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豆酥

　　陈零初醒的时候，微黄的天光映在白色的墙上，窗户被留了一条缝，风徐徐的吹，窗帘泛起涟漪。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
　　“早上好宿主。”
　　“早上好1122。”他翻身下床，熟练的从床底下掏出一个盆准备接水洗漱，“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根据医院给的表，宿主今天要去做基础体检，还有几个额外项目。”
　　“还有别的日程么？”
　　“没有，他们应该是要等体检结果出来后再决定之后要做什么。”
　　“唔，也对。”
　　“宿主有想好之后要怎么做么？”机械音停顿了一下，“我们这次来可是要完成任务的哦。”
　　少年的脚步也不自觉的顿了一下，陈零初抿了抿唇，最终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啊。”
　　一人一统隔空对视良久，同时叹出一口气来。

　　陈零初死的时候，没想到会发生这种奇遇。
　　“您好，尊敬的预备宿主，我是系统1122，检测到您拥有强大的求生本能和未完成的愿望，在此征求您的同意:请问您是否愿意绑定系统完成指定任务来获得实现心愿的机会呢？”
　　那个声音像是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明明是机械音，语气里却总有点活泼的意味。陈零初有些茫然的四下看了看，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看到:“我精神出问题了？”
　　“没有哦预备宿主，经检测，您的生理机能和精神认知没有达到传统精神病的观测水平，您可以放心哦。”
　　“哦……”陈零初还是有点呆呆的，“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机械音还是很欢快的道:“因为检测到您拥有强大的求生本能和未完成的愿望，只要您和我们签署协议完成指标，我们就有一个愿望的份额作为报酬给您哦。”
　　“什么愿望都可以么？”
　　“不能违背公序良俗和一般法律呢。”
　　“拥有一个健全的身体……也可以么？”
　　“可以哦，”1122道，听上去像是已经在草拟合同一般从脑海中传来笔尖书写的声音，“请问是您自己用还是给别人用呢？”
　　“我……”陈零初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我想要让其他人后半生的生活能平安顺遂，可以么？”
　　“也是可以的，不过我需要先提醒您，因为小世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而任务员在做任务的时候除非违反规定或者任务失败受到惩罚是不会死的，而愿望实现是从任务完成的那一刻开始的，并且我个人不支持您多对象的许愿，因为人数多了会稀释能量，使用不属于自己的能量完成愿望本身也会打折扣，我也见过很多前辈带任务者，一开始希望自己活着的家人爱人能过得更好，结果不是后悔就是迷失在任务世界里的也是大有人在。”它停顿了一下，“人偶尔还是自私一点比较好哦。”
　　陈零初垂着眸子:“我明白的，我跟你们签协议。”
　　“好哦，麻烦您在这里写上条件和愿望，这里是签名，这里是手印，最后面是免责条款和保险业务哦。”
　　一张纸轻飘飘的落在陈零初面前，与此同时他手中也多了一支很有中世纪韵味的羽毛笔。纸上的文字是很漂亮的手写体，原来刚才系统并不是直接填了条件和愿望。陈零初接过那张单薄的纸，意外的发现这居然还是个滑动显示屏:“……”
　　1122“嘿嘿”一笑:“无纸化办公嘛，环保。”
　　陈零初大概看了几眼合同的内容，中心思想是系统需要任务者去往不同的小世界扮演角色推动剧情发展，同时从主角身上收集能量，一次性收集的能量越多要去的小世界总数就越少:“这个爱意值是什么？”
　　“这个就是我们要收集的能量类型啦，爱意值就是要让主角爱你，恨意值就是要让主角恨你，悔意值就是要让主角为他/她做过的事感到后悔，以此类推。”
　　陈零初点点头顺手写上去几个字:“保险业务呢？”
　　“我们支持任务者将每个世界收集到的能量预留一部分作为预登出能量，评级越高保险业务越完备，任务者可以自行选择合适的时机使用。友情提示哦，我们的小世界也有末世丧尸之类的选项，因此为了保护任务者人权才开发了这项功能，您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开通。”
