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深时见月

作者:一颗宝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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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



      2000年的夏天,北京的太阳毒得邪乎。

      鼓楼后头的鸦儿胡同让晒得发烫,青砖缝儿里的野草蔫头耷脑,蝉鸣顺着老槐树的枝叶往下淌,铺得满胡同都是。

      祁许攥着手里的弹弓,缩在胡同中段的墙根儿底下,后背紧紧贴着斑驳的灰墙。墙是老墙,墙皮掉了好些,露出里头的黄土,被晒得发白。

      他刚从家里溜出来,想找个没人的地界儿练练弹弓。

      祁家的四合院就在胡同里头,朱漆大门关得严实,门墩儿上的石狮子被晒得发亮。

      作为祁家的二小子,祁许打小就没怎么出过这胡同——爷爷是军区的老首长,爸爸在部委上班,妈妈管得严,连胡同口的小卖部都不让他随便去。更要紧的是,他还有个比他大四岁的哥哥祁宴,哥哥打小就拔尖,不管是读书还是做事,都透着股利落劲儿,家里外头都夸,无形中也让他显得更闷更怯,连玩都不敢太张扬。

      可今天不一样,妈妈陪奶奶去逛地坛庙会,家里只有做饭的张婶。

      他揣着偷偷藏起来的弹弓,想趁着这功夫,去后海边上打几只家雀儿。弹弓是前儿个胡同口修车的老王头给做的,桃木的柄,皮筋是新换的,力道足得很。

      哥哥今儿个去学校参加竞赛集训了,不在家,不然他断断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溜出来。

      没想到刚走到胡同拐角,就被三个半大的小子拦住了。

      领头的是隔壁烟袋斜街李家的老三,比祁许高半个头,剃着寸头,额头上带着块疤。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个胖一个瘦,都是胡同里出了名的皮猴。

      “祁许,”

      李家老三站在路中间,双手叉着腰,挡住了祁许的去路,“你手里攥的啥玩意儿?”

      祁许把弹弓往身后藏了藏,头往下低了低。他不爱说话,尤其是面对这些比他横的孩子,一紧张就更说不出话来。

      胡同里谁都知道祁宴厉害,可没人怕他这个二小子,连李家老三都敢明着欺负他——毕竟,厉害的是哥哥,不是他。

      “问你话呢!”

      瘦小子上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抢,“是不是弹弓?拿来给哥玩玩!”

      祁许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墙,没地方可退了。他攥着弹弓的手紧了紧,指节都泛了白。

      “不给。”

      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哼。

      “不给?”

      李家老三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拽祁许的胳膊,“你个小丫头片子似的,还敢说不给?你哥厉害又咋样,这儿是胡同,我说了算!”

      祁许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弹弓“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桃木柄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瘦小子立刻弯腰捡了起来,掂量了掂量,对着祁许晃了晃:“这弹弓不赖啊,归我了。”

      祁许急了,想去抢,可他比瘦小子矮,又没劲儿,被对方一把推开,摔坐在地上。屁股磕在砖头上,疼得他眼圈都红了。他想站起来,可膝盖也疼,只能坐在地上,看着那三个小子拿着他的弹弓,在原地比划着打树上的蝉。

      “就这弹弓,还想打家雀儿?”

      李家老三夺过弹弓,拉了拉皮筋,“没劲,还给你算了。”

      他说着,就把弹弓往地上一扔。弹弓在砖头上滚了几圈,停在了祁许的脚边。

      祁许低着头,看着那把弹弓,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妈妈说过,祁家的孩子不能哭,尤其是在外面,不能让人看笑话。

      要是哥哥在这儿,李家老三肯定不敢这么嚣张——去年就是,李家老三抢他的漫画书,被哥哥撞见,三两下就把人撂开了,之后好一阵子,李家老三都绕着他走。

      可哥哥不在,他就只能任人欺负。

      “哭了?”

      胖小子凑过来,指着祁许的脸,“你看他哭了!真是个小怂包!”

      李家老三也笑了:“怂包一个,没劲。走,咱去后海游泳去。”

      三个小子说说笑笑地走了,脚步声渐渐远了。

      祁许还坐在地上,膝盖火辣辣地疼,手心也被磨破了皮。他慢慢伸出手,想去捡脚边的弹弓,可刚碰到,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还有个小姑娘的吆喝声。

      “嘿!你们仨站住!”

