合打持久战!”
......
而此时的李长宁,正坐在御案旁专门为她准备的小桌案前,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笔,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珠子般的眼睛滴溜溜的在说话的大臣之间转来转去。
“打不打是问题,打下来的,如何安置也是问题,诸卿可有何看法?”声音从李长宁的左上方传来,她一视同仁地转头望去,看向皇帝的侧脸,虽然没什么表情,但举手投足间满是威严。
“可将其内迁,施以教化...”话未说完,就立刻传来了反对声。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把这群人放进来,无异于养虎为患!”
......
皇帝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若有所思,不经意间,视线跟随着内侍上茶点的动作,缓缓转向了右下方。
而此时正低头苦思的李长宁,并未察觉父亲的视线,皇帝看着眼前十二岁大的女孩,正眉头紧锁地端坐在桌案前,在纸上勾画着什么,嘴巴无意识的撅起,还时不时的左右扭动两下。虽是长这么大了,稚气的习惯却还未变。
“陛下,右仆射、卫国公褚邵宏,已凯旋还朝,现携其子朔安在殿外候旨。”内侍的通报声将皇帝的思绪拉了回来,也让殿内激烈的讨论瞬间停止。
“褚大人此番还要向陛下汇报详细战况,陛下尚有要务在身,臣请告退。”
“那诸卿且先退下吧,此事事关重大不可马虎,须得从长计议。”话落,几位大臣躬身抬起手向皇帝和李长宁所在的方向行礼告退。
少顷。
“臣褚邵宏(臣子朔安),拜见陛下,公主。”
二人跪拜间,大人厚重的声音和少年特有的清亮声一道响起。少年的声音如同跳跃在山涧的水花,让李长宁不由感觉殿内的空气都多了一丝提神的清凉,下意识的朝他多看了两眼。
“臣叩谢陛下圣恩,承蒙陛下不弃臣愚钝,授以宰辅之位,赐国公之爵,陛下之恩,恩同再造,臣惶恐,万死难报!”
未等他再拜,皇帝便大步走近,俯身在他手肘处轻轻一托“不必多言,此番东胡之战,爱卿当立首功,快与朕说说,此次出征情况如何?”
话语间,褚朔安随着父亲的动作一起,利落起身,刚抬头,就撞进了微含笑意又带着些打量的双眸里。
眉眼的主人一身配色鲜艳明媚的襦裙,额间点缀着红色花钿,发髻是望仙髻式,发间点缀不多,但形似蝴蝶的双鬟,好像下一刻就会飞走。高挺的鼻梁,加上一双远山眉,更是衬的眼睛好似山峦间的墨池,褚朔安看着她眼眸里如水般流转的光,顿时觉得周遭都安静了许多,安静的好似能听得见自己扑通一声跌进池子的声音。
李长宁也同样在观察着殿中的少年。身型修长挺拔,有着一双尾角微微上扬的桃花眼,五官深邃立体,眼睛的颜色,嗯?父亲没有,那可能来源于母亲,是似有一层雾气萦绕着的烟灰色,很是漂亮,点缀一颗恰到好处的唇下痣,英气十足,瞧着似乎跟自己一般年岁。就是,看着直勾勾愣神的少年,李长宁心想,人看起来有些呆。
这边,褚邵宏起身后立刻将调兵鱼符交还给皇帝。
“陛下,此次出征,正如您先前所料,东胡王庭所处位置受灾严重,此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往常让人头疼的马匹优势,在此战中大受影响......”
父亲的沉稳的声音让身边的褚朔安缓缓回过神来,他下意识的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心想,哎呀,怎么这么烫,不会都红了吧,这个样子多让人尴尬呀!不过,他揉搓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刚才那一幕,她...可真好看!
而这边的李长宁并不知他心中所想。她自褚邵宏起身时,便将关注的重点放到了殿中的对话上,听到马匹优势,李长宁瞬间产生了些疑问。可抬头看着正在交谈的皇帝和褚邵宏,又不好出言打扰。
正苦恼间,却对上了少年在空中毫无章法地转了几圈,最终轻轻飘过来的视线,她眉毛一挑,歪着头朝他招了招手。
褚朔安下意识啊了一声,看着众人望向他的眼神,正要谢罪,便被皇帝拦下。
“无妨。”皇帝随即看向了一旁正笑弯了眼的李长宁“长宁。”虽是提醒,但语气温和。
“父皇,儿臣有些问题想问,但也不能因小误了您和褚大人的正事,可否让褚公子过来帮我解惑?”
“褚卿见谅,朕这女儿自小被朕宠坏了。”看似责备,字里行间却满是疼爱。
“公主这般自是难能可贵,臣子此次随臣出征,对前线情况也略知晓,公主若有疑问或可解答一二。”
“既如此,就有劳朔安了。来人,赐座,褚卿,咱们也坐下好好聊聊。”说罢,皇帝便拉着褚邵宏朝茶案走去。
李长宁看着少年郎步伐利落的朝自己走来,但眼神却好像有点无处安放,于是指了指旁边内侍刚搬上来椅子“褚公子,坐。”
褚朔安挠了挠后脑勺,眼睛瞥向一侧,仍然没好意思直视她。
“公主叫臣子朔安便可。”
“好,朔安。”
清脆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听的褚朔安呼吸都慢了几分,他抬手捂在胸口处揉了揉,怎么心跳的这么快,以前没这毛病啊,要不回去找个郎中看看?
想归想,人还是很听话的走近坐下“公主方才有何疑问?”
李长宁看着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指尖推了推内侍给他备的茶,示意他喝口茶缓上一缓。
看他如梦初醒般地点点头,端起茶盏往嘴边送的样子,勾的李长宁总是想再逗逗他,唉,宫里怎么没有这么有趣的小郎君?不过,既然被父皇授以侍卫之职了,以后应该会经常入宫吧。
褚朔安这边,此刻心里满脑子都是,这茶怎么这么好喝?哪里来的香气?怎么这么好闻?这是什么茶呀,要不回去让母亲也在家里放一些吧。正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好友摇头晃脑地说‘不是风动,是心动’,不对不对,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褚朔安摇了摇头,将这欠揍的声音和杂乱的思绪甩出,随即抬头看向了李长宁。
李长宁见他缓了过来,便直接开门见山“褚大人方才提到马匹优势,东胡的马跟我们的有何不同吗?”
褚朔安惊讶李长宁会问这样的问题,但又觉得,她好像本就该如此与众不同。不过这样专业的问题,让他来不及再细想什么。
“嗯,因为其生存环境和训练方式的不同,它们在外形、饲养成本、适应能力和反应速度上都有很大区别。”他停顿下来想了想,该如何才能讲的更直观一些呢?
对了,马坊里就有这次俘获的草原马,如果她感兴趣,“其实,公主若想亲眼见识一下,也是有机会的。”
李长宁闻言惊喜地看向他,灵动带光的眼神看的他不自觉的搓搓手指,完了,感觉心要跳出来了。不过表面上依然强装着镇定。
“你能带我看?”
“可以。”
“好!一言为定,那就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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