　　丧尸……陈零初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右手“唰唰”的写下两行字，最后在右下角签下名。
　　“好耶，恭喜宿主绑定成功，小世界通道匹配中，世界意识接入中，任务分配中——”
　　入目仍然是一片茫茫的白，陈零初没来由的感到头晕目眩，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机械音还在欢快的播报:
　　“叮咚！已为您载入0718号小世界，1122号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
　　失去意识好像就是上一秒的事，下一秒陈零初就听见嘈杂的人声和马路上鸣笛的声音——
　　“小伙子，嫌命长啊站马路中间，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系统接入成功，您已来到0718号小世界，正在为您揽收世界线内容——”
　　“世界线内容接收完毕，小世界任务对象:慕回颜。”
　　“她行走在美的光彩中，如同皎洁无云而繁星满天的夜晚。她是慕家的千金，也是商场的明珠。她的美丽比花更甚，而真正让世人为她倾倒的是她人格的魅力。正因此，爱上她也是你的宿命……”
　　汽车喷出一大口尾气，面前两声爆鸣的汽车鸣笛。陈零初刚传过来还有点晕乎乎的，又稀里糊涂接收了系统一长串的形容词，被这么一鸣笛差点一屁股坐在马路中央，下意识的就要道歉:“对不……”
　　鸣笛的司机大哥开着非常酷炫的小瓢虫，骂骂咧咧的从车窗里伸出挑染了三绺紫色的一头金毛:“坐什么呢给我站起——”
　　大哥话被斩掉一半，后面的司机也不再鸣笛。陈零初没稳住身形，晃一晃就要倒地上，却被大哥一把拉了起来:“你是怎么回事？”
　　1122小声提醒道:“宿主，您的身体在签完合同之后就受到我们保护，您现在的身体很健康。”
　　陈零初一个激灵站得笔直:“没什么，我好了。”
　　“好什么了你，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的大哥，我真的——”
　　“闭嘴！”
　　大哥做事雷厉风行，不由分说就把人带上了车。瓢虫车型小，陈零初被塞进了副驾驶又被妥帖的系上安全带，旁边就是一个工字背心还搞挑染的疑似东北的大哥，一时间非常惶恐:“系统，你觉得我刚穿过来就遇到人贩子的概率是多少？”
　　“概率很小但也不为零……”1122倒吸一口冷气，“你别急宿主我马上帮你调查这个人资料等我嗷！”
　　“你们小年轻，就是容易想不开，有什么事是非得靠死来解决的呢？”
　　大哥两手把着方向盘，目光没有分给他分毫:“说吧，你这个头发是怎么回事。”
　　头发？
　　陈零初卡机一秒，往后视镜一照，赫然看到一个白头发浅瞳孔看上去不怎么聪明还乳臭未干的男孩子:“……”
　　感情这个穿越就是他自己个儿朴素的过来啊。
　　“因为你是第一次做任务嘛，”1122唯唯诺诺，“我们没钱买身体啊。”
　　陈零初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预感就得到了应验:“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你家人呢，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
　　陈零初深吸一口气:“1122，我在这个世界有家人么？”
　　“没有啊。”
　　“身份证呢？”
　　“没有啊。”1122的语气像是在问他“你在做什么梦呢”，“你连身体都只能用自己的，怎么会有身份？”
　　“所以我是黑户？”陈零初两眼一黑，“大家刚开始做任务都是这样的么？”
　　1122咂吧咂吧嘴:“应该是吧。”
　　陈零初没空追究它此刻咂巴嘴是何意味:“那我要怎么做任务？”
　　“不知道哎。”
　　“……”陈零初也为它沉默，沉默是大哥正开着的小瓢虫。
　　大哥似乎从他的表情中品味出一点什么，叹了一口气:“年轻的时候总觉得遇到一点事天都塌了，其实等到一年之后你再看它，就会发现当初困扰你的其实也就是那么些小问题。我看你这个年纪头发白成这个样子，是生了什么病？”
　　陈零初回过神抿了抿唇:“白化病。”
　　这下轮到大哥愣了:“新型病？”
