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明

　　“I am a deadman”
　　“I am a deadman”
　　复古吉他与架子鼓压低了这首歌的旋律，清吧里昏暗的蓝光共同构筑了new Soul 与蓝调的底色。
　　温霁转了转手里的冰杯，台子上带着噪点的音乐传入她的眼中。
　　“这首歌还挺好听的。”
　　温薏喝了口橙汁，凑过来说了声。
　　温霁淡淡点了点头，葱白的手指别过耳旁的发丝，脖颈上的细银链闪着点点星光，清吧里的空调开的很足，她感觉胸前有些凉，又将半露□□的黑色印花抹胸提了提。
　　她已经喝的有些上头了，眼前只看得清温薏。
　　她一口一口喝完了最后的酒，凉飕飕的风吹的她有点难受，太阳穴隐约涨疼了起来。
　　温霁想走，胡乱搜寻刚刚去洗手间还未回来的温薏。
　　一道陌生的视线落入她眼中，清吧里的光随旋律波动，光线闪烁，她眯眼打量，是个男人，他白的十分细腻，甚至带着柔和的光晕。
　　再看，他发上的发胶反着光，略微油腻，但他那双眼，眉弓高度适中，瞳孔清亮，是标准的桃花眼，很纯很漂亮。
　　他的眼里没有她以为的恶意，好像只是轻轻的掠过了。
　　温薏从洗手间刚刚回来，手上刚涂的护手霜有些黏滑，她坐下抽着纸巾擦手。
　　“姐，要不要走？我感觉有点冷。”
　　温薏的话打断了她，她收回视线，不再看那个男人，发麻的大脑让她只记得那双眼睛十分的明亮。
　　她带着几分柔意，“好。我也有点冷。”
　　温薏一听，她姐是微醺了。
　　温薏站起来扔了纸巾自然的伸出手，温霁握上，温薏一用力，温霁就起了身。
　　“走吧，先出去再打车。”
　　温霁还未站直身子，腰一软，就倚上了温薏，温薏已经习惯，她一把揽住了温霁的肩头，扶着她出了清吧。
　　凌晨一点十分，温霁的高盘发已经变成了鸡毛头，两人一身狼狈带着醉意回了酒店。
　　窗帘缝隙里的一寸微光愈来愈亮，温霁蜷身，意识渐渐清醒，手一扯脸埋进了被子里，躲避中午的微光，鼻腔中萦绕着一股馊味，她一把掀开被子，猛地冲进了洗手间。
　　她扶着洗手池一边干呕着，一边意识逐渐回笼，水哗啦啦的放着，她捧着一口口水漱了漱口。
　　身上的味道还有，她忽的意识到这嗖味是她身上的味，镜中的她皱紧了眉头，憔悴苍白的脸上满脸嫌弃，身上的衣服她一拽一扔便脱完了，她急切的进入淋浴间。
　　她极为单薄，露出脊骨的背在镜中反射，身上只有两处肉丰满，四肢纤细修长。
　　温霁是个十分挑剔的人，酒店里的宝格丽白茶洗发水她并不喜欢，她极讨厌带着茶香的各种生活用品。
　　她越想便越不耐烦，大声朝着外面喊，“温薏！温薏！我洗发水在行李箱里，给我拿一下！”
　　外面虚虚应了一声，她才停了声。
　　踢踏的拖鞋声踩进来，温薏迷糊着拿着洗发水开了一点淋浴间缝隙递了进去。
　　温薏是中度近视，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加上她现在又刚醒急匆匆翻了翻温霁的行李，迷迷糊糊又撞上了洗手间的门，她哎呦了一声揉了揉胳膊。
　　“怎么了？”
　　“没事，撞了下门。”
　　“温薏，我想吃牛排，你叫下客房服务。”
　　“好，姐。”
　　她瓮声应了声。没有一点起伏的情绪，她并没有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她十分顺从的应了声。
　　温霁洗完澡出来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吹风机响了两分钟，她裹着浴袍坐上了餐桌。
　　半滴水的头发被她用两个粉色发夹一股脑别到耳后，拿起餐具，端正了身子，优雅的用起了餐。
　　相反对面也洗完澡的温薏则随意地抬起一条腿放到椅子上，用筷子搅了搅意面，由于搅拌的太快，放在手边多余的勺子和叉子震的碰撞响了几声，她下意识抬眼偷偷看向温霁，幸好温霁并没有任何表情，她收敛动作，一口一口的闭嘴嚼着。
　　一顿饭十分静默的吃了二十分钟，直到温薏盯着温霁放下刀叉，擦拭完嘴巴，她才开口。
