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也要细分茶

　　“柳大人，好雅兴。”
　　柳存成眼睛还没睁开，耳朵里先听见这么不紧不慢的一声，登时三魂飞了两个，酒也不醉了，头也不疼了，人也要去了。
　　一睁眼，对面坐着的人一副春风化雨、温其如玉的模样 ，笑眯眯给他倒了杯茶：“先喝茶。”看的柳存成手脚发软，哪里还端地起来。

　　对面人也不恼，仍旧笑着。
　　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心虚不敢抬头的柳存成，“看来是卑职疏忽了，这茶配不上柳大人的胃口。”
　　分明是意有所指。
　　柳存成装不下去鹌鹑了，开口都要带上一股哭腔:“不敢，不敢......怎敢麻烦大人，下臣是，是，不敢想遇到您......”
　　对面状似温和地抬抬手，止住了他颠三倒四的发言。
　　卫执，靖微司的首席。皇帝手下最好用的鹰犬头子，背后还靠着皇帝身边大红人程忠贤的荫蔽，惹上他算是要完蛋了。
　　柳存成怎么也没想到吃饭吃到一半喝醉了，醒来睁眼能看见这么一位活阎王——当初程忠贤上位为服众用重刑，卫执就是亲自指挥动手的那个。从他手下诏狱出来的，没几个能不脱一层皮。
　　卫执从袖子里掏出块沉甸甸的金锭，慢悠悠、慢悠悠、慢悠悠地放到二人面前的小几上，“柳大人，眼熟啊。”
　　卫执今日没穿靖微司的劲装，反而打扮的像个吟诗作对的富家公子，他生的极好：五官精巧，面若好女，眼波流转之间是无尽的遐想；身形修长，柔中带刚，自有一番风度韵味。
　　如果柳存成不是醉酒前还在与客贩李家的宴会上，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到这个房间来的，他恐怕要鼓足劲在对方面前摆弄一番风雅——没人看到卫执这张脸会不喜欢。
　　现在——
　　柳存成瞳孔骤缩一瞬，脑子里闪过靖微司此前的赫赫凶名。
　　看来他收客贩李家贿赂的事是捂不住了。
　　柳存成话还没成章，先腿一软，扑到椅子前跪了个五体投地。
　　不过，他是在酒楼阁楼的房间里醒来，卫执没有二话不说先把诏狱里那一套十八般武艺来他身上招呼一遍，那，他应该还有机会。
　　柳存成这会儿混沌的脑子彻底清醒了，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些本来是该孝敬大人的，下臣疏忽了，早该点数齐了送到大人府上。”
　　卫执笑了，这姓柳不是个蠢的。看来这些年没白混，眼力劲不少。
　　“行了，我没那么大福气享这个。只是，那关外战事未歇，圣上紧盯着天下金子的去向，柳大人最好当心些。我们都是为皇上做事的，也该替圣上着想些。”
　　卫执说完向后挥了挥手，门边那个穿着劲装的人往一边闪开，顺便就把房间门打开了，意思明确：请走吧。

　　柳存成出了门，下楼时后背已经汗透，再转过去，又回了宴会。
　　李家的发现了他，忙笑脸迎了上来，“大人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刚刚您家的说您醉了扶着去歇息，怎么这会儿又上来了。既来了，就再坐坐。”
　　一段话听的柳存成心里拔凉，被扶着又坐进去。

　　卫执在阁楼里慢慢喝完了眼前的茶，惋惜地和守在门前的陈长顺感叹道：“柳大人真是可惜了，这茶不错。”
　　陈长顺听不懂这些，继续像个柱子一样杵在门前当门神。
　　过了一会儿见卫执还没动作，他闷闷地开口：“主子，柳存成贪了这么多，您就这么敲打一下？”
　　卫执笑了“这柳存成眼巴巴要靠紧了宫里那位崔太后，只是胆子太小。敲打敲打就够了，咱也不能拂了人崔家的面子啊——怎么着也是个送上门的。”

　　这回是低调出行，没有骑马，只是坐了个小马车，只有陈长顺在前面驾车。
　　这些年边关稍有安定，西北几镇和戎羌慢慢形成僵持，京城内又重新繁华了起来。
　　一波又一波想发财的商人熙熙攘攘，汉族的，波斯的……往来间出了不少稀奇的物件。虽说外族进不了中原生活的核心，不过十几年累计下来，这街上也出了不少有异域风情的面孔。
　　途经闹市，卫执掀着帘子往外看。
　　一群孩子蹲在一起玩着什么，忽的吵起来，一帮小孩猛地把其中一个卷头发的胡人小孩推出来，撞到旁边香料铺子的货架上。
　　香料铺的伙计看到了，抬手赶人“去去去，别碰坏了。”
　　那小孩躲闪不及，被推了个踉跄。
　　等到他再想回去融入时，一帮孩子直接无视了他，他只能蹲在一边看着。

　　卫执不会闲到去管一帮小孩，他眼睛也挺忙。
　　看了一会外面，他在一众花花绿绿中精准找到那个买点心的铺子，向前面叫道“长顺，我要吃那个。”
　　靖微司的特务各个身手不凡，陈长顺更是卫执最放心的那个。
　　习武之人，耳力也厉害，虽处嘈杂闹市，陈长顺也把卫执的声音听到清清楚楚。无奈回道“主子，我还赶着车呢。”
　　卫执执着“那停下去买。”
　　陈长顺还记着前些日子卫执的伤病“大夫不叫您吃太多这些，回去又该难过了。”
　　“怎么，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
　　陈长顺在前面驾着车，卫执坐在车里啃着新出炉的点心，心情愉悦地看着车外的形形色色。

　　那一边的皇宫内，当今太后后崔望舒也举着御厨送来的点心，同当今圣上进行一场“母子闲谈”。
　　“陛下仔细尝尝，这是你舅舅从南边特地找来的厨子做的，就当吃个稀奇。”
　　周承烨听着虽不爽这个“舅舅”，但到底是母家的一份心意，尝了一块。接着便随手赏了身后的程忠贤。
　　司礼监掌印太监程忠贤谢了皇上的恩，心里暗暗计较着把点心端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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