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夏,破我十年

作者:云里的伞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这世界你我是谁


      凌晨五点的微光还没爬进窗棂,混沌先裹着声响沉了下来。

      不是清晰的嘈杂,是揉碎了的、带着旧时光电流声的嗡鸣。
      老式转盘电话的铃音“叮铃铃”地刺着耳膜,混着牛皮卷宗翻动的“沙沙”声,还有黑皮鞋踩过水磨石地砖的闷响,一下下,像敲在空荡的胸腔上。
      偶尔有模糊的交谈声飘过来。

      “城西旧案的物证……”

      “嫌疑人轨迹断了……”。

      字句都浸着潮湿的霉味,是市局档案室特有的、陈年旧案的气息。

      许因背对着这片混沌站在办公室中央。
      高马尾用黑色皮筋勒得极紧,发尾随着她微顿的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后颈线条冷硬如刀削。
      高挑的身形裹在洗得发白的藏蓝色警服里,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左手攥着一本卷了角的卷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那是十年前“案件”的初查记录,封皮上的字迹已经模糊,却被她攥得指腹发疼。

      身后的人影是虚的。
      往来的警员都裹着一层灰白的雾,脚步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棉花上,连侧脸的轮廓都在不断扭曲、重叠。
      有人从她身边走过,肩膀几乎要撞上她,却径直穿了过去,没有一丝声响。
      这是市局,又不是市局,是她困了十年的梦,是刻在骨血里的执念织成的牢笼。

      忽然,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是虚幻的穿透,是真实的、带着体温的触感。
      许因猛地回头,心脏骤然缩紧。
      是小王,还是十年前那个刚入警队的模样,脸上带着未脱的青涩,额角沁着细密的冷汗,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他的脸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得不真切,却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焦急,像要烧起来似的。

      “许队!”小王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尖锐又发飘,却字字砸在许因心上,“联系不上……还是联系不上海棠姐!技术队刚传来消息,嫌疑人的定位信号……突然消失了!像是被人故意掐断的!”

      许因的视线在小王脸上凝了两秒,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
      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叠影,小王的脸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耳边的声响也变得忽远忽近。
      她猛地回神,喉咙里堵着一股腥甜,攥着卷宗的手又用力了几分,纸张边缘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没有说话,转身就往技术区冲,警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虚幻的风,声音冲破喉咙时。

      带着撕裂般的急切,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调出所有监控!从海棠最后出现的路口开始,逐帧查!一分钟都不许漏!”

      技术区的灯光是冷的。
      惨白的荧光灯照在一排排电脑屏幕上,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毫无血色。
      键盘声瞬间炸响,噼里啪啦的,像是无数根针在刺着空气,又像是急促的心跳,敲得人头皮发麻。
      技术人员的低语声、鼠标的点击声、屏幕上监控画面的跳动声,交织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许因困在其中。
      她盯着屏幕上飞速闪过的画面,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视线死死锁在每一个角落,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与海棠有关的身影。

      可下一秒,眩晕感再次袭来,比之前更甚。
      键盘声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持续的嗡鸣。
      那是停尸间冷藏柜工作的声音。
      灯光骤然变了,从技术区的冷白,变成了停尸间特有的、带着寒意的惨白,直直地打下来,照亮了眼前一片冰冷的白布。

      许因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这是市局的停尸间。
      墙壁是刷得雪白的瓷砖,缝隙里藏着洗不掉的消毒水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的腐冷气息。
      一具具盖着白布的遗体整齐地排列着,每具遗体旁都立着一块黑色的塑料标签,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编号和姓名,字迹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而最靠近她的那具遗体旁,一份尸检报告摊开着,平放在冰冷的金属托盘上。
      封面上的“海棠”两个字,是用黑色签字笔写的,笔锋凌厉,却像是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扎进许因的眼睛里。

      四十八小时。

      海棠失踪已经整整四十八小时。

      在刑侦的字典里,超过七十二小时的失踪,存活率不足百分之十。
      而四十八小时的失联,早已是凶多吉少的信号。
      尤其是在嫌疑人狡猾、手段狠辣的旧案里,这几乎等同于宣告——牺牲。

      许因的肩膀猛地垮了下来。
      方才的干练、凌厉、歇斯底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指尖颤抖着,一点点伸向那份尸检报告,却在快要触碰到的瞬间,猛地顿住。
      她不敢碰,仿佛那不是一份报告,而是海棠最后的温度,一旦触碰,就会彻底消散。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不是嚎啕大哭,是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烧红的棉花,疼得发紧,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眼泪顺着眼尾滑落,砸在冰冷的瓷砖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停尸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手捂住脸,指缝间却挡不住汹涌的泪水,顺着指腹滑落,滴在尸检报告的封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墨迹。

      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绝望。
      指尖反复摩挲着空气里“海棠”两个字的位置,指腹磨得发红,甚至有些破皮,她却浑然不觉。
      视线一点点模糊,只能看到报告上那两个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眼,像是要刻进她的灵魂里。
      她想喊海棠的名字,想叫她回来,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比前两次都更猛烈。
      停尸间的白布、标签、尸检报告,全都开始扭曲、旋转,最后像被狂风卷起的碎片,瞬间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厚重的、带着旧木味的压抑气息。

      许因站在了局长办公室里。

      老旧的红木办公桌占据了办公室的大半空间,桌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是几十年的岁月留下的痕迹。
      桌上放着一个搪瓷杯,杯身上印着的“为人民服务”早已褪色,边缘还缺了一块。
      墙上挂着的锦旗也褪了色,红色变成了暗红,像是凝固的血。
      窗外是铅灰色的天空,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整个办公室都浸在一片压抑的阴暗中。

      陈局坐在办公桌后,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额角的皱纹更深了。
      他看着站在面前的许因,眼神复杂,有严厉,有惋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许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滚出来的,带着沉重的压力,“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许因垂着眼,站得笔直,却能看到她眼底的红血丝,像是纵横交错的蛛网。
      警服的领口有些凌乱,下颌线绷得死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一丝血色。

      “海棠是你的战友,是你最好的搭档,我知道你难受。”

      陈局的声音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但你是刑侦队的,是警员!办案要的是冷静,是理智,不是你这样失了方寸,像个疯子一样到处乱闯!”

      许因的手指在身侧暗暗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黏在掌心的汗里,又黏又疼。
      可她浑然不觉,只是死死地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我命令你,”陈局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命令的口吻,“留在局里待命,不许踏出市局一步!没有我的指示,不许你再查海棠的案子,更不许你私自出去找嫌疑人!”

      他看着许因紧绷的侧脸,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几分恩威并施的劝诫。

      “许因,听我的话,冷静一点,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一定会找到海棠的下落,也一定会抓住嫌疑人,你现在这个样子,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给兄弟们添乱,明白吗?”

      许因依旧没有说话。
      她垂着眼,看着自己沾了血珠的掌心,眼底翻涌着不甘、执拗,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执念。
      她知道陈局是为她好,是为了整个刑侦队好,可她做不到。
      她不能等,也等不起。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哪怕要闯刀山火海,哪怕要违抗命令,她也要找到海棠,哪怕……只是确认她还活着。

      景象碎裂,没有任何预兆。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许因褪去了藏蓝色的警服,换了一身黑色的冲锋衣和工装裤,裤脚塞进靴子里,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形。
      她站在一条荒芜的小巷里,巷子里的墙皮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墙,墙根下长满了杂草,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垃圾桶倒在地上,里面的垃圾散落一地,腐臭味混杂着潮湿的泥土味,扑面而来。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10357637/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