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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嫌疑人总在身旁
宋世语追查的连环失踪案,总在关键时刻断了线索。
直到他在凶手丢弃的衣物上,闻到了自己家沐浴露的雪松香。
“老师,”学生范楠舟颤抖着递上检测报告,“DNA比对结果…是宋教授。”
他冲回家掀开恋人的衬衫——锁骨下藏着第一名失踪者的咬痕。
宋揽笑着握住他拿枪的手:“现在,你也是共犯了。”
雨水在太安市老城区巷道的石板缝里积成灰黑色的镜面,倒映着昏黄摇晃的路灯,以及几个深蓝制服的、湿透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陈年苔藓、雨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锈蚀气味。
宋世语蹲在巷子尽头一堆湿透的垃圾旁,眉头锁得死紧,几乎要在眉心刻下一道永久的痕。他穿着深色夹克,肩头已经被雨水洇出更深的印记。雨水顺着他略显凌乱的发梢,滑过线条分明的下颌,滴落在脚边一洼浑浊的水里。
又一条线索,断得干干净净。
这是他追查的第三起Omega失踪案。受害者背景、失踪地点、时间全无规律,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是年轻的、分化等级不算低的Omega,以及失踪得彻彻底底,像水汽蒸发在太安这座庞大而潮湿的城市里,连一点可供仪器捕捉的信息素残留都吝于留下。
不,还是留下了点东西。就在他戴着手套的手指边,一个证物袋里,躺着一小块被泥水浸透的布料,颜色莫辨,边缘不规则的撕裂,像是从什么衣物上粗暴扯下来的。技术队的人已经在周围拉起了警戒线,蓝红闪烁的光割裂雨夜,但忙碌的同事脸上,都写着同样的疲惫与茫然。现场太“干净”了,干净得反常,除了这块布,连半个多余的脚印都难找。
“宋哥,”孟颜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她是个利落的Beta女警,撑着把黑伞,试图遮住宋世语和自己,但斜飘的雨丝无孔不入。“技术科初步看了,布料是常见的棉质,没商标,磨损严重。上面…有一些污渍,已经采样送检了,但雨这么大……”她没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宋世语“嗯”了一声,视线没离开那块布。直觉,或者说属于一个Alpha刑警那点过于敏锐的直觉,在皮层下隐隐跳动。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小心地隔着证物袋,将布料凑近鼻端。现场复杂的气味冲入鼻腔——垃圾的腐臭、雨水的土腥、远处飘来的油烟……他屏息,过滤掉那些干扰项。
然后,他闻到了。极淡,几乎被雨水和泥污吞噬,但在那一瞬间,清晰无误地撞进了他的感知。
一丝雪松的冷冽清香。干净,干燥,甚至带着点阳光晒过后的蓬松感。
和他家里浴室那款沐浴露的味道,一模一样。是宋揽惯用的那一款,小众沙龙香,木质调,尾韵有点苔藓的湿意。他还记得上次宋揽出差回来,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信息素,他抱着人,鼻尖蹭过对方还带着湿气的发梢,就是这股令人心安的雪松味。
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冰冷的雨水似乎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宋哥?”孟颜夕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
宋世语放下证物袋,动作稳得看不出丝毫异样。“没什么。”他站起身,雨水顺着裤管流下。“现场仔细搜,任何可疑痕迹都不要放过,扩大范围。小孟,你跟我回局里,等化验结果。”
回到市局刑侦支队,已是后半夜。办公室灯火通明,泡面和咖啡的气味混杂着熬夜的焦躁。宋世语脱下湿透的外套,里面的衬衫也半湿不干地贴在身上。他没急着换,坐在办公桌前,屏幕上滚动着三个失踪者的照片和寥寥无几的资料。年轻的面孔,眼神或天真,或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此刻全部化为冷冰冰的档案和家属泣血的询问。
那块染着雪松味的布料,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他的太阳穴。巧合?太安市用同款沐浴露的人或许不止一个。但出现在弃置疑似受害者衣物(如果那真是受害者衣物的话)的现场?一个近乎完美、连他追查多日都找不到破绽的现场?
