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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文盲
1.
我是一名江洋大盗。
“哪有这么自我介绍的？”少年抱着手臂看我，“重来。”
……所以他又是谁啊！
不久之前，我溜到城主府对面的宝塔上蹲点，观察那边的守备情况。就这样看了一会，这少年突然开口与我搭话，我这才惊觉附近还有别人，吓得差点跳起来。
“你在做什么呢？”他问。
惊魂未定的我拍拍心口：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夜半相遇是同行。
就算是妖精，这个时间也需要休息。能跟我在此相遇，他的目的肯定和我一致。唏嘘，如今这世道真是艰难，连没长大的孩子都出来偷东西了啊！
说起来，他甚至都没有蒙面，完全就是新人嘛。
还好他遇到了我，作为可靠的前辈，我很仗义地决定，这次偷到的东西可以分他一半！
大约是我溺爱的神情过于明显，少年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你不认识我？”他说。
……嗯，难道他很有名吗？
我诚恳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是哪吒。”少年说道。
没听过。
我转了转眼睛，思索起来。
大部分人在介绍自己的名字时，都会说，我叫某某。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会说，我是某某。
这两者乍一听没什么区别，但后者明显更加自信，似乎默认只要说出名字，别人就一定会认识他一样。
哪吒可能真的很有名。
但我也是真的不认识他。
“果咩，瓦达西乡下人。”我说。
“……你这乡下都出国了！”
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他要让我重新自我介绍呢？我不觉得我刚才的话有什么问题，江洋大盗听起来明明就很厉害啊。
哪吒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原来是文盲。”他说。
我：？
哪吒是个文化人，他告诉我，江洋大盗是贬义词，此处的“盗”是指强盗，也就是那些杀人越货的家伙。说这话的时候，他仍旧坐在宝塔的木制栏杆上，瞧着气定神闲的，一点也不怕掉下去。
少年偏过头看我，神情从容又笃定：“你一看就没那个本事，顶多算是个小偷。”
原来如此。
我沉思了几秒，再开口时又重新自信起来。
“我是一名绝世神偷。”
“……”
哼哼，没话说了吧？当然，“绝世”的意思我姑且还是知道的，举世无双嘛！刚好街上还贴着我的通缉令呢，人家可是官府盖章的神偷！
不要小瞧我哦。
哪吒转过头去，笑了一声。
我微微一怔。
聊了有好一会了，这还是我头一次瞧见他的笑容。哪吒的笑声听起来懒洋洋的，那种莫名其妙的从容感变得更加强烈，仿若这世间万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包括我。
2.
他似乎是个危险人物。
这样的想法从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我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因为哪吒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他的身量不高，却跟那些气宇轩昂的高个子一样，有种难以忽视的存在感，我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跟随着他移动起来。如此看来，他应该很擅长隐藏气息，不然我不至于到他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存在。
所以他是故意吓我的？
哇，个子小小，心眼多多！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吒将双手叠在脑后，绕着我踱步，“身为神偷，做到这些应该很容易吧？”
“……”
不仅吓我，还取笑我。
好啦，确实是我技不如人。
我这边尚在懊恼反思，哪吒却停在了我面前。他打量着我说：“画通缉令的人，应该没见过你长什么样吧？”
这倒是，因为我平时都是蒙着脸的，就像现在也是，所以就算是画通缉令，他们也只能胡编乱造了。不过，我可不是怕被抓才一直蒙面的哦！
只是因为，这样更有神秘感！像话本子里的主角。
至于很多人传我脸上有可怖的疤痕或者胎记，或者说我长得像个窝瓜什么的，纯属夸张！
“哦——神秘感，神秘。嗯，有点意思。”哪吒点点头，“那你偷东西是做什么，因为好玩？”
才不是，这是一项伟大的事业！
哪吒拍手：“哇哦，好狂的小偷。”
说谁小偷呢？能不能尊重一下我。
“好好好。”少年别过头去，肩膀微微抖动，“神偷大人——”
尊重了，但不多。
算了，跟这种年轻的妖精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估计他也不懂。我惆怅地叹了口气，转身想走，却被哪吒伸手拦了一下。
“对不住，我没别的意思。”他笑着说，“就是觉得……你挺好玩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一时间无法恼他，恰好哪吒又适时捧了我一句，让我很是受用——他说，既然被神偷大人盯上，想必对面的城主府中，一定有什么稀奇的宝贝咯？
这话问我可算是问对了。据小道消息称，城主那边搞到了一件无价之宝。
“这么厉害？”哪吒饶有兴趣地问，“究竟是什么宝贝？”
我摇摇头，不知道啊。
“那你不怕这消息是假的？”他又问道。
是真是假，亲自看了就知道啊。
听完我的话，哪吒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见他似乎有些好奇，我主动对他发出了邀请。反正我本来就打算把东西分他一半，倘若他也好奇，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呗。
传言往往真假参半，唯有自己的眼睛不会骗人。
哪吒眯了眯眼睛：“你这是……”
什么？
“想让我跟你上同一条船？”他说。
那咋了，他怎么瞧着奇奇怪怪的？
哪吒就叹气：唉，文盲！
什么嘛，城里妖精了不起啊！
我撇了撇嘴，语重心长地说：“同一条船怎么了？我们还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呢！你要知道，做我们这行，有个前辈带你是很重要的，可以让你少走很多弯路。”
哪吒瞧着好像有些无语。
“放心好了，”他说，“有我在，保你不虚此行。”
……哇，好狂的新人。
看来为了让我们的小船平稳前行，只能由我来稳重了！
计划已经定下，我原本想说，那就明日此时此地再见，却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于是我问他：“你在城中可有去处？”
“没有啊。”
那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丑话说在前头，我那边条件很一般，不过……
我话还没说完，少年就伸了个懒腰，像猫一样。
“就等你这句话呢。”他笑。
我不由得想，和一开始的不苟言笑不同，哪吒似乎还挺喜欢笑的。
害我走了个神。
3.