　　“姐，诗诗姐开了个club叫我们去凑凑热闹，去不去？”
　　“去吧，反正也没事。”
　　“行，那我给她回消息。”
　　温薏啪啪打着字，抬头看她继续说，“昨天咱们预约的美甲快到时间了，还去不去了？”
　　“不想去了，太累了，我要再睡会儿。”
　　“行，我跟美甲店说一声。”
　　温霁划着这几天拍的照片和视频，斟酌着哪张要发朋友圈。
　　“姐，美甲店说可以上门做。”
　　点击删除，一张模糊的实况图被删掉。她选好了九宫格图，裁着有她姐出现的照片。
　　她直接拒绝，“不想。”
　　“好。那咱们直接取消吧！”
　　她嗯嗯点头，眼皮丝毫没抬起半分。
　　五分钟后，她编辑好了，把只有她的九宫格排列好发了朋友圈。
　　开阔的套房会客厅窗外亮起了极为繁华的城市夜灯，已经打扮完的温薏靠着沙发，压着身上的剪裁硬挺的西装时装外套刷着视频。
　　洗手间里，一手翩飞，小烟熏终于画完了，最后她在鼻头点了一颗痣，肩头如瀑的黑发就这样披着，她并不打算做发型。
　　她不急不缓的从洗手间出来，挑着行李箱里乱糟糟的衣服，最后选出了一件M家牛仔水钻吊带bra和c家的五分裤，又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双M家棕色牛仔方头长靴。
　　她穿上身出去在会客厅的全身镜面前转了一圈，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顺便问了一句等她良久的温薏。
　　“怎么样？”
　　“超级漂亮！”
　　温薏并不是奉承，而是她姐确实超级漂亮，现在这一身加上小眼熏妆完全是超完美头小腿长的亚裔ABC。
　　“你就只会说这一句话？你不觉得差点什么？”
　　“差一条腰链？”
　　“你终于说对了一回。”
　　温霁的声音很淡很冷，尤其每次出门打扮的时候更淡更冷，温霁有个原则，极大的情绪起伏会影响她的妆容跟出门的状态，这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所以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在化妆或者搭衣服的时候过喜过悲。
　　回到卧室，又从桌子上的首饰盒里抽出来一条做旧的银色心形十字架项链，这条项链很长，也可以做腰链用。
　　七点半他们要出门了，温霁一身清凉，外面刚下过一阵雨，他们一下酒店当然有点冷。
　　温霁决定要回去拿件外套，温薏也陪着她回去，其实一开始她就想说要不加个外套，但是她忍住了，今天她姐难得没对她发火，还是不要提意见好了。
　　磨磨蹭蹭他们进到club里面已经比较显眼了，但温霁的朋友们已经习惯并且见怪不怪。
　　孙诗诗叫着侍应生跟着她过来打招呼。
　　“好久不见呀，雨雨，小薏！”
　　温霁熟稔地与她贴面拥抱。趁孙诗诗和温薏寒暄的间隙，她目光随意地向场内扫了两眼。
　　跟她熟悉的一圈女朋友们看见她笑着跟她招手。
　　“我们去那边了，诗诗，你去忙吧。”
　　“快去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孙诗诗笑的隐约，温霁知道她这群朋友又拿她什么时候来赌彩头呢！
　　温霁在众人的目光下落座，坐在对面的王舒黛迎着她啧啧了两声。
　　“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几天。”
　　服务生有颜色的过来弯腰给温霁和温薏到了两杯香槟。
　　金色的气泡膨胀破裂，淡淡的柑橘调萦绕在她口中。
　　“你怎么剪了个短发，我都没认出你？”
　　细细品味，入口余味悠长，酒中还有甜甜的荔枝味，不完美的地方在于度数有点低。
　　“没剪过，试试呗。”
　　王舒黛散漫的答着，眼神很虚，温霁没有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王舒黛跟温霁从小到大除了大学，两人一直是同校，虽然从未同班过，但熟眼，慢慢就成了死党。
　　“我还以为你要开始谈女朋友了，你这短发，真有点拉子气质。”
