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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夕惊鸿
长安城的上元夜,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朱雀大街上,游人如织,各式花灯争奇斗艳,几乎要将这漆黑的夜空映成白昼。江浸月,我们这位封号“安宁”的郡主,此刻正像一尾灵活的红色锦鲤,在熙攘的人潮里钻来钻去,将身后端着满手零嘴、气喘吁吁的侍女抛开了好几丈远。
“郡主!您慢点儿!奴婢跟不上了!”
江浸月回头,冲那可怜的侍女扬眉一笑,顺手从路边的摊贩架上取下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丢下块碎银子,道:“跟不上就慢慢跟,本郡主先去前头看看!”
她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的织锦襦裙,披着雪白的狐裘,整个人鲜亮得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只是这福娃娃的心思,显然不在那些流光溢彩的灯上,一双灵动的杏眼滴溜溜地转,像是在人海里搜寻着什么。
是在寻陆沉璧。
她的那位青梅,太傅家的千金,那个从小到大都板着一张脸,活像谁欠了她八百两银子没还的冰疙瘩。
说来也怪,这满长安城的繁华热闹,似乎都与陆沉璧无关。她那人,就像她名字里的那个“璧”字,是块捂不热的冷玉。江浸宁有时都怀疑,陆沉璧是不是打娘胎里出来就没笑过。
正胡思乱想间,她的目光终于锁定了前方不远处,护城河畔的那座石桥。
桥头上,立着一个素雅的身影。月白的披风,青丝如墨,仅仅一个背影,便与周遭的喧嚣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屏障,清冷得像枝头的新雪。
不是陆沉璧又是谁?
江浸月眼睛一亮,正要抱着她的新兔子灯冲过去,上演一出“恰巧偶遇”的戏码,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因为她看见,陆沉璧并非一人。
桥栏边,一个穿着青衫、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对着陆沉璧拱手,似乎是在问路。这原本没什么,陆沉璧学识好,记性佳,被人问路是常事。
让江浸月脚步生根的,是陆沉璧的反应。
她看见陆沉璧微微侧过头,听那书生说完,然后,对着那陌生人,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关键是,在那点头的瞬间,陆沉璧的唇角,竟极其细微地、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淡得像今夜桥下河水里漾开的一圈涟漪,转瞬就可能散去。可落在江浸月眼里,却比这满城灯火加起来还要灼眼。
她……她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笑?
江浸月愣住了,抱着兔子灯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她看着陆沉璧耐心地给那书生指了方向,看着那书生道谢离去,看着陆沉璧重新将目光投向河中的万千灯影,侧脸在光影里柔和得不可思议。
一股莫名的、酸溜溜的情绪,毫无预兆地从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
凭什么啊?
对卖糖葫芦的老翁笑,对问路的小狗笑,现在又对着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书生笑!她江浸月跟在她屁股后面十几年,耍宝逗趣,插科打诨,什么招数都用尽了,换来的最多就是对方一个无奈的眼神,或者一句没什么温度的“郡主,请自重”。
她以为陆沉璧天生就是块不会笑的木头疙瘩!
可原来,这木头疙瘩是会笑的,只是不对她笑而已。
就在这时,又一个身影走上了石桥。那人一身绯色官袍,身形高挑,灯火映照下,面容清丽,气质卓然,正是新科女状元林眠溪。
江浸月看见林眠溪走到陆沉璧身边,两人似乎熟稔地交谈了几句。然后,陆沉璧转过身,面向林眠溪。
下一刻,江浸月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闷闷的,还有点疼。
她看见陆沉璧对着林眠溪,露出了一个比方才对那书生时,要清晰、要真切得多的笑容。眉眼微弯,如同冰河解冻,春水初生,在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绽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冷又惊艳的光彩。
万家灯火在她身后沦为模糊的背景,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个笑容,清晰地烙印在江浸月的视网膜上。
“啪嗒。”
怀里那只崭新的兔子灯,掉在了地上,烛火晃了晃,熄灭了。
江浸月却浑然不觉。
她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只手无意识地捂着自己莫名酸胀发紧的心口,望着桥头上那幅和谐得有些刺眼的画面,于漫天华彩之下,怔怔地出了神。
一个荒谬又清晰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劈入了她的脑海——
坏了。
本郡主好像……
是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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