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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虫
饿…
好饿……
鼻尖似乎充斥着一股甜腻香味,空空如也的胃部不断叫嚣着:
想吃...就在前面……
再近一点…
来不及细想,缓缓挪动身体,踉跄着走到那散发诱人香味的食物前,张嘴欲咬
忽然间,浑身一麻,紧接着疼痛从头部蔓延到全身,仿佛有雷电在体内流窜,一时无法动弹,饥饿感与身体内的疼痛交织,分外难熬。
徐清缓缓睁开了眼,面前圆台上躺着一个人。
确切地说,是一个刚被割喉不久的少女,瞧着估计有十六七岁,割喉之人刀法精准,使血液得以缓慢不断的沿着伤口淌下,填充其上的古怪花纹。
……方才脑海内的食物,就是这人了。
托了疼痛的福,那仿若毁天灭地的饥饿感暂时退却,待定身解除,徐清坐起身打量着周围,甜腻的香味令他心烦意乱,正想找些东西给眼前人简单包扎止血,心念一动,一道白光闪过,那少女的伤口瞬间消失不见。
徐清心道邪门,但这地方没有一处是不邪门的,索性打量起周围。
他似乎身处佛殿之内,而且是及其有钱的佛殿
身前大门足足有五扇,其上装有铜质门环、边缘甚至镀了层金边,全部紧闭。殿内左右支柱皆雕刻“双龙戏珠”,龙的嘴边均镶嵌足有拳头大小的珠子。身后是一张一丈二尺长的供桌,供桌分三层束腰,每层宽三寸,雕刻莲瓣、卷草纹。其上一个千叶莲台,每个花瓣皆彩绘贴金,极尽奢靡,看的徐清暗自咂舌,但美中不足的是莲台上空空如也,这样豪华的佛殿内没有神像,着实令人有些失望。
不过这佛殿修的太过奢靡,反而更像个宫殿。
谁家土财主跑这修了个不伦不类的建筑来?
徐清摸着下巴暗自道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那少女大概是身强体壮到天赋异禀的程度,这么会功夫就醒了过来,她一脸迷茫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徐清回过头与她对视一眼,那少女惊叫一声,颤抖着指着他道
“你你你你你你…有鬼啊!”
?
徐清不明所以,扭头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观摩了一下自己的样貌,这一看不得了,面前之人脸上糊着厚厚一层惨白墙灰一样的东西,连五官都不甚明晰起来,身着一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袍子,这副尊容,真怪不了别人反应剧烈
伸手敲了敲,已经干了不知道多久的材料顿时簌簌往下掉,他敲完一遍又用力搓了把脸,虽然脸上仍有一层惨白的灰,但好歹是有鼻子有眼了
徐清回过身道
“姑娘勿怪,我醒来就这个模样,并非鬼神”
那少女看着他,呆坐半天,随后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叫阿玉,师从洞虚真人,不知您怎么称呼?”
阿玉的眉眼端正可爱,长发在脑后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到腰间,额前刘海微卷,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无端让人联想到幼犬,一身粗衣短褂但言语清晰,落落大方,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巧了,我也想知道。
徐清只黯然一笑
“叫我阿青便好,我可能是磕到了脑袋,除了自己的姓名外全然记不得了,这是哪里?不知阿玉可否告知现在外面的大致情况?”
阿玉听后,露出一个奇怪的惋惜神情,似乎是很高兴,而后又意识到不对,又将嘴角的雀跃强压下,一双眼睛亮亮的看着徐清。
“我也不知这是哪里,应该是在京都的某座寺庙内。现在年号为‘兴’,皇帝崇尚求仙问道,原先人们诚心祈祷,积德行善,为了因果连蚊子都不敢打死一只,直到五年前来了个誉教,号称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出言必现,福祸自担,人就跟饿狼见到肉一样,也不管什么因果了,先是点心,接着是畜生,现在……他们只顾着端上最好的贡品让神仙满意来实现自己的愿望,也不怕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别人的贡品。”
说到这里,阿玉义愤填膺。
“原来如此。”
眼前,供桌上逐渐昏暗的烛火跳动着与周遭黑暗连成一线,仿若世界上只剩下眼前烛火照亮的一隅之地。
这其实是徐清第二次醒来。
他第一次醒来,似乎是在一座佛塔里
佛塔很高,抬头可见满天神佛皆对他怒目而视,漫漫不见尽头
而他就被缚在塔底,动弹不得,面前是一个方桌,方桌上还算明亮的烛火同现在一样,勤勤恳恳的照亮方寸之地,映照出对面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僧。
徐清问:
“这是哪?”
老僧只是紧闭双眼,自顾自地念着晦涩难懂的经文。
徐清又问:“我是谁?”
