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肩而立

　　雨，下得毫无征兆，也下得滂沱。

　　豆大的雨点砸在医院的玻璃幕墙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噼啪”声，像是无数只手在急切地叩门。急诊大厅的灯光惨白，将每个人脸上的焦虑与疲惫都照得无所遁形。

　　沈佳雨，二十八岁，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主治医师，刚刚处理完一个酒精中毒的醉汉，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秀但略显憔悴的脸。一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也因连续十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而布满了血丝。

　　“沈医生，门口……门口好像有人晕倒了！”护士小张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从门口传来。

　　佳雨心头一紧，顾不上疲惫，立刻抓起一件白大褂披上，快步冲了出去。

　　急诊室门口的雨棚下，一个浑身湿透的男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他穿着一件昂贵但已经皱巴巴的深灰色西装，雨水顺着他黑色的发梢滴落，在身下汇成一小滩水渍。他的脸侧向一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让一让！”沈佳雨蹲下身，迅速检查他的生命体征。颈动脉还有微弱的搏动，呼吸浅促而不规则。

　　“准备抢救室！通知心内科会诊！患者疑似急性心肌梗死！”沈佳雨的声音冷静而果断，瞬间切换到了工作状态。

　　几个护士立刻推来平车，七手八脚地将男人抬了上去。林晚一边跟着平车往里跑，一边快速下达指令：“建立双静脉通道，心电监护，抽血查心肌酶谱和肌钙蛋白！”

　　男人被迅速推进了抢救室。门“砰”的一声关上，将外面嘈杂的世界隔绝开来。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的心电图波形剧烈地波动着，显示出室颤的迹象。

　　“准备除颤！200焦耳！”沈佳雨的声音在面罩后显得有些沉闷。

　　护士迅速递上除颤仪。

　　“充电完毕！”

　　“所有人离开！”沈佳雨深吸一口气，将电极板按在男人裸露的胸膛上。

　　“除颤！”

　　男人的身体随着电流的通过猛地向上弓起，又重重落下。

　　监护仪上的波形短暂地恢复了正常，但仅仅几秒钟后，又再次陷入了混乱。

　　“该死！”沈佳雨低声咒骂了一句，汗水已经浸湿了她的后背，“继续心肺复苏！准备肾上腺素！”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抢救室里只有仪器的滴答声和沈医生冷静的指令声。她已经完全忘记了疲惫，眼中只剩下这个与死神搏斗的病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二剂肾上腺素推注完毕后，监护仪上的波形终于趋于平稳，恢复了窦性心律。

　　“呼……”沈佳雨长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摘下口罩，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沈医生，太厉害了！”小张护士由衷地赞叹道。

　　沈佳雨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床上的男人。他依旧昏迷着，但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他的五官很英挺，即使在病中，也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去通知家属吧，”沈佳雨对旁边的护士说，“查一下他的身份信息。”

　　护士应了一声，转身去翻男人的随身物品。片刻后，她拿着一个湿漉漉的手机和一个名片夹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惊讶。

　　“沈医生，你看这个。”

　　沈佳雨接过名片夹，打开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名片夹里只有一张名片，纯黑色的底板上，印着烫金的字体：

　　**陆氏集团总裁 陆砚**

　　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

　　陆砚。

　　这个名字，沈佳雨并不陌生。陆氏集团，本市最大的房地产开发商，商业帝国的掌舵人。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的头条，是无数人仰望的存在。

　　谁能想到，这个叱咤风云的商界巨鳄，此刻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毫无生气地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

　　“通知他的助理，让他尽快过来。”沈佳雨将名片夹合上，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波澜。

　　她转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下个不停的雨。雨幕中，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迷离的光。

　　她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与这个传说中的人物相遇。

　　更没想到，这个雨夜，仅仅是她平静生活被打破的开始。

　　半小时后，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女人匆匆赶到。她自称是陆砚的特助，姓周。

　　“沈医生，陆总情况怎么样？”周特助语气急切，但依旧保持着专业。

　　“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进一步观察。”沈佳雨言简意赅地将情况说明，“初步诊断是急性心肌梗死，病因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周特助听完，脸色更加凝重：“怎么会这样……陆总最近虽然工作很忙，但身体一直很好啊。”

　　沈佳雨没有接话。她见过太多这样的例子，表面光鲜的成功人士，身体早已被透支得千疮百孔，只是他们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什么时候能醒？”

　　“快了，”沈佳雨说，“等他醒了，我需要跟他谈谈。”

　　周特助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走到病床边，看着昏迷中的陆砚，眼神复杂。

　　沈佳雨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出了抢救室。她还有很多病人要处理，这个夜晚，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转身的瞬间，病床上的陆砚，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走廊的另一头，一个穿着外卖员制服的男人正低着头，快步走来。他戴着头盔，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他走到护士站，将一份外卖递给护士：“你好，3号床的外卖。”

　　护士接过外卖，道了声谢。男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他的步伐很快，甚至有些仓促。在经过抢救室门口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门口的名牌——“抢救室”。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安全通道。

　　护士没有在意这个小小的插曲，她看了看外卖单上的地址，皱了皱眉。3号床的病人是个老太太，家属刚刚才走，怎么会又点外卖？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下单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喂？”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您好，这里是市一医院急诊科，请问您是刚刚点了3号床外卖的先生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一声轻笑：“不好意思，打错了。”

　　“啪”的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护士愣愣地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她再次看了一眼外卖单，下单的电话号码，是一个虚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声张，只是将那份无人认领的外卖，放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雨，还在下着。

　　急诊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新的病人被送了进来。

　　沈佳雨的身影，又淹没在了忙碌的人群中。

　　而抢救室里，陆砚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即将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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