他闭上眼,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眼前却浮现出宋揽的脸。那人此刻应该在家,或许刚结束一场深夜的线上学术讨论,泡了杯热牛奶,靠在沙发里看书,等着他回去——如果他没“加班”的话。宋揽是太安大学社会学系的教授,年轻有为,学术上颇有建树,信息素是极淡的、温和的广藿香,混着旧书页和陈年墨水的气息,沉静而可靠。他们的关系,在局里只有孟颜夕等极亲近的同事略知一二,宋世语下意识保护得很好,宋揽也不是张扬的人。
那样一个人,和冷血残忍的连环绑架犯?宋世语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大概是连续熬夜出现了幻觉。可那雪松味……
“老师。”
有些发颤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宋世语抬头,看到范楠舟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脸色在日光灯下显得有点苍白。范楠舟是他的学生,警院的优秀学员,现在在技术科实习,勤奋,细致,就是胆子有点小,对宋世语这个“宋老师”敬畏有加。
“进来。”宋世语坐直身体,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
范楠舟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他把文件夹放在宋世语桌上,手指按在上面,没立刻松开。“老师……您让我盯着的,那布料上提取到的微量生物检材,DNA比对结果……出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躲闪,不敢看宋世语。
宋世语的心猛地一沉,那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脚踝。“说结果。”
范楠舟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文件夹往宋世语面前推了推,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数据库里的常备样本比对……有……有匹配项。”
他抬起眼,飞快地瞥了宋世语一下,又像被烫到一样垂下。“匹配度99.97%。样本源是……是宋揽,宋教授。太安大学提交的教职工备案样本。”
空气骤然凝固。办公室里只有电脑主机运行的微弱嗡鸣,和窗外不知何处传来的、遥远的夜车驶过的声音。那声音隔着厚重的玻璃和雨幕,模糊不清,却一下下撞在宋世语的耳膜上,连同心脏一起,沉向无底深渊。
他盯着文件夹,没动。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眼神都像是凝固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胃里仿佛瞬间结满了冰碴,寒气顺着血管蔓延到四肢百骸。
宋揽。
DNA。
弃尸(物)现场。
雪松味。
所有的碎片,那些他拒绝拼凑的碎片,被这个结果暴力地、不容置疑地焊接在一起,构成一幅狰狞恐怖的图像,图像的中央,是他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恋人。
“老师?”范楠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大概觉得是自己带来了灾难。
宋世语缓缓抬手,拿起了那个文件夹。指尖是冰的。他打开,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基因位点数据,最终落在结论栏那个熟悉的名字和照片上。照片上的宋揽,穿着得体的衬衫,戴着细边眼镜,对着镜头露出温和而略显疏离的学者式微笑。
“知道了。”宋世语听到自己的声音,平稳,干涩,像砂纸磨过木头。“结果还有谁看过?”
“就、就我,和直接操作的师兄,我让他保密了,说……说是您的重要线人信息,需要绝对……”范楠舟语无伦次。
“做得对。”宋世语合上文件夹,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件事,到此为止。备份数据加密,权限提到最高。你,”他看着范楠舟,“今晚加班累了,现在回家休息。明天放你假。记住,你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说。”
“老师!”范楠舟急了。
“这是命令。”宋世语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属于Alpha刑警的威压不经意流露了一丝。范楠舟脸色更白,嗫嚅着,最终还是低头,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重新陷入寂静。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玻璃窗,噼啪作响。
宋世语坐在那里,很久没动。然后,他猛地起身,抓起车钥匙,外套也没穿,径直冲出了办公室。走廊里碰到值夜班的何小欣,对方惊讶地问他怎么了,他只含糊地丢下一句“有急事”,身影已消失在楼梯拐角。
引擎咆哮着划破雨夜。宋世语把车开得飞快,车窗外的霓虹和路灯拖曳成模糊的光带。雨刷疯狂摆动,却总也刮不净倾泻而下的水幕,就像他此刻的脑海,混乱、冰冷、充斥着尖锐的噪音和那挥之不去的雪松味。
家。那个他和宋揽共同布置的、充满了两个人生活痕迹的公寓。温暖的灯光,阳台上的绿植,书架上的专业书和刑侦小说混放在一起,厨房里还放着宋揽昨晚炖汤剩下的砂锅。
钥匙插进锁孔时,他的手很稳。推开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沙发的一角。宋揽果然在家,穿着舒适的灰色家居服,戴着那副防蓝光眼镜,膝盖上摊着一本书。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询问意味的微笑。
“回来了?雨这么大,还以为你今晚又要通宵。”他的声音温和,广藿香与旧书香的信息素,随着他的话语,安宁地弥漫在空气里。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任何一个他晚归的夜晚,都更显得温馨平静。
就是这平静,此刻在宋世语眼中,淬了毒。
他没说话,反手关上门,一步步走过去。脚步很沉,踩在地板上,发出闷响。夹克上的雨水滴落,在干燥的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圆点。
宋揽察觉到了不对劲,笑容微敛,合上书,放在一边。“世语?怎么了?案子不顺利?”
