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 1 章
岁暮天寒,瑞雪纷飞。
扶楹一袭缟素,垂目看向面前摊开的诏书,沉吟不语,紧紧攥着的指尖,却暴露出心底强烈的挣扎。
屋外呼啸的北风透过窗格,震得烛台火焰跳动,将她绝美清隽的侧脸投射到屏风上,碎得四分五裂。
“大将军他……已成新任可汗?”
侍女碧落瞧见那盖有金印的敕封诏令,一时语塞,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正如公主殿下所见。”
送达诏书的宦官面露哂笑,对扶楹颔首说道:“北狄不可一日无主,众臣已推举您的义夫——茂林大将军暂代我族可汗,还望您知悉。”
他语气变缓,句末的几字咬得极重,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悲愤如一阵惊雷在耳际轰鸣,扶楹脑中空白一片。
她缄默了许久,抬起空洞的双眼,看向眼前这张不怀好意的面孔。
她在宫中从未眼熟过此人,想是对方攀附了新贵,方以这等不可言说的速度提拔而上。
一月前那场雪夜骤变,她的父亲——北狄可汗扶昭行遇刺身亡,刺客当即自绝,幕后黑手至今仍逍遥法外。
身为独女,她彼时尚在千里之外的南阳学医,闻此噩耗后星夜奔赴都城云州。
当初慈笑着送自己出城的父亲,转瞬成了棺中冰冷的尸体,她悲痛欲绝,瞬间晕厥过去,此后半月整日以泪洗面,缠绵病榻。
国丧之后,云州行宫内灵堂撤去。扶楹执意离开,避居于城外百里一处私宅,为父守孝。
今日,她身子略微好转几分,这一纸突如其来的诏书,却将心头残余不多的意念猛烈碾碎。
“若公主殿下没有旁的事情,咱家便告退了。”
宦官忽然响起的不耐之言,将扶楹游离的思绪唤回当下。
扶昭行去世不久,众臣便将茂林大将军商鸷推上可汗这至高之位。
作为王位唯一继承人的她,却是在三天之后才被告知这一重大事件,何等讽刺。
如今木已成舟,她还能提出什么异议?
朝夕之间,父亲离世,权势易主,这世间恐难找到第二个人,经历过她这般跌宕惨淡的人生。
扶楹心底隐隐冷笑,并不动怒,而是勾了勾唇角,苍白面孔上浮现出一丝看似会心的笑意:“义父临危受命,肩负重任,乃北狄恩人。待我丁忧完毕,身子好些,再去行宫拜谒义夫。”
待那宦官大摇大摆离去后,碧落再难以抑制心中愤懑,大呼不平:“女郎,明明您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之人,那群乌合老臣竟敢擅立他人,成何体统!”
扶楹也一改往日温柔的模样,浑身散发着彻骨的寒意,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深海一般,永不见底。
没了父亲在身前遮风挡雨,她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世态炎凉。
“他们浸淫朝堂半生,城府与阅历颇深,若真有立我之心,何至于这般先斩后奏?”
扶楹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压抑着胸中翻涌的钝痛,声线低涩:“以眼下形势,纵使我坐上那位子,也只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义父与我还有些情分,只有顺应形势,避其锋芒,他们便没有理由在极短的时间内铲除异己。”
即便两害相权取其轻,碧落仍难以接受,喟然叹息:“只是女郎,若大人知道您遭到如此对待,会有多伤心呐……”
扶楹低垂的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供桌。梨花木神龛内,父亲的牌位上肃穆而立。
扶昭行遇刺之案过于扑朔迷离,刑狱司追查一月之久,尚未有任何进展。错过缉凶的最佳时日,此后查明真凶只怕是难上加难。
扶楹眼中蓄满泪水,看着牌位的目光变得沉痛而坚定。
作为家中唯一存活的人,即使千难万险,她也必须找出凶手,报仇雪恨,夺回这原本属于她的一切,以告慰父亲在天之灵。
只是兹事体大,她如今一介孤女,还需从长计议。
“碧落,为我更衣吧,今日乃阿爹五七,我去看看他,再尽些绵薄孝道。”
北狄自古实行树葬,扶昭行的棺木位于宅院向西五里之外,一片白桦树林高大的树杈之上。
晨起天寒,碧落为扶楹悉心穿戴夹棉衣裙和一些防寒物件,临出门时,还给她披了一件厚实的貂皮大氅。
主仆二人带了祭祀用的铜炉与线香,离开宅院,踏入北地辽阔的旷野之中。
天色将晞,下了整宿的大雪仍未停歇,凛凛雾气,祥瑞纷纷,狂风席卷着皑皑飞雪,犹如碎琼乱玉。
积雪深度已至小腿,前进困难,扶楹和碧落相互搀扶,迎着寒风迤逦而行。
行至半路,扶楹的目光无意一瞥,注意力被远处一片突兀的黑色吸引了去。
“碧落,你看,那是什么?”
碧落顺着她眼神望去,前方的黑影如一滴浓墨,洇在这朦胧雪景之中。
“奴婢看不太真切……”
一股不易察觉的腥甜味道,随着寒风,飘进扶楹灵敏的鼻腔。
扶楹行医已久,别人可能不知,但她却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是血液独有的腥气。
“随我去看看。”
她眉目凝重,猛地警觉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奔去。
——
“唰!”