　　她又喝了一口，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这桌的气氛凝滞了一秒。而温霁也显然没有察言观色的习惯。
　　一旁的温薏则是立刻打断，叫了服务生。
　　“服务生，帮我换杯苹果汁，谢谢。”
　　温霁将空杯放在桌面上，众人低头故意忽视了这个小插曲。
　　“有意面吗？”
　　温霁叫住了收杯的服务生。
　　服务生愣了一下，“没有，女士，我们暂时只售卖酒水饮品。这一点我会反馈上去。”
　　“可以帮我做一份吗，谢谢。”她偏过头略过了服务生紧张的神情，继续与王舒黛说话。
　　“哎，荔荔怎么没来？她没回国吗？”
　　服务生尴尬的抿了抿嘴，心底默默深吸了一口气端走了温薏的空杯。
　　“不知道。”
　　王舒黛躲过视线转着酒杯，酒杯与桌面嘈嘈的划出了几声响。
　　旁边几人的眼色时不时漏出了几分分给她们，就算温霁再不会看眼色，此刻也能感觉到什么。
　　她脱口就问，“你跟荔荔吵架了？”
　　“没有。”
　　“真的？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从小到大黏到一起时刻不分离的牛皮糖永远都不会吵架呢。”
　　俏皮的尾音在当事人面前已经有了阴阳怪气之意。
　　温薏轻咳了一声，“姐，诗诗姐过来了。”
　　温霁不解，孙诗诗过来就过来，为什么要跟她说一声，打断了她跟王舒黛的聊天了，她不满的瞪了温薏一眼，温薏默默吞了口口水。
　　孙诗诗俯身搭上了温霁的椅子，另一只手将手中的杯子递给温薏。
　　“喏，苹果汁有，至于意面，大小姐，我们这里是真的没有，你可不要为难我们的小服务生。”
　　“我没有为难他，我是真的饿了，诗诗。”
　　温霁向来如此，她总会在平常的三言两语之间为难住他人尽管她并没有那个意思，若不是孙诗诗已经习惯了温霁的风格，她此刻也会尴尬无比。
　　“那我给你叫个外卖？”
　　“不用了，我一会儿跟温薏出去吃。”
　　“行，那你们继续聊，我去看看其他人。”
　　脸侧的雨后清香飘散而过。
　　她跟王舒黛说到哪里来着，“你们为什么吵架？”
　　“我看荔荔朋友圈又晒了她那个前男友，因为他你俩生气了？”
　　对面的王舒黛一口喝完了香槟，砰的一声放下酒杯。
　　这一声动静给这桌人吓了一跳。
　　“你干嘛？王舒黛！”
　　温霁脸色一转，明明上一秒还在笑，下一秒白皙旖丽的脸上却蒙了层冷霜，美人嗔怒，只会美的更惊人。
　　“温霁，你能不能有点颜色，看不出来我是因为谁生气，看不出来我不想说吗？你还一直问，你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眼睛？”
　　“王舒黛。”
　　清音簌簌，两双眼睛谁也不让谁，索性处在低位的人更盛一筹，她毫不畏惧，眸子只是如平常淡如水，静如烟。
　　败者心意浮躁，所有人的目光集聚，她慌神拿起包离了席。
　　戛然而止的桌席随温薏的一句话继续了刚才的吵闹。
　　“姐，你也别怪舒黛姐生气，你每一句话全都说到点子上了，这谁不生气。”
　　几位朋友插进来，“雨雨，你连黛黛跟荔荔谈恋爱了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
　　她略显惊讶，微微蹙起了秀眉。
　　“她俩刚分手，因为荔荔那个前男友给她哄走了。”
　　“你不知道当时黛黛追荔荔追了多久，荔荔好不容易松口，就谈了三个月分手了。”
　　“我不知道，荔荔没有跟我说过。”
　　“她俩也没跟我说过，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她转头问温薏，“你也是？”
　　温薏疯狂点头，因为她看出来她姐已经生气了。
　　温霁的一双盈盈杏眼，任何外露的情绪都藏不住。
　　“我要回去。”
　　温薏立刻答应，起身给几位姐姐道别。
　　温霁挽上温薏的手腕，躲过紧凑的人群，不可避免的会碰上衣袖，两道细眉紧紧的拧着。
　　“你好。”
　　一个男声从温霁的身后传来，她下意识的回头，她觉得那是在叫她。
