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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窗外漏进来的一点月光,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模糊的白。
男人陷在沙发里,身形被浓重的阴影裹着,只有指间那点猩红明明灭灭,映出他紧抿的下颌线。
烟卷燃到一半,灰簌簌落在深色裤腿上,他没动,只是抬着眼,目光穿过弥漫的烟霭,死死钉在紧闭的门板上。
男人把烟蒂摁在茶几的烟灰缸里,发出“滋”的轻响。
烟灰缸里的火星彻底熄灭,短暂地照亮他眼底的红血丝,那是熬了太久的疲惫,和藏不住的焦灼。
咔哒——
门从外边被人打开,进来男人没有看他而是转身朝楼上走去。
“你跟他出去了?”
沙发上的男人哑声道,闻言温随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
“贺总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什么叫没有关系!”贺延明猛地从沙发站起身,快步在到温随面前。他脚步有些虚浮,险些没被一旁的吊灯绊倒。
贺延明攥着温随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酒气混着烟味扑面而来:“你的事?温随,你现在翅膀硬了,想往外飞了?”
温随低头看着被攥住的手腕,眉头紧蹙,语气冷得像冰:“放开。”
他试图抽回手,却被贺延明拽得更紧。
“放开?”
贺延明笑了,笑声里带着浓重的自嘲,“我放你去哪?去找刚才那个小白脸?还是回你那个早就散了的家?”
他往前逼近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底的红血丝。
“你以为他是真心对你?不过是图个新鲜!他要结婚了你难道想知三当三吗!”
温随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抬手用力挣开他的钳制,手背擦过贺延明的下巴:“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他转身想走,却被贺延明从身后扣住腰,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我不管你谁管你?”
贺延明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落下,带着酒气的呼吸烫得人发颤,“温随,别闹了,行吗?”
那语气里的恳求,藏在愤怒底下,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一下。
“贺延明,我们之间早在五年前结束了,现在我是你名义上的哥哥,请你对我保持应有的尊重!”
话音刚落,贺延明怒吼反驳:“狗屁!老子不同意我们就没有结束!”
贺延明的呼吸粗重,扣在温随腰间的手收得更紧,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肉里:“名义上的哥哥?温随,你摸着良心说,这五年你一次都没有想过我?你现在跟我谈尊重?”
温随的背挺得像块铁板,指尖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五年前是你亲手把我推开的,贺延明,是你说我们之间只能是兄弟。”
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咬碎牙的硬气:“现在我按你说的做了,你又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贺延明猛地扳过他的身子,力道大得让温随踉跄着撞进他怀里。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全是呛人的烟味和酒气。
贺延死死盯着他:“我想让你滚回来!滚回我身边来!”
温随的瞳孔骤缩,猛地偏头躲开他的视线,却被贺延明捏住下巴,强迫着对视。
男人的指腹带着烟卷的糙意,烫得他皮肤发麻:“那个要结婚的男人有什么好?值得你半夜三更跟着他跑出去?值得你连家都不想回?”
“他至少不会像你这样,把我当所有物!”温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五年的委屈。
“你以为我愿意当你贺延明的附属品吗?你以为我喜欢看你对着别人笑,转过头来却对我冷冰冰吗?”
贺延明的动作猛地僵住,捏着他下巴的手松了松,眼底的怒火像是被这句话浇熄了些,露出底下翻涌的痛楚:“我什么时候对你冷冰冰了?”
“你什么时候没有?”温随挣开他的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
“从你亲吻别的女孩,从你就把‘哥哥’这两个字刻在我脑门上!”
“你喜欢我爱我会把别人带进家,会跟她上……你当我是什么玩意?!”
贺延明看着温随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不是的……温随,不是这样的……”
“那是哪样?”温随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是你一边对我好,一边又怕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所以你假装喜欢我,跟你那些兄弟打赌来玩弄我的感情?!”
“是你明明喜欢我,却非要装成柳下惠?贺延明,你就是个懦夫!”
