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心薇泯《真心话》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低频的嗡鸣。李一桐坐在主位表情淡漠，看着手里拿着的档案，余光却在打量田曦薇，心里一直在问为什么重逢的场景会是这样，她私底下一直有了解田曦薇近况以及所在的证券机构，不存在未披露的违法情况。
　　李一桐身边的搭档张艺凡将一份档案推到桌中：“柯女士，为你借贷20万投资67万。她说你当时告诉她，这是你们‘爱的投资基金’。”
　　田曦薇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稳定。“为我借贷？为我们投资？不，我只是分析了关于艺术品增值的见解，柯女士做出了她认为正确的投资决策，这只是个你情我愿的合作，毕竟炒股的市场风险不可避免。”
　　她的目光像无形的手指，拂过李一桐扣到第一颗的衬衫纽扣，“还有现在，我建议你放松一点，李副队，你绷得太紧了。”
　　“注意你的态度！”张艺凡厉声喝道。
　　田曦薇却只看着李一桐，笑意更深：“你右手拇指，在无意识地摩挲食指侧面。这说明你的心里不平静，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你的习惯怎么还没变？”
　　李一桐终于抬起头，眼睛还是弯弯的可眼神却很冷漠，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攥成拳头，青色的筋脉浮起，很欲气。低哑的音色响起：“田曦薇，还没认清你的现状吗？即使你不构成刑法犯罪，也依旧有民事诈骗的嫌疑。”
　　田曦薇依旧在调笑可背却挺直不少：“好吧…好吧，那我严肃点，我确实不知情，我只个小小的投资顾问而已，说到底我也是受害者呢，我以后在行业里的名誉可不剩多少了…”
　　说完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更大了：“原来李副队介意的是，投资的名义？那个所谓的‘爱的投资基金’？我从未说过这点，我想柯女士有所误会。”
　　李一桐眉头一皱，并不赞同她现在的表现：“田曦薇，注意你的言行，如果你实在不想脱掉你嫌疑人的身份，你可以选择进去蹲两天。”声色俱厉。
　　李一桐主动起身出去，同单面窗外的戚薇申请回避，她在场内会影响调查的进度，毕竟她和嫌疑人是认识的，本身不符合程序公正，刚刚的几句问话已经算是触及底线了。
　　戚薇派张雨绮进去继续问口供，公事公办递过耳机询问李一桐情况，“你跟她具体是什么关系？”
　　李一桐将耳机塞进耳内看向单面窗内的田曦薇，抿了抿嘴唇，装作坦然：“旧邻居。”
　　戚薇揣摩了一下李一桐的神色：“听起来关系不怎么亲近。”
　　李一桐眼神暗了暗，依旧看着室内的田曦薇，过了两秒视线才扫向戚薇回答：“嗯，听起来不亲近。”未尽之言是我对她有偏向。
　　注意力又回到田曦薇身上，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和记忆里的音色重合又抽离，田曦薇以前是什么样子来着？我以前又是什么样子来着？
　　还记得十二年前的七月份实在是个很炎热的夏天。当时的田曦薇瘦瘦小小的，头发是缺乏营养的黄，蹲在角落里用纯黑的眼珠子盯着人看的时候，像只没人要小野狗。
　　为什么对这幕印象深刻，因为李一桐就是那个被盯的对象。
　　那年李一桐还不到十八周岁，性子也没后来那样内敛会唬人，对家里人美名其曰说警校要求必须住校所以想提前适应，于是一个人拎着大包小包来到首都，先在酒店住了两天，倒也没闲着，到处溜达着看房。
　　相中一处自建带院子的两层老楼，坐北朝南。院子里种着颗枣树长得枝繁叶茂，树底下放着用来乘凉的石头圆桌子和两个石头墩子，宁静又惬意，地段也好，离学校很近，虽然价格不便宜但让李一桐很是心动。当下就租了二楼一整层，是个一室一厅一卫，完美诠释了什么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吃饭问题得去楼下解决，房东阿姨说连着租半年餐饮她包。
