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与未寄出的纸条

　　远在天际的最后一丝光芒即将隐没，天边被镶上层鎏金的边，红波晕开，将漫天云彩染成深浅不一的绯色。寂静的夕阳下，万物都浸在温柔的余晖里，美好得像一幅静止的画。
　　可这份宁静，与嬉笑喧闹的校园格格不入——一场不为人知的恶意，正在角落悄然滋生。
　　风轻轻吹过，却带着刺骨的凉，卷着走廊尽头的笑闹声，撞得人耳膜发疼。同学们的笑声、聊天声、跑跳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像另一个世界，而苏清禾，正被这热闹推向深渊。
　　“砰”的一声，她被人从教室后门将一把推出，踉跄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还没等站稳，十几个同学已围了上来，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她困在走廊最暗的角落。他们眼里的轻蔑、嘴角的坏笑，像细小的冰刺，扎进苏清禾的心里，成了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烙印。
　　苏清禾，五年级小学生。她是天生的泪失禁，重度抑郁症像块湿冷的抹布，裹得她喘不过气；完美型人格又逼她对自己定下严苛到极致的标准，连作业本上的墨点都容不得；骨子里的疏离感让她学不会讨好，自然成了班级里的“异类”，被贴上“绿茶”“装模作样”的标签。独处时无声的眼泪，和心底大片大片的荒芜，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
　　“绿茶，真是好茶啊！”有人故意拖长语调，模仿着她说话的语气。
　　“装什么装？整天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
　　“别在这绿茶式博同情了，谁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破主意？”
　　各种各样的嘲讽像潮水般涌来，苏清禾死死咬着下唇，双手下意识地护住怀中的素描本——那是她的命。本子里夹着她最满意的一幅画：一片孤零零的落叶飘在半空，叶脉清晰得像数不清的心事，旁边用工整到极致的字迹抄着“一叶落知天下秋”。那是她花了三个晚上才画好的，每一笔都力求完美，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光。
　　“呦，我们的‘完美小姐’居然还会画画？”一个高个子女生猛地伸手，硬生生从她怀里抽走了素描本。她翻开画页，举到众人面前，嗤笑着挑眉，“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一片破叶子，真丑！”
　　苏清禾的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感让她勉强克制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她知道，只要一滴泪掉下来，只会引来更过分的嘲笑。
　　“哟，还装坚强呢？”有人伸手戳了戳她的胳膊，“就这？就要哭了？真娇气！”
　　议论声中，素描本被传到另一个人手里，那人随手一扯，“撕拉”一声脆响，像惊雷炸在苏清禾耳边——那幅画，被硬生生撕成了两半。
　　积攒了许久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晕开小小的湿痕。苏清禾疯了似的想去捡，指尖刚碰到画纸碎片，一只黑色运动鞋就狠狠踩了上来，鞋跟在画页上反复碾着，留下几道丑陋的黑印，像踩在她的心上，疼得她浑身发抖。
　　“哈哈，你看她，失控了呢！
　　“真好玩，原来她也有不完美的时候！”
　　同学们的哄笑声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耳朵。苏清禾只觉得一阵屈辱和窒息，可她天生孤僻，有苦难言。为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既没惹谁，也没碍着谁，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难道真的是她不够好吗？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推开面前的人，像只受伤的小兽，拼尽全力冲了出去，一路跑到了天台。
　　天台的地面铺满碎石，黄的、灰的、白的、黑的，杂乱无章，就像她此刻的心情。天已经灰蒙蒙的，夕阳的最后一点暖意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压抑。
　　一片干枯的落叶轻轻飘落，落在她的发梢。苏清禾抬手拨开，指尖触到叶片干枯发脆的纹理——那触感，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看似完整，实则一捏就碎。风裹着秋的凉意吹过来，带着青草的气息，却吹不散她心里的阴霾，只让那份孤独显得更加清晰。
　　苏清禾眼神迷茫地望向远方，眼里的光早已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她从书包里摸出一支笔，还有一张皱巴巴的便利贴。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看的……”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指尖颤抖着抚过便利贴，她开始写字。眼泪不断地滴在纸面上，晕开了墨痕，字写得歪歪扭扭，写了又涂，涂了又改。她掏出橡皮，想把那些涂改的痕迹擦干净，可越擦越脏，就像她拼尽全力想维持的“正常”，越用力，越狼狈。
　　“今天他们又说我装……画稿被弄坏了……是不是我真的很让人讨厌……”
　　她把便利贴小心翼翼地叠了三次，叠得方方正正，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委屈和无助都压在里面，藏起来不让人看见。
　　天台的角落，消防栓冰冰凉凉的，像她此刻的心情。苏清禾顺着消防栓的缝隙，把纸条使劲往里推，推到指尖再也够不着，才缓缓收回手。
　　仿佛这样，她的悲伤，就能被永远藏在这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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