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爱的迷途

　　第一章巷口初见，挺身解围

　　1998年的夏末，北方小城的黏腻热气像浸了水的薄纱，裹得人鼻尖冒汗，连呼吸都带着股潮闷。林大海背着半旧的帆布包站在向阳巷巷口，背带磨得发亮，边角缝着两针显眼的蓝线——那是他临走前，妈妈就着煤油灯连夜补上的。他抬头望巷子里那栋斑斑驳驳的红砖筒子楼，墙面上爬满绿得发暗的爬山虎，三楼窗户挂着洗旧的花床单，风一吹就晃悠悠打卷，蹭着墙皮簌簌响。

　　他攥了攥口袋里刚发的工资，几张皱巴巴的钞票硌着掌心，最大面额是五十块。指腹蹭过钞票粗糙的纹路，深吸一口混着油烟和草木味的空气，踩着巷子里凹凸不平的水泥地往里走。刚到楼下，三楼就传来闹哄哄的笑声，阿强的大嗓门穿透热浪：“林大海！你可算到了！快上来！”

　　筒子楼的楼道窄得仅容一人通过，墙上沾着经年累月的油污，黑一块黄一块，像幅没章法的抽象画。楼梯扶手被磨得温润发亮，林大海扶着往上走时，能摸到上面深浅不一的纹路——那是无数租客的手，日复一日磨出来的生活痕迹。走到三楼转角，302室的门敞着，阿强探着脑袋，穿件印着“国足必胜”的旧T恤，手里拎着瓶冒着凉气的啤酒：“可算来了！快进来，就等你开饭！”

　　林大海刚踏进房门，就被一屋子热气裹住，混着土豆烧排骨的肉香、葱花的鲜气，直往鼻尖钻。不大的房间里摆着张折叠桌，桌腿垫着块青砖防晃，几个年轻人围着坐，中间的铝制锅里炖着排骨，滋滋地冒油花，香味顺着热气往上飘，勾得人肚子咕咕叫。他的目光下意识扫过人群，忽然顿住——

　　靠窗的位置坐着位姑娘，扎着粗粗的麻花辫，发梢系着根红头绳，风从窗缝钻进来，把红头绳吹得轻轻晃。她穿件白底碎花连衣裙，裙摆刚过膝盖，露出细细白白的小腿，脚踝沾着点不易察觉的灰尘。正低着头跟旁边人说话，嘴角陷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阳光斜斜地淌进来，落在她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金，连肩头沾的一粒饭粒都亮晶晶的。

　　林大海的心跳莫名慢了半拍，看得有些发怔。

　　“发什么呆呢？”阿强推了他胳膊一把，把他拽回神，“这是我表妹苏丽容，刚从老家来城里找工作，跟你一样，都是‘外来户’。丽容，这是林大海，我发小，现在在机械厂实习，人踏实得很。”

　　苏丽容抬起头，那双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带着点好奇打量他：个子不算高，但肩膀宽，穿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指节带着点薄茧。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耳朵尖却悄悄泛红，看着就实在，不像会耍滑头的人。

　　“你好，林大海。”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像刚摘的樱桃，甜里带着点韧劲。

　　林大海被她看得有些局促，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刚挤出声“你好”，门外突然闯进来个醉醺醺的男人。花衬衫扣子松了两颗，满身酒气混着烟味，熏得人皱眉，他伸着手就往苏丽容胳膊上捞：“哟，这姑娘长得可真俊……陪哥哥喝一杯呗？就一杯，不碍事。”

　　苏丽容的眉头“唰”地皱紧，猛地往旁边一躲，手里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声音陡然拔高：“你谁啊？臭流氓！离我远点！”她坐着只到男人肩膀，个子娇小，眼神却凌厉得像炸毛的小猫，娇柔模样里藏着股泼辣劲儿，声音带着点颤，却没半分怯意。

　　那男人愣了愣，大概没料到这姑娘这么冲，随即恼羞成怒，撸了撸袖子：“小丫头片子，给脸不要脸是吧？阿强，这就是你朋友？这么不懂事？”

　　林大海没等阿强开口，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刚好挡在苏丽容身前。他脸上还是那副温和的笑，语气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硬气：“哥，您喝多了。咱屋里都是朋友吃饭，别吓着姑娘，不值当。”声音不算大，却稳稳的，他站得笔直，肩膀微微绷着，右手悄悄攥成拳，却没露半分慌张，像堵不厚却扎实的墙。。

　　醉汉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从容、神态淡定，酒劲顿时醒了大半，心里不免犯怵，嘴里嘟囔着“现在的小姑娘真不经逗”，没敢再往前凑，灰溜溜地退出门去，随手带上门。林大海回头看苏丽容，见她嘴唇还抿着，眉头却松了些，赶紧拿起桌角一瓶没开的橘子汽水，拧开瓶盖递过去：“喝点这个，解解气。”

　　苏丽容接过汽水，“咕咚”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气泡滑过喉咙，呛得她轻轻咳嗽了声，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刚才绷紧的下颌线慢慢柔和下来。她低头看碗时，林大海正往她碗里夹了块排骨，块头不小，带着肥油，炖得软烂脱骨。“刚才谢谢你啊。”她抬眼，眼神里带着真切的谢意，不像客套。

　　“客气了，应该的。”林大海看着她眼角还没散尽的怒意，笑了笑，“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在外，胆子可真不小，这种醉汉都敢硬碰硬。”

　　苏丽容撇了撇嘴，咬了口排骨，肉香在嘴里化开，满是酱香。她眼睛弯起来，带着点小得意：“我才不怕呢！谁敢欺负我，我就跟他吵到底！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说着转头冲阿强喊，“阿强哥，这排骨炖得真好吃，比上次香多了，手艺进步啊！”

　　阿强立刻拍着胸脯：“那可不！我跟巷口饭馆的厨师学了三天，专门练的这道菜！”

　　林大海看着苏丽容的笑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刚才那股泼辣劲儿还没完全褪去，眼角却带着点娇憨，像刚剥壳的糖炒栗子，外壳硬邦邦的，里面却又香又甜。窗外的风还在吹，红头绳轻轻晃，排骨的香味裹着橘子汽水的甜，在闷热的小屋里漫开，成了两人相识的第一缕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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