　　陈零初也愣了:“你不知道？”
　　“宿主宿主，这个世界没有白化病捏，”1122“哗哗”的翻着新查到的资料，发出了恍然大悟的声音，“这个世界和您原本的世界有一点区别，这个世界人的健康状态是通过头发的颜色判断的，颜色越浅代表寿数将尽，因此这个世界从设定上来说是没有会改变头发颜色的疾病的，理发店也不提供漂发服务，漂发在这里是违法的，只有本身就病重的人才能凭借浅发色染发，政府也支持重症病人通过一定程度上改变发色来缓解病人心情，但是伪造深发色也属于违法行为。”
　　陈零初扭头看向大哥那头金毛:“那他岂不是也是重症患者？”
　　“金毛呢，看样子应该还有好几年好活，运气好赶上科研技术大爆发就能治，”1122咂吧咂吧嘴，“还染了三绺紫的呢，宿主您看人家心态多好，八成死不了。”
　　“可是你不是说我的身体已经被你们修复成健康状态了么？”陈零初皱巴着眼，“这不是打破了他们的惯性常识么。”
　　“……”1122“啊”了一声，“好像是哦。”
　　“哦啥啊快帮我想想办法我的病能暂时恢复一下么这个世界有没有白血病赶紧帮我伪造一个大病出来我不想当小白鼠啊——”
　　1122干巴巴的道:“可是宿主你没钱哎。”
　　大哥正开着车，不明白自己旁边的小孩儿这么沉默寡言怎么就自顾自的给自己整低气压了:“你也别太难过，地方到了，你先跟我下去做个检查。”
　　陈零初干巴巴的道:“我没有钱。”
　　“我给你先垫着。”
　　“我也没有身份证。”
　　大哥咂摸了一下，觉得自杀不带身份证也很正常:“没事，通知一下你家里人就行。”
　　“我也没有……家里人，”陈零初勉强扯出来一个微笑，“我是黑户，哈哈。”
　　当初起个名字还真是起对了，他现在除了一具□□和脑子里的系统有“零”个东西，兜里连张餐巾纸都无，一切都要从“初”开始。
　　大哥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你是从哪里出来的？”
　　“嗯，就是比较狭小的地方，一个小房间，我就住那里……”
　　他原本住的病房是杂物间改出来的，确实比较狭小，连窗子都没有。
　　“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但是现在好了，我就到这儿了……”
　　之前生的白血病，你们这儿压根没有白化病，加上系统，没毛病。
　　陈零初斟酌着措辞，努力使自己莫名其妙出现在大马路上这件事听上去合理一点，没注意到身旁大哥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正当他绞尽脑汁合理化自己的白头发时，大哥脚底一转偏过身去打了个电话:“喂，我要报警，我在凼水街这里捡到了一个小孩儿，疑似有被人贩子拐卖囚禁的经历，对，现在在临川第一人民医院——”
　　陈零初:“？”
　　陈零初:“不是——”
　　“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大哥蹲下来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我在这家医院有认识的人，今天太晚了好多医生都下班了，我先问问她们给你安排个地方住下，明天一早就去做检查，一会儿会有警察叔叔过来问话，他们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别怕，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之后警察来问了什么陈零初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他很茫然的被问了一些他和系统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话，还有一位看上去很温婉善良的警察阿姨脱了他的裤子做了什么检查又安抚他在只是正常检查流程不要担心，随后大哥就把他交给了一位穿护士制服的年轻护士，一边目送他被领去住院区一边露出隐忍的表情。
　　……
　　“早上好宿主。”
　　“早上好1122。”少年的脚步不自觉的顿了顿，“我们真的要去做体检么？”
　　1122沉默了一下:“好像没有理由拒绝。”
　　一人一统隔空对视良久，同时叹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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