来到我住的街巷时，天空已经蒙蒙亮，有不少人家已经起床劳作。这里有不少简陋的木板房，临街住着，好一些的人家才有院墙，但也都是矮墙。
我偷偷观察哪吒的表情，却见他神情如常，不见半分嫌弃。
于是我忍不住问他：“哪吒，你不觉得这里鱼龙混杂吗？”
“我知道啊。”哪吒偏过头看我，“我这不是……刚捉到一尾鱼？”
居然说人家是鱼！
我朝他吐泡泡：“那你是什么，龙？”
哪吒又笑，说我真会猜，龙在传闻里一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虽然他没做过那种事就是了。
我权当他吹牛，顺手指了指靠里的一户人家：“我就住那里，你先过去吧。”
和爱吹牛的他可不一样，我还有些正事要处理呢。
“不要。”哪吒说，“人生地不熟的，我胆子小，正是需要前辈照顾的时候。”
……他不是刚才还在传闻里屠龙来着？
见他如此小孩子心性，我干脆不再管他，直接敲了敲离我们最近的木门，朝里面喊：“是我，快来开一下门——”
伴随着匆忙的脚步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探出一个小脑袋。
“小神仙，您可算来了！”
来人是张大娘的小女儿，一见我就激动不已，直接握住了我的手。女孩的手冰凉，沾着水珠，我猜她刚才可能正在浆洗衣物。
“这是给大娘的药。”我掏出几袋药包递给她，“怎么熬药，怎么服用……你可还记得？”
“记得记得！”女孩连连点头，正要转身，又问我要不要进来吃点什么。
瞧她这副着急的模样，我摆了摆手，让她快点回去煎药，又叮嘱她别让大娘做重活，她这才说了声谢谢，急急忙忙地关上了门。
送完这家，我往前走了两步，敲了另一家的门，这才想起来哪吒刚才没说话——
“喏，这个给你。”
眼前多出一块手帕，我顺着它抬头往上看，与哪吒对视。他一脸理所当然，我却有些不解，直看得他扶额叹气。
“你手上全是水。”他提醒我。
哦哦，是刚才与那孩子握手的缘故……没想到哪吒还挺细心的。
也对，做我们这行就得仔细！
“谢啦。”我接过手帕擦了擦，发觉布料很舒适。借着晨光仔细一看，这上面绣的莲花图案也很精致，不像是一般的帕子。
他是从哪拿的？
“别人上供给我的。”哪吒说。
又开始吹牛了。
恰好又有人开门，我连忙转过身去，和对方说话：“是王大伯啊！刚好，这是你家小娃娃想要的字帖。哎呀别客气，孩子们好学是好事……”
等到王大伯回去的时候，我手上多了两个洗过的果子。
我随手就往身旁的少年那里塞了一个。
“我来上供了。”
哪吒很不客气地在手里掂了掂，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想求我做什么？”
像是无所不能的样子。
“没想过呢，我得好好想想。”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向下一家走去。
就这样，待到天光大亮的时候，我又送出了两只鸡，三袋米，还有一盒点心——哪吒问我装东西的乾坤袋是哪来的，我说偷的啊，他说他就知道。
收点心的小孩子们嘴巴很甜，一直围着我喊小神仙，哪吒只好伸手拉着我，生怕我一不小心就飘起来。
有个小孩问我：“小神仙，这是你弟弟吗？瞧着好面善。”
哪吒撇嘴，说才不是。
我在一旁偷笑，却没料想那小孩语出惊人：“那就是小郎君咯！”
“……”
哪吒挑了挑眉：“为什么？”
“因为小神仙没带过别人回来。”
“对呀对呀，小哥哥是第一个。”
“肯定很不一般！”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让我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很担心再这么说下去，传言就会变成我和哪吒次日结婚。
哪吒却摸出一把芝麻糖，还揉了揉其中一个小孩子的脑袋：“这是哥哥给你们的，去玩吧。”
“谢谢哥哥！”
“……”
我的呢？我的呢！
哪吒伸手：“好好好，你也摸摸头。”
不是，我是说——我的那份糖呢？
“哦，那你也喊我哥哥。”他笑。
才不要。
诱人的香气忽然浮现，隔着面纱也能闻到——
我眨了眨眼睛，发现糖块近在咫尺
“有点碍事啊。”哪吒嘀咕了一句，“你戴着这玩意，我也不好喂你吧。”
谁要他喂了。
我劈手夺过芝麻糖，从面纱下面放到嘴里，啊呜一口。
还怪好吃的，但他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他纵容小孩子们乱说——
“还给你留了蓼花糖，吃吗？”
拿来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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