“我不是!”
贺延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
“我只是……只是看不明白自己的心……”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像惊雷在温随耳边炸开。
他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平日里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眼底的脆弱几乎要溢出来。
贺延明看着他怔忡的模样,忽然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温随,别走,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恳求:“以前是我不好,是我混蛋……给我一次机会,让我重新来,行不行?”
温随的抵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剧烈的心跳,和微微的颤抖。
五年的委屈和怨怼,好像在这一刻突然找到了出口,却又被这声带着温度的恳求,堵得说不出话。
他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贺延明抱着。
“贺延明,我喜欢男人你说我恶心,我拜托你去找喜欢的女孩子好不好?”
温随忽然转过身,认真看向那个他曾经满心满眼都是的人。
他释然开口:“陆阿姨说,你要结婚了……对她好点。”
贺延明的手臂猛地一僵,抱着温随的力道骤然松了,却又舍不得彻底放开。
“我……”他张了张嘴,那些反驳的话全堵在舌尖,吐不出来。
温随那句“你说我恶心”像把生锈的刀,慢悠悠地割着他的五脏六腑,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怎么会忘了?那年温随红着眼眶跟他坦白心意,他是怎么被恐惧和世俗的眼光裹挟,说出那句淬了毒的“恶心”。
他以为推开是保护,却没想那两个字成了插在两人之间最深的刺。
温随看着他煞白的脸,眼底最后一点波澜也平了,像结了冰的湖面。
他抬手,轻轻拨开贺延明的手,动作平静得像一摊死水:“那姑娘是个好人,配得上你。”
“不是的……温随,那婚事是家里逼的,我没答应……”
贺延明慌忙解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伸手想去抓他,却被温随避开。
“答应不答应,都与我无关了。”
温随往后退了半步,彻底走出他的怀抱,月光落在他脸上,映出一片近乎残忍的平静。
“贺延明,你嫌我恶心,我记着呢。现在你要结婚了,挺好的,像个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过你该过的日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客厅里那片浓重的阴影,像在告别过去的自己:“至于我,喜欢男人也好,不被世俗接受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不必再用‘兄弟’的身份捆着我,更不必觉得亏欠。”
贺延明看着他转身走向楼梯的背影,那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一丝留恋。
“温随!”他哑声喊住他,声音里带着绝望的沙哑。
“我从没觉得你恶心……那句话,是我混蛋,是我错了……”
楼梯上的人脚步没停,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像羽毛落在他心上,却重得让他直不起腰。
“知道了。祝你新婚快乐。”
门“咔哒”一声关上,二楼传来轻微的响动。
贺延明僵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墙缓缓滑落。
他抬手摸向口袋,指尖抖得连烟盒都捏不住,“啪”地掉在地上,烟卷滚了一地。
五年前温随红着眼眶的样子突然撞进脑海,少年穿着白衬衫,指尖绞着衣角,声音细得像蚊蚋:“阿明,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那时他是怎么回应的?
只记得他猛地推开他,声音冷得像冰:“温随,你疯了?这种话也说得出口?真让人恶心。”
少年当时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往后踉跄了两步,眼里的光一点点灭下去,最后只剩下死寂。
现在想来,那哪里是死寂,分明是烧尽的灰烬,连带着他自己的心,也一并烧成了灰。
“我错了……”
贺延明捂住脸,指缝里漏出破碎的呜咽:“温随,我真的错了……”
二楼的门始终没有再打开,只有窗外的风一遍遍撞着玻璃,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扶着墙站起来,脚步虚浮地往楼梯走。走到温随的房门前时,指尖悬了半天,终究没敢落下。
门板是凉的,像温随刚才看他的眼神。
他贴着门板滑坐下来,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木头上,声音轻得像梦呓:“那婚事我会推掉……温随,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
回应他的,只有门内死寂的沉默,和他自己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反复回荡,像句无人听见的忏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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