      祁许愣了愣,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小姑娘从胡同那头跑过来,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背心,下身是黑色的短裤,跑起来的时候,马尾辫在身后一甩一甩的。她跑得飞快,小脸红扑扑的,额头上渗着汗,眼睛亮得像星星。

      是温淇。

      温淇家也在这条胡同里,就在祁家斜对门,也是个四合院,只不过比祁家的小一些。她爸爸是外交部的,常年驻外,妈妈是韩国人,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教韩语,两口子都忙,平时不怎么管她,让她在胡同里野得像个小子。

      温淇比祁许小一个月,可个子跟祁许齐平,性子更是天不怕地不怕,胡同里的孩子都怕她,喊她“淇姐”。祁许也怕她,可又忍不住想跟着她——温淇身上有股他没有的冲劲儿,跟哥哥似的,能护着他。

      刚才那三个小子也听见了温淇的声音,停下脚步回头看。

      “温淇?”

      李家老三皱了皱眉,“关你啥事?”

      “他是我罩着的人,你们也敢欺负?”

      温淇跑到祁许身边,停下脚步,挡在他身前,双手叉着腰,仰着头看着李家老三,“把弹弓捡起来,给祁许道歉。”

      “道歉?”

      李家老三笑了,“温淇,你别多管闲事啊,这是我跟祁许之间的事。”

      “他是我发小,”

      温淇梗着脖子,“欺负他就是欺负我。赶紧道歉,不然我就去告诉你爸,说你又在外面欺负人!”

      李家老三的爸爸是街道办的,管着这片胡同的闲事,最忌讳孩子在外头惹事。一听温淇要告状,李家老三的脸色就变了。

      “你少吓唬我!”

      他嘴上硬着,可语气明显软了,“不就是个弹弓吗,给他就是了。”

      瘦小子赶紧把弹弓捡起来,递到温淇面前。

      温淇没接,扭头对身后的祁许说:“祁许,自己拿。”

      祁许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膝盖还是疼,他低着头,走到温淇身边,接过弹弓,攥在手里。

      “道歉。”

      温淇又说,眼神盯着李家老三。

      李家老三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对着祁许说:“对不起。”

      “声音太小,没听见。”温淇说。

      “对不起!”李家老三提高了声音,说完就带着两个跟班,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着他们跑远了,温淇才转过身,看向祁许。

      “你咋这么怂?”

      她皱着眉,伸手去拉祁许的胳膊,“让他们欺负成这样,不知道还手啊?你哥要是在,肯定不能饶了他们,可你也不能光等着别人护着啊。”

      祁许的胳膊被她拉着,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度。他还是低着头,小声说:“我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白欺负啊!”

      温淇松开他的胳膊,蹲下身,看了看他的膝盖,“磕着了?疼不疼?”

      祁许的膝盖磕破了一块皮,渗着血珠。

      他摇了摇头:“不疼。”

      “还说不疼,都流血了。”

      温淇站起身,“跟我回家,我给你拿碘伏擦擦。这是我妈从韩国带回来的,她做事细,说这个擦着温和不咋疼。”

      祁许没动,看着手里的弹弓,小声说:“我想去后海打家雀儿。”

      “打啥家雀儿啊,你这膝盖都这样了。”

      温淇拉着他的手,“先跟我回家处理伤口,处理完了,我陪你去。你哥不在,我替他看着你,不能让你再吃亏。”

      她的手很有力,拉着祁许往前走。

      祁许跟着她,一步步地往温家的四合院走去。

      温家的四合院比祁家的紧凑些,进门是个影壁,影壁后头种着一棵石榴树,枝头挂着几个青绿色的小石榴。院子里摆着一张石桌,四个石凳,墙角放着几个花盆,种着妈妈从韩国带来的不知名的花,开得正艳。妈妈总说,北外的同事都夸这些花养得好,说她把韩国的水土也带过来了。

      温淇拉着祁许进了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印着韩文的小瓶子,还有棉签和创可贴。

      “坐下。”