锋利的佩刀刺穿最后一名黑衣杀手的胸腔,重若千钧的力气,使其整个身体狠狠戳于地面。
“既下如此狠手,那本王也不必留你活口了。”
身着玄色锦缎长袍的高大男子睥睨着刃下气绝身亡的人,冷漠犀利的眼神毫无一丝情感。
周围尸体遍布,惨烈狼藉,四溅的鲜血将厚实森白的雪地浸染成绯色,如同冰雪中怒放的红梅。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捻了些一旁枝干上的雪,用融化的冰水抹去脸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眼中的狠厉和嫌恶才淡了几分。
缠绕在腰间的蹀躞带上,坠有一枚镂空螭纹玄武玉佩,彰显了此人高贵显赫的身份——
大雍卫王,闻灼。
昨日,他与十数随从秘密在北境军事部署,以应对随北狄君主更迭而来的动荡隐患。
完成要务之后,一行人连夜南下返回京畿,途经云州郊外这片白桦林,却遭遇埋伏在此的多名杀手猛然袭击。
两股势力在此激烈交锋,寂静肃杀的枯林一时刀光剑影,陷入一片充满血腥的搏杀中。
不足两刻工夫,双方死伤惨重,仅余闻灼一人生还。
他歇息了片刻,攥紧刀柄试图将其拔出,却不慎牵拉到肩上的伤口,痛得闷哼一声,一双箭眉紧紧蹙起。
“可恶……”
闻灼虽苟且留下性命,可左肩中了杀手投掷而来的沾毒暗器。
持续不断的疼痛伴随着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甚至令他难以维持站立。
“咚——”
高大如松的身躯,直挺挺躺倒在松软如泥的雪地上,无数雪末随着他坠落的冲力向上激起,飞至空中。
周围积雪被他体温融化,如利针一般,隔着衣衫刺入背部,寒意瞬间浸透骨髓。
他脖颈一激,随后却不再动弹,眼神空洞呆滞,散落在这苍茫荒野之中。
暗器上的阴毒,正随着脉络逐渐扩散,麻痹他的身体,令他无时无刻不受寒冷与痛觉的折磨,但不会快速死去。
若遇杀手组织增派援手,亦或被北狄方抓去为俘,等待他的,便是生不如死的炼狱。
怒号的风声穿透耳膜,他的世界却已安静得一片死寂,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
夜幕似一张破碎的网,在东方漏出几缕橘红色的晨曦。
新的一日开始,而他的人生,要落幕了……
一阵针刺般的异样感传来,后方有束直勾勾的目光,正一转不转地盯着他。
“躲在树后的人,出来。”
闻灼语气迟缓而平静,似乎已然放下了一切。
他方才便察觉到身后有人,隐忍不发,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少顷,远处一颗粗壮的树后发出了窸窣响动,一个纤细的身影从后方畏畏缩缩挪了出来。
闻灼极力抬起凝结着霜雪的眼睫,定睛望去。
密密匝匝的雪粒后,是一位身形娇俏的年轻女子,披着厚实的白色大氅,携着落雪,围巾与毡帽严严实实将她面部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小鹿般警觉的眼睛。
看清躲在后方窥视许久的只是名柔弱的少女后,闻灼眼中的防备渐渐淡了下来。
“敢问公子……为何出现在这荒郊野岭?可需民女帮助?”
她的问话带着些许试探,如一缕细微的暖风拂过心间。
闻灼沉重杂乱的呼吸微微一顿。
这女子倒是有趣,隔着尸山血海不见退缩,主动与他搭话;却又伫立在远处,不肯近前半步。
他似乎未曾听到她方才的话,自顾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贱名恐污尊耳,公子不必知晓。”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声音一如这泛白的天光,清冷旷然。
见对方敢如此断然拒绝他,闻灼眸色微凝,只深深呼了口气,并不生气。
作为位高权重的亲王,他的问话从未有人敢回绝。可如今他已是将死之人,没有必要再费神动怒。
他微微抬起浸没在雪地中的手,几指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声音低哑:“姑娘,你上前来……”
扶楹身形未动,低垂的眼睫在毡帽的阴影下轻轻颤动,大氅之下的十指紧攥着衣裙布料。
见她迟疑,闻灼轻启双唇:“放心……我已没有力气再起身,自然不会伤你分毫。”
扶楹深深呼了口气,手指略微发颤提起裙摆,踏着深深积雪,小心跨过一具具横七竖八的狰狞尸体,来到他面前。
闻灼躺在雪中一动不动,静静仰视着她,幽深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她一袭素净白衣,在这风雪中恍若谪仙,遗世独立,与周遭暗黑惨烈的一切格格不入,那双桃花般的清澈眼眸中,透出对他的隐隐的担忧。
如此圣洁勃发的生命力,犹如山间的泉水,没有一丝杂质,纯净无暇。
反观自己,满手血腥,气息奄奄,甚至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实在是云泥之别。
“你知晓心脏的位置吗?”
闻灼眸色逐渐黯淡下来,“在胸腔左下、第三四侧肋间。”
扶楹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袭话有些懵然,只点了点头。
闻灼眉头释然舒展,从身侧抽出一把漆鞘匕首,用尽浑身力气,颤颤巍巍地递给她,呼吸乱如嘈杂的弦声。
“我的佩刀、身上财物……悉数归你……只需你做一事——”
他虽奄奄一息,目光却坚定有力,直视着她的双眼,话语沉稳决绝:“用这把匕首,杀了我。”
插入书签
【排雷】
1. 男女主非完美人设,男主前期毒辣疯批,毫无人性;女主前期地位很低,机关算尽只为谋求自保
2.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男主前期很疯,很疯,很疯!(????Д??)」
3.前中期男主除女主外,另有侧夫人,但有名无实,女主是唯一名副其实的妻子
4.后续有雄竞修罗场
谢谢宝宝们花时间点进来,希望大家看文开心=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