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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小江同学
夜雨昏蒙瓢泼。
狼狈的少年沉默脱掉身上湿透的校服上衣,不熟练地打开烟盒。
单元门前划过一道火光。
他安静听了一会儿雨。
“老师,跟您说个事。”
他觉得自己要这样开口,然后又把话吞了下去。
手里的老年机明明灭灭,最终关机。
路灯下走过搂着面容不清的人的嫖客,巷口醉汉半死不活。
祁长夏被烟呛住,皱眉丢掉。
长长的校裤湿漉漉的贴在腿上。
三楼,一个女人探出头来。
她没说任何一句话,只是探出头来,用那双肿肿的眼睛看着单元门口的少年。
少年仓皇别开脸。
烟盒落回裤兜。
第二天早上,他还是站在了办公室的门口。
大家都去跑操了。
他看着面容冷肃的班主任,一个干瘦的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斟酌开口。
那女人很快看到了他,眉头一皱,正要开口责问,却被少年一句话定在座位上。
她年前烫的微卷被她扎起来,扎的紧紧地,在皮筋里面,局促,严谨。
半晌轻轻摇了摇头,看着他:“你成绩不错,之后没问题也是一个本科,老师不想你因为这个打扰学习……”
看到少年那双没有任何波澜的,古井一样的眼睛,她的话又哽住了。
两个人的如鲠在喉。
少年将能说的和盘托出。
她听完,几乎是仓皇起身转了两圈,然后慢慢坐下:“我给你批晚自习的假,晚自习你不用来了,先这样,不要轻易放弃好不好?”
祁长夏低着头,青少年扎眼的冷淡感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青涩幼稚,变成了一种难言的清苦。
他没办法在这种境遇下保持完全的冷静或者稳重。
他年纪太小。
老师还是不放心,但最终没说什么,叹了口气放他走了。
于是他看着长长走廊尽头,远处天光大亮,突然一阵强烈眩晕袭来。
他听见身后一声惊呼,感觉地面朝自己飞过来。
与此同时。
江遇行从一团乱梦里猛地醒过来,他看着天花板,惊魂未定的喘了口气。
下楼却也只发现还没去公司的母亲。
江遇行探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妈,怎么还在烧?”
母子俩相互看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无奈。
俩都病倒了。
江遇行只要最近一做乱梦就低烧,而且总是见到同一个人的背影侧影,正脸模模糊糊看不清——
阴桃花?
被自己的猜测逗笑了,江遇行感觉自己好多了,于是收拾书包上学去也。
正要拿假条进学校,一看,保安室没人。
得,得等一下。
十七岁的小江同学颇为臭屁,对着学校几年没擦反光的玻璃窗子看了一眼,嗯,好。
自己即使拖着病容也帅的很客观。
还没等江遇行欣赏个一二三,救护车辨识性的车灯闪了他一把。
嗯?
胖胖的保安和胖胖的教导主任如同两个圆球一般,抬着担架就下来了。
豁。
担架上躺着人,教导主任一转身,那张苍白的脸就露了出来。
江遇行没看见,他忙着藏手机。
等到他抬起头,救护车早就风驰电掣地冲出学校大门了。
江遇行刚刚扒拉好的发型也恢复了标准样式,乖乖的站在原地。
徐清辉看了一眼他,惊魂未定的喘出一口气,看了他的假条,又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脸。
两道浓眉皱在一起:“你,头发可有点长了啊。”
说着就要上手给这位演示一下,什么叫标准——刘海不准有,发长不过五。
不好。
江遇行下意识后仰,飞眼一看,身后竟然是自己班主任!
就那一愣神,徐清辉的手就够着他的头发了。
刚刚趁乱勒上去的头发根本不牢固。
“早就说了,男生的头发不能长过……”
黑橡胶皮筋一下被老徐胖胖的手指摸到,跟飞碟逃逸地球一样,被叉飞了,江遇行脸色一僵。
徐清辉错愕一瞬,眼见一瞬凭空长出五厘米的微分碎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混小子!
徐清辉低气压乱窜,然后看着江遇行:“哪个班的?”
江遇行正要回答,后脖颈被老郭拉了一把,一米六一的老郭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笑着找老徐去说话了:“嗳,主任,这小子我们班的……哎对对……”
江遇行差点给勒断气。
老郭用眼神驱赶他回班,眼带警告。
江遇行还发着低烧,拖着步子,丧眉拉眼的,跟自己的发型在心里告别。
就是他往后落得这几步,江遇行听见徐清辉的密谋了。
或许是这中登被学生的突发情况整出了一肚子人生无常,跟老郭感叹着感叹着就想干点什么,于是脑洞大开,当场敲定下午要去查课。
江遇行听了一个金属探测的词,默默捂好自己的手机。
虽然,应该,不查尖子班。
这个“应该”很没水平。
他回班的时候彭凡捣捣他胳膊:“江哥,又做那个梦了?”