      她指了指椅子。

      祁许乖乖坐下,把裤腿卷起来,露出膝盖上的伤口。

      温淇蹲在他面前,拿着棉签蘸了点碘伏,小心翼翼地往他的伤口上擦。

      “嘶——”碘伏碰到伤口,还是有点疼,祁许忍不住吸了口气。

      “忍着点。”

      温淇的动作轻了些,“谁让你不还手的,下次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跟他们打,打不过就喊我,我就在家呢。我妈教我,遇到事儿不能怂,学生们都怕她的直性子。你也得硬气点,总不能一辈子靠着你哥吧。”

      祁许点了点头,眼睛看着温淇的头顶。

      她的头发很黑,扎得很紧实,发尾有点翘。

      他想起哥哥,哥哥确实厉害,可哥哥也不能总在他身边。从小到大,别人介绍他,总说“这是祁宴的弟弟”,他好像永远活在哥哥的影子里,连被欺负了,第一反应都是“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好了。”

      温淇把创可贴贴在他的伤口上,拍了拍他的腿,“起来吧。”

      祁许站起来,说了声:“谢谢。”

      “谢啥,”

      温淇收拾着东西,“走,我陪你去后海打家雀儿。不过先说好了,只能打家雀儿,不能打别的,也不能往人身上打。”

      “嗯。”

      祁许跟着温淇走出屋,心里的委屈好像少了点,膝盖也不那么疼了。

      两人出了温家的四合院,往胡同口走去。太阳还是很毒,可胡同里有树荫,偶尔有风吹过,带着点凉快。

      “你弹弓打得准吗?”温淇问。

      祁许摇了摇头:“不知道,刚做的。哥以前教过我,可我总打不准。”

      “我教你。”

      温淇说,“打家雀儿得瞄准,不能急,等它停下来再打。我比你哥教得好,保证你一学就会。”

      两人走到胡同口,拐进烟袋斜街,往后海的方向走。路上遇到几个胡同里的孩子,都跟温淇打招呼:“淇姐,去哪儿啊?”

      “去后海打家雀儿。”

      温淇挥了挥手,拉着祁许继续往前走。

      后海的水边很凉快,柳树的枝条垂下来,拂过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水边有不少人在钓鱼,还有几个孩子在浅水区玩水。

      温淇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指着树上的一只家雀儿说:“你看,就打那只。”

      祁许举起弹弓,瞄准那只家雀儿。他的手有点抖,瞄准了半天,也没敢放。

      “别抖啊,”

      温淇站在他身边,手把手地帮他调整姿势,“眼睛盯着目标,手稳住,使劲拉皮筋,然后松开。跟你哥打靶一个道理,心稳了才能中。”

      她的手碰到祁许的手,暖暖的。

      祁许深吸了口气,想起哥哥教他打靶时说的“沉住气”,按照温淇说的,稳住手,猛地松开皮筋。

      “啪”的一声,石子飞了出去,没打中家雀儿,打在了树枝上。家雀儿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哎呀,差一点儿。”温淇说,“再来一次。”

      祁许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打中。他有点泄气,放下弹弓:“我打不准呗。”

      “没事,多练练就好了。”

      温淇接过他的弹弓,自己举起,瞄准远处的一只家雀儿,拉皮筋,松开。

      石子飞得又快又准,正好打中家雀儿的翅膀。家雀儿掉了下来,落在草丛里。

      “中了!”

      温淇高兴地跑过去,捡起那只家雀儿,走回来递给祁许,“给你。”

      祁许看着手里的家雀儿,小小的,羽毛是棕色的,翅膀有点受伤,扑棱着想要飞。他心里有点难受,把家雀儿放了。

      “你咋给放了?”温淇愣了愣。

      “它受伤了。”祁许说。

      温淇哦了一声,也没多说,把弹弓还给祁许:“那咱不打了,去买糖吃吧。”

      她拉着祁许,往附近的小卖部走去。小卖部是个小小的平房,门口摆着几个冰柜,里面放着各种冰棍和饮料。货架上摆满了零食,有糖果、饼干、薯片,还有各种小玩意儿。

      “老板,来两袋橘子硬糖。”

      温淇从口袋里掏出五毛钱,放在柜台上。

      老板是个老太太,笑着给她拿了两袋橘子硬糖:“淇淇啊,又跟祁许一块儿出来耍啊?你这孩子,走到哪儿都带着祁许,跟个小护院似的。”

      “嗯。”

      温淇接过糖,递给祁许一袋,“拿着,吃吧。”

      祁许接过糖,撕开包装袋,拿出一颗放进嘴里。橘子味的,甜甜的,有点酸,很好吃。

      “好吃吧?”