　　潋滟的水色在桃花眼里荡漾，“你好，女士，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
　　她一口回绝，甚至在没看清楚他之前就开了口。
　　“不可以。”
　　温霁印了一眼他的眼，他的脸，他的发。
　　未经打理的短发落在额前，挺立的眉骨撑起了整张过于冷硬的脸，睫毛浓密，一双水色莹润的眼眸正笑着看她，唇肉饱满，眼睛的柔和脸廓的硬融的极好。
　　她不得不承认他长相极佳，便忍不住往下瞧了一眼，宽松的西装裤配了一件宽松的黑色毛衣，平平无奇，但穿在他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人夫感。
　　当这个词从温霁心里跳出时，他已经被pass了，因为这意味着他过于成熟，她不喜欢老男人，虽然他看着很年轻。
　　温薏被带了一下也往回看。
　　天呢！他简直是男人中的天菜，肩宽腿长，微微凸起的胸肌，那气质是男人中的男人！过于帅气的脸正温和的笑着，再加上黑色毛衣把他整个人都衬的软了些，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夫感了吗！
　　温薏还没看够，温霁已经提脚带着她挤出了人群。
　　坐到车上，由于那人实在太帅了，她还念念不忘着。
　　她忍不住想问温霁。
　　“姐，那个人挺帅的！”
　　温霁懒懒的刷着手机，她将车座往后调了调，侧靠着椅背。
　　温薏合上了小桌板，往温霁那边凑。
　　手机上的亮光打到她细腻紧致的侧脸，温薏特意看清了，她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她就当作没听到。
　　“姐，那个帅哥要认识你你怎么拒绝啊！我觉得他挺帅的。”
　　温霁目不转睛的刷着手机。
　　“太老了。”
　　温薏瞪圆了眼，十分震惊她姐从哪里看出来人家的年龄的！
　　“姐，你这都能看出来？”
　　“我不喜欢这款。”
　　“你喜欢这款？”
　　说到这里温霁才看了眼她。
　　“我喜欢帅哥！”
　　“有出息。”
　　温霁笑了声，她这呆愣的妹妹终于开窍了？
　　“你喜欢你就去追。”
　　温薏知道她姐可能当真了。
　　“姐，你误会了，我只是喜欢看帅哥，但我还不喜欢帅哥！你懂我意思吧姐！”
　　“懂了，我们家小薏米还没有情思呢！”
　　温霁很奇怪，她有时候会莫名的说些肉麻的话，有时候也会说些极为刺人的话，让人又爱又恨。
　　但就是有两个极才会是温霁。
　　她这种奇怪，温薏就算是与温霁一起长大了十几年她也不熟悉这种极与极的变化。
　　她这几天心里压着事情，想了想早不说晚不说还是衬她姐心情好的时候说吧，再不说就晚了。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
　　“姐，那个我有事跟你说。”
　　温霁关掉手机，从外套口袋里掏着耳机。
　　“别说。”
　　“不行姐，我必须得说。奶奶让你必须回去过中秋节。”
　　“没听见。”
　　她把两只耳机已经塞上了。
　　“哎呀，姐，你要是不去，奶奶就会说大伯，大伯就会说我爸，我爸就会说我，然后把我的卡停掉！奶奶不会动你，但是会动我啊！姐，你忍心看我流落街头吗？”
　　温薏怂着胆子晃着温霁，一双眼睛故意转的圆溜溜的，想用可爱融化温霁。
　　“我是肯定想陪你去的，可是我后天就要回新西兰了，我的期中假期结束了。”
　　她提手拨开了温薏。
　　“我知道了。”
　　她翻开手机，点出了歌单。
　　“I hate myself but I don't want to，Id ask for help but I'm too strong to，I got some feelings I've been fighting…….”
　　车窗外的灯光点点滴滴滑落过车窗，车水马龙的喧闹落在人间，只有她，静静地隔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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