宋世语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灯光从侧面打来,在宋揽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镜片后的眼睛看不真切。就是这双眼睛,这张脸,这副总是冷静自持的表情……
“把衣服脱了。”宋世语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宋揽明显怔了一下,似乎没听清,或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宋世语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把衬衫脱了。现在。”
空气瞬间紧绷。宋揽脸上的温和缓缓褪去,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在镜片后静静地看着宋世语,深邃,平静,甚至带上了一丝探究,唯独没有宋世语预想中的惊慌或疑惑。广藿香的气息似乎凝滞了一瞬,但依旧沉稳。
几秒钟的沉默,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只有窗外的雨声,铺天盖地。
然后,宋揽很轻地叹了口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别的什么。他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家居服衬衫的第一颗纽扣,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布料顺着他的肩膀滑下,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其下大片白皙的胸膛皮肤。
就在左侧锁骨下方,一道已经愈合、但仍清晰无比的齿痕,狰狞地盘踞在那里。齿印很深,形状特殊,边缘甚至有些增生性的疤痕组织,显示咬合时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要撕下一块肉来。那绝不是亲昵或情动时的痕迹。
宋世语的瞳孔骤然收缩。第一个失踪的Omega,那个在酒吧打工的年轻男孩,他的档案照片瞬间浮现在眼前。男孩有虎牙,略显尖长。现场报告里提到,男孩有与人剧烈搏斗的痕迹,指甲缝里有不属于他自己的皮肤组织和血迹,但一直没找到匹配对象。报告里法医根据伤口形态推测,施害者很可能被咬伤了,伤口位置……
就在这个位置。
所有的怀疑、侥幸、自欺欺人,在这一刻,被这个铁证般的咬痕,碾得粉碎。冰冷的绝望和滚烫的愤怒,如同两股岩浆,在他血管里对冲、爆炸。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拔出的配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握在掌心,枪口抬起,稳稳地指向了沙发上衣衫半褪的人。黑洞洞的枪口,隔着一米多的空气,对准了宋揽的眉心。
“为什么?”宋世语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极致的暴怒和某种濒临崩溃的东西。“宋揽,你他妈告诉我为什么?!那些人呢?!他们在哪儿?!”
宋揽依旧坐在那里,维持着衬衫滑落肩头的姿态,露出那个刺目的咬痕和清瘦的胸膛。被枪口指着,他的神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恐惧,没有哀求,甚至连惊讶都少得可怜。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目光掠过那黑洞洞的枪口,然后,重新落回宋世语因极度情绪而扭曲的脸上。
然后,他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温和含蓄的笑,而是一种更深的,近乎愉悦的,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满足感的笑容。那笑容绽放在他俊秀却此刻显得莫测的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妖异的美感。
“你终于发现了啊,世语。”他轻声说,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比我预计的,晚了那么一点。”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不是举手投降,而是向前,伸向宋世语,伸向那握着枪、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
宋世语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理智在尖叫,命令他稳住,带他回去,审问,走程序。但情感,那被背叛、被玩弄、被彻底践踏的情感,如同狂暴的兽,在撕扯他的神经。
宋揽的手,温暖,干燥,稳稳地,握住了宋世语持枪的手腕。他的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奇特的掌控感。肌肤相触的瞬间,宋世语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平稳的脉搏,一下,一下,敲打在他的腕骨上。
然后,宋揽握着宋世语的手,带动着枪口,慢慢移动。不是移开,而是向下,移动了几寸,从指向他自己的眉心,移到了他自己的左胸上方,锁骨下方,那个狰狞齿痕的旁边——心脏的位置。
他的手指甚至轻轻调整了一下宋世语扣在扳机上的食指,让指尖更贴合那冰冷的弧度。
这个动作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亲密与惊悚。
宋世语僵住了,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恋人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
宋揽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宋世语此刻震惊、愤怒、茫然的脸。那目光里,有一种近乎残忍的温柔,和一种笃定的、早已预料到一切的平静。
他微微倾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宋世语的唇。然后,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气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引诱与宣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钻进宋世语的耳朵,烙进他的灵魂:
“现在,开枪。或者……”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加深,那笑容里,终于染上了毫不掩饰的、冰冷的疯狂。
“你也是共犯了,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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