      温淇也拿出一颗放进嘴里,“这是我最爱吃的糖。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就吃颗糖,就不难受了。我妈也爱吃甜的,说吃甜的能让人开心,她备课到半夜,就靠这个提神。”

      祁许点了点头,又吃了一颗。

      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膝盖的疼好像也减轻了不少。

      两人拿着糖,沿着后海的水边慢慢走着。太阳渐渐西斜,光线变得柔和了些,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

      “你爸爸是不是又出差了?”

      祁许忽然问。

      “嗯,去法国了。”

      温淇说,“要去好几个月呢。不过他给我寄了明信片,上面有埃菲尔铁塔,可好看了。我妈还教我用韩语写‘埃菲尔铁塔’呢,教得可认真了,就是这词儿笔画太多,我总写歪。回头给你看。”

      “好。”祁许说。

      “你妈妈呢?今天没管你啊?”温淇问。

      “妈妈陪奶奶去庙会了。”祁许说。

      “庙会好玩吗?”温淇问,“我妈妈没时间带我去,说人太多,怕走散了。她汉语说得还行,可认路不行,上次带我去西单,差点走丢了。”

      “我不知道,”祁许摇了摇头,“我没去过。妈妈不让我去,说人多危险。”

      “那有啥危险的,”温淇说,“下次我带你去。我知道一条小路,人少,还能看到好多好玩的。”

      祁许看着温淇,她的脸上带着笑,眼睛亮晶晶的。他点了点头:“好。”

      两人走到天黑,才往胡同里走。胡同里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照在青砖路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快到祁家四合院门口的时候,温淇停下脚步。

      “明天你还出来玩吗?”她问。

      “嗯。”祁许说。

      “那明天上午十点,我在胡同口等你,带你去个好地方。”温淇说。

      “好。”祁许点了点头。

      “那我回家了。”温淇挥了挥手,转身跑进了自己家的四合院。

      祁许站在原地,看着温家的大门关上,才转身走进自己家的四合院。

      张婶已经做好了晚饭,见他回来,笑着说:“二少爷,你可回来了,夫人和老太太都快回来了。赶紧洗手吃饭。”

      祁许点了点头,去洗手。他的手里还攥着那袋没吃完的橘子硬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里。

      晚饭的时候,妈妈和奶奶回来了。妈妈问他今天去哪儿了,祁许说去后海玩了。

      妈妈没多问,只是说:“以后出去玩得跟张婶说一声,别让人操心。你哥今儿个集训回来得晚,刚给家里打了电话,说竞赛拿了一等奖,你也得多学学你哥,做事认真点。”

      祁许扒拉着碗里的饭,没说话。

      哥哥又拿了奖,这样的话他从小听到大,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自己好像永远赶不上哥哥。

      吃完饭,祁许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口袋里拿出那袋橘子硬糖,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今天被摔坏的弹弓,小心地擦拭着。

      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桌子上。

      祁许拿起一颗橘子硬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漫开来。他想起温淇挡在他身前的样子,想起她手把手教他打弹弓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想,要是自己能像温淇一样厉害,像哥哥一样勇敢,是不是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他想,明天一定要早点起床,去胡同口等温淇。他想知道,温淇要带他去的好地方,到底是什么地界儿。

      第二天早上,祁许起得很早。他换上一件干净的短袖,揣着弹弓和剩下的橘子硬糖,悄悄地溜出了家门。

      胡同里很安静,只有几个早起的老人在散步、买菜。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胡同里,暖洋洋的。

      祁许走到胡同口,温淇已经在那儿等他了。她穿着一件粉色的T恤,下身是牛仔裤,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

      “你来得挺早啊。”温淇笑着说。

      “嗯。”祁许说,“我们要去哪儿?”

