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修不准谈恋爱！

　　长庆酒楼。
　　“你还真是傻了，”　灰衣少年叼着一截草用牙齿反复碾磨，一双麻皮鞋搭在了桌角横着的枨子上，往后一撑，椅子发出刺耳的声音:“去青戕山，想都别想。”
　　那人眼睛滴溜溜地转，他又“忒”了一声，抬头:“送你四个字——痴、人、说、梦。”
　　这话说得难听，但确实没啥毛病。
　　陈澜睫毛颤了颤，眼中不着声色地敛去少许失望:“越仇，别总是管我。”
　　那人斜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要说青戕山这地，沧海大陆无一人不知晓，那便是天下第一宗门——云阂宗坐落之地，灵脉从上仙那辈起便经久不衰 。修仙界有名的修士大都出自云阂，更遑论那群最负盛名的剑修。若是哪日能在地上就那么望天上看一眼，便能轻易见到三千剑雨舞动，这是俗间散修见不到的奇观。况此地极为繁盛，琳宫梵宇，碧瓦朱甍，随处可见。
　　“我既要练剑，不去云阂，那才是歪了，”陈澜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袋子铜板掷在桌上，抬起头喊:“结账！”
　　越仇真是败给了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性子，叹了口气，面色稍冀:　“都和你说了，上次大会时轮月之翼不翼而飞，仙家在那争了三百年，打架，战役，夺人仙骨仙脉都是少的……青戕，早就不是俗界传得这样神乎其神。”
　　“况且，你莫不是忘了，你以前去过一次，回来都变成啥样了？”
　　这下倒是陈澜惊了。他微微一愣，疑惑地收回了准备给小厮小费的手，只见那布衣娃娃瞬间垮下了脸。少顷有一桌客人喊，小厮便极不情愿地挪了开来。
　　越仇:……
　　陈澜: :)
　　“咳……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周故渊把小费压在茶几下，巧妙地跳过这一趴，“去过?”
　　越仇转过头，有些无措地掩饰尴尬，而桌下的右手已然捏好了一张传送符。
　　陈澜眼神暗了暗，不给他逃的机会，包着绷带的右手一个翻转握住了好友的手腕，越仇连挣了几次不开，心瞬间凉了半截，暗道不好，转头。
　　他的手在桌子下捏了捏，将符烧了，嘴干脆一撇，讪讪地转移话题:“瞧，您老臭毛病又犯了。”
　　——要说陈澜这人有个毛病，容易忘事，这是从好几年前开始的，而且他忘的不仅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重要之事都能‘没心没肺’地忘个干净。
　　“记不得便算了，不是什么大事，”越仇膝上的手复又捻了捻:“散修一生三百年，虽比不上那些名门正派活得长，但这一世也是俗人的三辈子了。”
　　越仇又转为一副看淡世事的样子，长吁短叹:“日子过得长，健忘反而是好事。”
　　陈澜有些奇异地挑了挑眉，没搭他的话——实是好友今日有些不正常，不，准确来说，是这一个月。
　　老是对他说什么:
　　“欸，剑修林玲堂今日走火入魔了！”
　　“隔壁老头因为沉迷丹术，昨天炼丹炉爆炸——死了！”
　　“天哪……不像我，从来不着迷修炼，逍遥自在图个轻松愉快。”
　　……
　　回忆结束。
　　他甩开手走到店门，回首看了看闲散少年，终是回了句:“说得这么可怜。要是我是哪个大能，活了上千载，健忘才不叫一回事——我还年轻着呢，现在就脑子不好使了，我心都要痛死。”
　　原是试探，对方却更不自在了些，陈澜目光沉了沉，压下眉宇。
　　“想什么呢，你就是天天早起练剑，压力太大了，”越仇一个箭步冲上来，揽住他的肩，压得陈澜惊呼一声，脚在门槛上踉跄了一下，“回来吃酒。”
　　陈澜笑了笑，拍开勾住自己右臂的手，快步走出馆子:“不喝了，上山去。”
　　越仇在原地顿了顿，看着陈澜在背后一甩一甩的马尾，叹了口气。
　　算了。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玻璃小瓶，取开木塞，一股蓝色烟雾飘了出来，熟练的像是经过上千次。
　　蝶翼翻飞碾做梦，庄生沉醉不知觉。
　　蓝色灵力翻飞成蝴蝶，一簌一簌，迷了过路人的眼睛。
　　时间倒退，世界轮回。白衣剑修大梦一场，复又醒来，眼前是一间老旧的木屋。
　　陈澜微微皱眉，脑海里混沌一片，记忆还停留在好友约他去长庆酒楼吃酒。
　　他眯了眯眼，脑海突然有什么闪过，陈澜骤然抬手挥出一阵疾风，灵力裹挟的蓝雾被他拽过来，落在掌上时隐隐发烫。
　　找到了。
　　这只蝴蝶便在手指轻揉慢捻间，化成了一摊汁水。
　　陈澜毫不在意地任由风将它吹散，眼皮颤动着，勾唇喃喃道:“云阂宗。”
　　————
　　青戕山，云阂。
　　稀稀拉拉的小童从药阁的木门里穿过，捧出一碗碗乌黑的汤水，最后端进合院西侧的一间里室。
　　一位青衣少年坐在里间，墨发如丝，生得清绝，脸色却苍白至极。
　　楚不归翻掌将药碗捧起，一饮而尽，递给小童之后猛咳了起来，捂着胸口，脸色渐渐憋红。
　　“哇”的一声，一口黑血吐在了帕子上，他眯了眯眼，用灵力烧掉了手帕。
　　下面还跪着等候的小童吓得腿不住哆嗦，脑袋一颤一颤，双手酸麻也不敢放下，恭恭敬敬地向上捧着空的药碗，牙齿冒出冷意。
　　楚不归有隐疾。云阂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每当月中，便爆发一次。其中凶恶难言:发疾者如万蚁噬咬，处于冰火两重之间。
　　但这也伴随着灵力的大增，若是这时有人近身，便极易被暴涨的灵力冲击，轻者瘫痪，重者当场殒命。
　　“下去吧，这里可以了，”楚不归一开口，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大半，他很快闭声:“你走。”
　　小童向下磕了磕头，跪着挪了出去。
　　大门关上，屋内便显得昏暗了起来。
　　楚不归眼中瞬时闪过一抹暗色，紧接着整个眸子都化为深渊般的黑。
　　府海里有变化，丹田深处的曼陀罗伸出了花瓣，往外延展。
　　司命说的命定之人，降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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