江遇行耸肩,眼神不言而喻。
他天天这样倒还好,偏生是三天两头发烧到三十八九度,第二天转成低烧,搞得他好像有什么基础性疾病一样。
谢念慈也带他去医院检查过,只是一直查不出来,说是这次元旦,或者寒假,就去北上广查查。
江遇行一摸额头,老师就看见他了。
“江遇行,上来写题。”
眼前字符乱飞,江遇行定了定神才看清是什么题。
好困。
下课睡着的五分钟里,他又一次看见了梦里的人。
第一幕他不受控制地去撩人家头发。
有一个月牙形的小疤。
江遇行:……流氓。
第二幕他给人家上药。
江遇行:嗯,挺细心。
第三幕他……
江遇行实在喘不上气,惊醒之后发现自己不在病房在教室。
吓一跳。
给人家送走了怎么回事啊。
要不要这么恶毒。
结果下一刻,楼下就开始喧闹了。
高三自习课来之不易,大多数人用来写作业。
人声吵得人不安。
二楼有人已经悄悄走出班级去看了。
江遇行:“老徐早上说,要查手机,带金属探测仪。”
前桌抖着手回头:“果真吗……?”
顿时整个班因为这一句话喧闹起来。
彭凡眼珠子一转,胳膊肘子一捣江遇行的肩,眼神往讲台上一瞟。
江遇行会意,但摇头。
“我放保安室了。”
彭凡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他一眼,忙忙跑上讲台借着交作业的动作放东西去了。
徐清辉此次准备完全,拎着一书包手机上来了。
“所有人坐在座位上,不准动。”
“今天查手机。”
“极个别人不要心存侥幸,被查到一律上交!”
教室外面男女生各一排,一个一个被金属探测仪扫过一遍再进班。
老徐在里面查,另外两个老师在外面查,一个走廊这样查手机的一共两对六个,全是没课的老师。
这下连课桌底下凳子地下粘的手机都被翻出来了。
彭放的幸免于难。
整个尖子一班班总共搜出来二十多部,把老徐气了一个倒仰。
徐清辉的小眼睛扫视一遍这群“极个别人”,突然注意到了后排安然无恙的江遇行。
“你!过来!早上跟你说的让你剪头发,为什么中午不去?”
江遇行:“……”
他站在讲台上听老徐唠叨,自己自顾自发呆。失神的时候又想起来那个梦,梦里他看着病床上那道瘦成一张纸一样的身影,眼中空空的,心里却自顾自发沉了。
这幅丧眉拉眼的样子给老徐看得,怎么都看不过眼。
“你们这群孩子,应该是七八点的太阳,能不能把自己弄得精神一点?”
他难得说好话,却没几个人听着。
中登有时候嘴太毒了,导致听惯了的学生对他的温柔,新奇更多。
徐清辉还不满意,又指点了几个女生的头发。
“那个刘海,不合格!”
“这个丫头,抬头!缩什么肩!”
在一通折腾之后,江遇行被老徐捞去剪头了。
……正式告别。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老徐突然回头:“你没带手机?”
江遇行摇头。
“哦?我怎么不信。”
老徐小眼睛滴溜溜的转,非常怀疑。
江遇行报以无奈微笑。
不信也查不出来。
你查嘛。
自习快下的时候江遇行才带着一头战损的头发回来,坐在座位上,气压低的吓人。
这个年龄段的男生,头发长的再快也得一两周。
换而言之江遇行这一两周都得丑着。
他拨了拨自己的几根毛,实在觉得狗啃一样的额前发惨不忍睹,默默拿起帽子戴上了。
……幸好时尚的完成度靠脸。
自习课下,江遇行背上书包,一脸生无可恋往回走。
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彭凡专门落后几步看着他后脑勺的残垣断壁,不忍心告诉江遇行此等噩耗,微闭了下眼睛。
江遇行到家,刚一开门就看到一地混乱。
叹了口气,江遇行无奈上楼:“怎么了?”
谢念慈呆呆看着墙,手中攥着半干的纸。
她看见江遇行回来了,眼中的不安更甚,慌乱去擦自己脸上早已经干透的眼泪。
江遇行蹲下身,半跪下身体,一点点将地上的碎玻璃收拢起来。
“妈,小心,不要下地。”
他安安静静收拾完,去楼下给他妈拿拖鞋。
他没有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遇行一直都这样。
他在手机上预约了保洁加急单,之后就锁了手机,上楼学习了。
刷题刷到一半,门缝悄悄打开,又悄悄关上。
是江遇止。
他妹妹。
一母同胞的货真价实亲妹妹。
“哥,客厅你叫保洁了没,没叫的话叫一个。”
江遇行回:“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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