老僧依旧诵经。
饥饿感不知何时缠上了身体,彼时徐清刚从混沌中醒来,除了脑海中一些微薄常识与刻在肌肉里的本能,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自己身在何间,更不知自己到底要去往何方,又被绑在这里,这样的场景似乎触动了他某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令他没由来的烦躁,静默了一会,徐清耐心早已耗尽,他质问:
“我听你口中吟诵的似乎是佛经,你不分青红皂白也不说话,将人莫名其妙绑来念经,难道这就要活活的超度我?”
空荡的佛塔内只有诵经的声音一层层回荡。
蜡烛短了半截,沉默着映照老僧沟壑纵横的脸。
徐清见状也不再说话。
不知又过了多久,饥饿已然快战胜理智,徐清勉强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昏昏沉沉又百无聊赖的数他读的经文
第54遍经文结束后,僧人突然用沙哑的嗓子微不可闻道:
“此为人间。”
“你叫徐清,切记,无论何时遵循本心,若想寻回记忆,去般若寺,一旦寻回,万事万物皆化为魔障,转机在一念之间,切记,切记!”
徐清勉励提起一丝精神,想要追问,但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支撑不住,陷入黑暗。
烛火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没入袈裟。
又一日,徐清醒了过来,似乎是饿过了劲,饥饿感消退下去,理智又占了上风,面前老僧已然不在原地,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蒲团
徐清甩了甩头,站起身往外走,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他冷笑一声,抬腿欲踹,这时整座佛塔徒然振了一下,随即自下而上大亮起来。
徐清怒从心起,也不再管,一脚踹了出去,那破旧木门竞纹丝不动,正要再踹,一张纸条飘落,门却自己缓缓打开了,抬眼望去,徐清愣住了。
佛塔周围环了一圈“僧人”,或高或矮,皆禅坐于地,此时正值冬日,鹅毛大雪从上飘落,僧人肩负白雪,脸色发青,已然没了生息。恍然间,徐清生出一种仍被塔中神佛像围绕的错觉。
也正是这一刹那的犹豫,佛塔内阵法大亮,徐清眼前一花,仿若无数个光点钻入眼中,最后留下印象的只有地上那张字条:
血月悬天,白骨蔽野,城郭成焦土。
……
“啪!”
一只手拍在肩上
徐清一顿,下意识抓住那只手,正要动作,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欸欸欸!!别别别我错了,我再也不拍你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放开了阿玉的手
“抱歉”
少女揉着手腕,几乎瞬间,红色的指痕就漫了上来,隐隐转为青紫,她痛的两眼发直,也不知魂飘到哪里去了。
“没事……”
“我想说,刚好现在月黑风高的,我们趁夜色跑路吧,如果被师……僧人发现就跑不了了。”
师兄?师妹?又或者是师父?
也不知道这少女知道自己刚才差点把他当点心吃了还能不能安心拉着他一起跑。
想到这里,徐清有些无言。
他正要回答,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什么人闯了进来,火把亮起,僧人举着火把成包围之势将那人团团围住,火把在纸窗上映照出一个个小小橙色光点,只隐约听到一声声“施主且慢”、“改日再来”,看得出此人被寺庙内的僧人颇为忌惮,即使住持也出来了,仍旧只是温言劝那人离去,似乎并不敢轻易起冲突。
然而来人似乎并不想改日再来,笑了一声谢绝了别人的建议,随后只听“铮”的刀剑出鞘之音,外面传来扑通倒地的声音,徐清数了数,估计得有二十余人。
出手干脆利落。
接着,寺庙内陷入寂静,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那人正往佛殿走来。
徐清看了阿玉一眼,见她只是整个人愁眉苦脸的坐在原地,并没有慌乱害怕的意思,于是也没有动作,支着一只手臂靠在供桌边等着。
看来是指师兄了。
“吱嘎——”,佛殿大门被打开了,外面夜色正浓,风灌了进来,殿内蜡烛尽数熄灭,只余青烟随风飘荡。
徐清被吹的眯了眯干涩的眼,接着才能一睹这“等不及拜佛之人”的芳容。
那人身着白色素衣,外披一件藏蓝色外袍,右手压在腰间佩剑上,露出一截黑色皮革护腕,墨发半披在腰间,上半部分松松挽了个木簪,眉眼清润雅正,一双桃花眼含笑扫了一圈后,定定落在徐清身上。
与此同时,阿玉起身拱手见礼道:
“大师兄。”
缟衣湖上月明天,雪影飘飘意欲仙。
明月皎皎,衬得星辉都暗淡下来,不知哪里飘来几片金黄的银杏叶,随风打着转落在地上,大殿内暗沉一片,月光却洒落在那人身前,藏蓝色外袍随风摆动,吹得来人似乎也将要乘风而起,得道成仙了。
香灰带着余温“啪嗒”落在手边
徐清微微蜷了下手指,后知后觉的意识到
这样一眨不眨的盯着别人看,似乎有些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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