      “跟我走就完事儿了,”温淇拉着他的手,“保证让你待见。”

      她拉着祁许,穿过鸦儿胡同,拐进南锣鼓巷。南锣鼓巷比鸦儿胡同热闹些,有不少商铺,还有一些游客在拍照。

      温淇带着祁许,七拐八拐,走进一条更窄的胡同。胡同里人很少,两边是高高的院墙,墙上爬着藤蔓。

      走到胡同尽头,是一扇小小的木门。

      温淇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好多花,还有一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的。

      “这是我爷爷奶奶家,”温淇说,“我爷爷奶奶搬走了,房子空着,我偶尔会来这儿玩。”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老槐树下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石桌上还放着一个掉了漆的布娃娃。

      “这儿好不好?”温淇问。

      祁许点了点头:“好。”

      “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来这儿躲着,”温淇说,“我一准儿来找你。这儿隐蔽,他们找不到。”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放在石桌上:“我们来写秘密吧。把想说的话写在本子上,藏在树洞里。”

      祁许看着那个笔记本,封面是蓝色的,上面画着一只小熊。

      “我不会写太多字。”他说。

      “没关系,”温淇说,“写拼音也行,画画也行。我妈教我写韩语,教得可标准了,我也可以写韩语给你看,就是你可能不认识。”

      她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我是温淇,我要护着祁许。”

      然后她把笔递给祁许:“该你了。”

      祁许接过笔,想了想,在本子上写下:“我是祁许,我喜欢温淇姐。”

      他的字写得歪歪扭扭的,还有几个是拼音。

      温淇凑过来看了看,笑了:“你写的啥?让我瞅瞅。”

      祁许有点不好意思,想把本子抢回来,可温淇已经看完了。

      “行吧,”温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我就当你的保护神。”

      她把笔记本合上,走到老槐树下,捡起一块石头,挖了个小洞,把笔记本放了进去,再用土盖上,压实。

      “好了,”温淇拍了拍手,“以后这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祁许看着那棵老槐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生了根。他觉得,这个夏天,好像变得不一样了。有温淇护着他,不用总想着哥哥会不会来救场,连蝉鸣都不那么吵闹了。

      两人在院子里玩了一上午,温淇教祁许爬树,祁许教温淇打弹弓。温淇还教祁许说简单的韩语,“你好”“谢谢”“再见”,说这是妈妈课堂上教学生的基础发音,祁许学得慢,总是说错,温淇就笑得直不起腰,说他“发音像嚼着糖说话”。

      中午的时候,温淇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这是我妈妈给我准备的,分给你一个。我妈做的泡菜饼可好吃了,是韩国正宗的味道,她学生都爱吃,下次给你带,就是有点辣,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祁许接过面包,说了声:“谢谢。”

      两人坐在石凳上,一边吃面包,一边说话。温淇给祁许讲她在学校里的事,讲她妈妈教韩语时的趣事,说有个学生总把“谢谢”说成“西瓜”,逗得全班都笑,还讲她爸爸寄来的明信片上的风景。祁许静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或者说一两句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祁许,”温淇忽然说,“我们以后天天都一块儿在这儿玩,好不好?你不用总想着靠别人,我护着你就行。”

      祁许看着温淇,她的眼睛里闪着光,充满了期待。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那你也得答应我,”温淇又说,“不管我想去哪儿,你都得陪着我,爬树也好,打家雀儿也罢,不能反悔。”

      祁许还是点头:“不反悔。”

      温淇笑了,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橘子硬糖,递给祁许:“给你,吃了这糖,咱这约定就作数了。我妈说,说话要算数,不然以后没人信你了,她最看重这个。”

      祁许接过糖,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好像把这个夏天的阳光,都藏进了心里。

      他想,他一定要记住这个约定。以后不管温淇想去哪儿,他都陪着她。他也想试着变得勇敢一点,不用总活在哥哥的影子里,说不定哪天,他也能护着温淇。

      风轻轻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好像在为他们的约定作证。胡同里的蝉鸣依旧,可在祁许听来,却不再那么吵闹,反而像是一首好听的歌,唱着夏天的故事,唱着属于他和温淇的小秘密。

      温淇忽然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走,咱再去后海溜达溜达,说不定还能碰到几只傻家雀儿。”

      祁许跟着站起来,攥了攥手里的弹弓,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橘子硬糖。

      “你说,今儿个能打着家雀儿吗?”温淇回头问他。

      祁许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小声说:“能,肯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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