　　搬进去的时候是大中午太阳很毒，蝉鸣正盛，隔着很远就看见有个小孩儿蹲在自己目的地旁边。李一桐拖着行李箱跟那小孩儿对视了眼，没说话，主要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就没管，上楼收拾自己东西去了。
　　李一桐拎着行李箱踏上狭窄的楼梯，随着脚步木质台阶发出咯吱声响，房间里很热，树影投过打开的窗户打下来成为唯一阴凉地儿，吹进来的风带着灼意。
　　收拾了将近半小时，她才把床铺好，别的东西打算另外买，汗水顺着额头快要流到眼睛里，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视线往楼下不经意一瞥——那个瘦小的身影居然还蹲在原地，在烈日下一动不动，像在cos“小镇宅兽”。
　　李一桐皱了皱眉，下楼跟房东要了杯水，自己喝了一半，往“镇宅兽”旁边靠。
　　走近了才看清，这孩子比远看还要瘦弱，嘴唇干得起皮，脸颊被晒得通红，唯独那双眼睛，黑得发亮，执拗地盯着她，眼神很凶带着野性，现在不像镇宅兽了，像脱离族群的小鬣狗。
　　“喂，小孩儿你喝水吗？”原本微哑的音色为了显得亲和刻意掐了掐嗓子。掐完回过味儿来，小声嘀咕了句：“怎么这么像拐小孩儿的。”
　　小孩儿没接，仰头盯着她，眼神警惕打量但神色放松了些，因为对面的人眉眼弯弯不像坏人，脸颊上还有一颗泪痣，其实不用掐嗓子也很亲和。
　　“你家里人知道了可是要着急的，大中午从太阳下蹲这么久不怕中暑啊？快点我胳膊快抬不动了。”李一桐音色恢复正常，蹲下同小孩儿平视，把水往前送了送，抵到小孩儿手里。水滴溅出，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
　　这次，小孩儿打量地视线下移看见她提完重物，还在握着杯壁微微发抖得手，迟疑地接过水杯小口喝起来。她喝得很慢，很克制，但李一桐看得出她渴极了。
　　“你家在哪，怎么在这儿蹲着？”李一桐问。
　　小孩儿摇摇头。
　　“你爸妈呢？”
　　还是摇头。
　　李一桐叹了口气，看着这个十来岁的孩子发愁，能听得见应该不是哑巴。
　　李一桐姆指摩挲了一下食指侧面又继续问：“那你吃饭了没？”
　　小孩儿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没，他们不会着急我的。”
　　李一桐没反应过他们是指谁，过了两秒才回想起来小孩儿在回答上面的问题。
　　两个人开始沉默的大眼瞪小眼，李一桐先败下阵来，看了看手表，两点多了。“真是没辙，走吧，带你去吃碗面。”
　　她转身往巷口的小面馆走去，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小孩儿还蹲在原地，只是眼神跟着她。
　　“来啊。”李一桐手心朝上招了招，那动作活像在给小狗下指令。
　　小孩儿这才慢慢站起来，可能是因为蹲太久，踉跄了一下。她小跑着跟上李一桐，却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还挺警惕，不过我要是坏人的话，你现在离我一米也没用，而是从开始不该接我的水。”李一桐笑了一下弯着眼睛看着她说。
　　田曦薇抬头踌躇了两秒把重点放在称呼上：“可你看起来也没有很大。”
　　“现在坏人手段可多的很。”李一桐则是调侃自己拐小孩儿似的行为，两个人就这么答非所问的聊了一路。
　　面馆里，小孩儿吃得很快，但不出声，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还要吗？”李一桐问。
　　小孩儿摇摇头，小声说：“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
　　“田曦薇。”
　　“几岁了？”
　　“十二岁。”
　　“你好田曦薇，初次见面，我叫李一桐，18岁，准备读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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