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怪物遇见专治怪物的我们

　　零点零五分，秦泽川接到了那个电话。
　　“城西，废弃工厂，发现一具尸体。”上级的声音在电话里罕见的凝重，“死状……不太正常。泽川，你带人去现场看看，直接去负一层分析中心，那边已经有人在了。”
　　“不正常？”秦泽川一边抓起外套往外走，一边皱眉。
　　对面沉默了两秒：“……你看了就知道。记住，到了之后，配合所有在场专家的安排。”
　　电话挂断。秦泽川脚步顿了顿。配合“所有在场专家”？这案子的规格，比他想象中要高。
　　零点十七分，市局负一层，特殊案件临时分析中心。
　　秦泽川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时，第一眼看见的是冷白色的灯光，把整个房间照得像个无菌实验室。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但底下压着一股更顽固的气息——铁锈般的、陈旧的血腥气。
　　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房间中央。
　　全息投影台上，一具男性尸体的三维影像正在缓缓旋转，纤毫毕现。
　　秦泽川的脚步停住了。
　　苍白，干瘪，像一具被遗忘在沙漠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唯有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僵化的面孔，还能依稀辨认出生前的轮廓。脖颈处有几个模糊的青黑色淤痕，似是指印，但那种凹陷的深度和纹理……
　　“体表无开放性创口，无针眼，无大面积软组织挫伤。”
　　法医助理干巴巴的声音响起，秦泽川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副队长陆燃站在投影台旁，脸色很难看。角落里还有个穿着武警实习制服的年轻人，脸色惨白，手里握着个打翻了的保温杯。
　　助理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初步解剖证实，死者体内血液存量低于总血容量的百分之三，各大脏器呈严重缺血性萎缩状态。”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简单说……是被完全抽干了。但现有的科学手段，无法解释血液是如何离开身体的。”
　　秦泽川盯着那具干尸影像，眉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办过很多凶案，见过各种死状，但眼前这种……完全不符合任何一种他已知的暴力手段逻辑。
　　“邪门。”他低声吐出两个字。
　　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个半旧的黑木匣子。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眼神沉静得像两口古井。他谁也没看，径直走向投影台旁停放着的实体尸床。
　　秦泽川认得他——林守仁，市中医大的教授，资料上写的是“民俗文化顾问”。上级电话里说的“专家”，显然包括他。
　　林守仁打开木匣，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取出一根三寸长的，擦拭，然后——在秦泽川微愕的注视下——撩开尸体脚部的白布，将银针刺入了死者右脚底的涌泉穴。
　　针入半寸，异变陡生。
　　那根银针以极高的频率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细微却尖锐的嗡鸣！与此同时，尸体苍白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蚯蚓在疯狂窜动，凸起、游走，最终全部隐没向心口。
　　林守仁拔出银针。针尖上，一缕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败中透着死气的絮状物，转瞬消散。
　　他抬眼，声音清晰冷冽：
　　“百脉枯竭，三焦经逆乱，阴气锁窍……不是外力抽取。”
　　“是被‘气’，硬生生从内部，‘抽’干的。”
　　“‘气’？”陆燃下意识重复。
　　“他在‘享受’……” 一个带着颤音的女声突然插入。
　　秦泽川转头，看见投影台另一侧坐着一个年轻女人，脸色比纸还白，手里几张现场照片散在桌上。她是苏染，部里派来的侧写师——又一个“专家”。
　　她的眼神有些发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不是享受……是‘愉悦’。一种高高在上、剥离了情感的‘愉悦’。他看待受害者，不像在看同类，更像在看……需要被‘优化’的障碍物。”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眼神聚焦，恐惧却更深：
　　“他认为自己在……‘帮助’进化。筛选。制造他认为的‘完美’。”
　　房间里一片死寂。
　　角落里的实习武警梁亦安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那、那这案子……到底归哪类啊？刑事？特种案件？还是……还是……”
　　他“还是”了半天，没敢说下去。
　　“归‘我们’这类。”
　　一个平稳却带着奇异力量的声音响起。
　　秦泽川这才注意到，最里面的阴影里还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夹克，手里把玩着一个古旧的黄铜罗盘。此刻他走上前，将罗盘揣进兜里，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江澈——“警队特别调查顾问”。档案很干净，干净得反常。
　　他脸上没什么紧张的表情，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泽川脸上。
　　“‘气’抽干了人，凶手在享受‘优化’人类的乐趣，”江澈的语调很平，每个字却像敲在人心上，“这已经不是你们熟悉的任何一类案件了。”
　　他走到全息投影旁，看着那具干尸，眼神深了深。
　　“所以，简单。” 他转过身，清晰地说：
　　“归‘我们’这类。”
　　话音落下，房间里最后一点声音都消失了。
　　就在这时——
　　江澈口袋里，那枚黄铜罗盘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咔”。
　　他脸色微变，迅速掏出罗盘。只见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剧烈颤抖后，猛地一定，死死指向会议室门外—— 东北方向。
　　几乎同时，秦泽川肩头的对讲机响起，传来压低的、惊慌的声音： “秦队！城西老轴承厂废弃仓库……又发现一具，和这一模一样的干尸！”
　　“而且……巡逻队说，听到仓库里有声音……像是有人在笑。” 秦泽川猛地抬头，看向江澈。
　　江澈已经收起了罗盘，脸上那点轻松的神色荡然无存。他迎着秦泽川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眼神冷冽。
　　“它知道我们在讨论它了。”
　　江澈的声音很轻，却让房间里温度骤降。
　　“而且，它已经……开始下一场‘筛选’了。”
　　秦泽川的手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金属的冰凉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但这一次，这种触感没能带来往常那样的确信。
　　他看向投影台上那具缓缓旋转的干尸，又看向房间里这几张陌生的面孔——林守仁的古井无波，苏染的苍白恐惧，江澈的深沉难测。
　　最后，他看向自己手中的枪。
　　也许，这次需要的不只是这个。
　　“现场地址发给我。”秦泽川按下对讲机，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
　　“所有人，五分钟准备。我们去会会这个——”
　　他顿了顿，吐出那个词：
　　“‘筛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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