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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绞杀
汽车从身旁呼呼奔过。
杨一把头往围巾里缩了缩,仰头看着二楼发亮的窗户。
常常吐出一口气,连肩膀都下沉。
拿钥匙打开单元门,抬脚爬上二楼,打开了那扇棕色的门。
屋子里有股各种咸菜混合在一起的闷味。
东北开了暖气,热浪呼在脸上。
那个女人在家呢。
不过她们连对视都没有。
在这个家,她们一直都将对方看作透明人。
杨一换了拖鞋,进入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因为一个月没通风了,有很重的霉味。
蓝色的床单上,沾了许多灰。
杨一没打算打扫,把衣柜里能穿的衣服都拿出来,卷吧卷吧放书包里就打算离开。
正在门口换鞋,她爸回来了。
那个老头子已经六十多,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双疲惫浑浊的眼睛从口罩中露出来:
“都多久没回来了,又要干啥去?”
低沉又带些锐利的声音一出现,杨一的背脊瞬间紧绷,胸口发闷,呼吸变得不顺畅。
忍着应激闷声道:“不用你管。”
“啥不用我管!不用我管我还回来干啥!”
她爸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
“天天不着家,就在你闺密家住,你总在人家住干啥!人家不嫌弃你啊!”
激动而尖锐的声音沿着语言处理器进入大脑。
杨一瞬间愣住,全身僵硬,眼泪无知无觉往下落。
“我……我没有……”
大脑仿佛停滞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想要反驳,却根本无法开口,也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空气在发颤的反驳出现那一刻静止。
在厨房里忙碌的女人啧了一声,利落把手里东西弄好,咚的一声甩门进入卧室。
狭小的客厅,只剩下父女俩。
她爸往客厅沙发一坐,又烦又燥地看着她:“你又怎么了,我又哪惹你了,你天天不着家你想干啥?”
杨一的胸口剧烈起伏,强烈的应激反应让她说不出话。
平时活跃的大脑在此刻僵硬的跟一块石头一样。
她爸又是一喊:“说话!”
如同一句惊雷,把应激的杨一击的外焦里哪。
酸堵的嗓子仿佛在这一刻畅通了,她盯着她爸大喊:“我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
她一瞬间跟发疯了一样,激烈大喊:“你让我说什么!”
她爸仿佛被这瞬间的发疯震住了,十几秒中没动,随后才反应过来,嘀咕了一句:“□□麻痹跟我喊什么。”
然后就想回卧室。
每次都是。
每次杨一回来都免不了和她爸大吵。
但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吵,以及她们吵的内容是什么。
她只记得,每次她爸一跟她说话,她整个人都会像疯了一样,没有理智。
最后的结局,就是她爸甩下她进卧室,然后她大哭着离开。
她回来之前,刚看了一本名为《不原谅也没关系》的书。
她知道,这是cptsd很标准的僵-逃反应。
但这次,她不想妥协了!
她一把抓住她爸,不让他进卧室,呼吸一口气,冷冷地盯着她:“你跑什么,你不是让我说话吗?”
“我说了,你怎么不回答呀,你跑什么?”
“滚你妈勒戈壁!”她爸一甩手臂想挣脱,却发现女儿已经成年,力气变得比他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要大了。
浑浊的眼珠闪过一丝恐惧。
毫无逻辑地转移话题:“你不想走吗,还不赶紧走。”
“我要走啊。”杨一把书包放下,拽着她爸的手却没有松:“再走之前,我要先好好跟你唠唠啊。”
她爸眼神闪烁,剧烈挣扎着:“有啥可唠的,我干了一天的活,累的要死,我要去睡觉了。”
弱者npd操纵者在害怕的反应。
杨一眉头皱的死劲,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你这么着急走,是在害怕我吗?”
“放开!我要进屋!”
杨一感到胸口发堵,这股堵已经存在她胸口二十年了。
而造成这股淤堵的人,就在她眼前,她的父亲。
此刻她体内涌出一股力量,她想让胸口的淤堵彻底发泄出来。
“我逃什么呀,是知道说不过我才想走的!刚才进屋跟我喊的时候,不是挺有劲的吗?那看到你累了!”
她爸已经烦了,看她的眼神充斥着厌烦:“你别在哪瞎逼逼了!”
“是你先瞎逼逼的,那我就跟你好好扯扯啊!”杨一把她爸推到沙发上,死死按住他不让动:“看我气势压倒你了,你就想走了。”
她爸的肩膀开始紧缩,眼神闪躲。
“你就是个无耻的懦夫,只靠着欺负自己小孩和老婆展现能力。”
她爸顺便被刺痛,着急反驳:“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爸呢!”
“我呸!你tm不配当父亲!充其量也就是个寄生在自己老婆上的寄生虫!”
“打击完别人,看到别人心里不好受,就仿佛吸干了别人能量,变得精神抖擞。”杨一没说一段话,她爸的眼睛就等大几分,充实着害怕。
杨一感到自己胸口的淤堵消除了一点,同时也知道她爸根本不是真正的害怕,而是为了尽快结束这段对话而已。
从她亲妈去世开始,她爸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
可她当时还太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消解那些事。
十年多的日积月累,无法发泄的难过、痛苦变成了抑郁症,让她痛不欲生。
可眼前这个父亲,不仅不理解她,还甚至以无形的打压为了,吸食她仅剩不多的能量。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父亲,而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看着她爸害怕的神色,杨一眼中闪过一抹痛快,但这还不够!
一点都不够!。
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你不是最会装老好人了吗?你不是最会在邻居面前立好男人好父亲人设了吗?”
她爸眼睛瞪大,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干什么?”
杨一松开他,从厨房里拿出一个铁盆,夺门而出。
在楼底下大声吆喝:“大家快来看看啊!二楼这个老男人有多虚伪!”
她爸慌忙想把她拽回家里,但是杨一已经不是小孩了,他控制不了了。
“自己老婆死了每一个月,就在网上各种撩骚!”
“孩子上学不管,没有任何生活费!”
“拖拖虚伪的人渣!”
不到三秒钟的时间,一整栋楼的灯光全部亮起。
有人从窗户中探出头来。
杨一她爸她爸快疯了,感觉血液被瞬间冻僵,双手双脚都开始发抖。
微微颤颤跑到楼下,因为恐惧,声音怎么喊都用不上力:“杨一,你要干什么,你想把我害死吗!”
杨一冷冷看了他一眼,哼笑:“死?怎么能让你死呢?”
她抬手指着她爸,声音越喊越大:“就是这个老头,不断自己儿女死活,也要买房。儿女上学连生活费都没有。”
“老婆死了没到半年,就另娶其他女人,住洋房吃香的喝辣的。”
四周楼房亮起的灯光越来越多。
杨一她爸嘴唇哆嗦,绝望从头蔓延到脚,拽住杨一的手,双腿发软半曲,似乎想要下跪:
“一一,别说了,咱先回家,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不行吗?”
杨一挣脱开他的手:“回家说干嘛,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啊?”
她盯着那张灰白的脸冷笑:“现在知道丢脸了?你在家里一口一句审问的时候,怎么没感觉自己做错了呢?”
“就是这个人,平时在家里作福作威跟个皇帝一样。看谁不顺眼就跟人家大喊。实际上就是个窝里横。”
透过透明窗户,杨一清楚看到看热闹人眼中的鄙夷。
胸口的淤堵竟然在这瞬间,变得通畅。
她长吐出一口气,吸气的时候,一口气直接吸到肚子。
感觉整个人都通畅了。
把手里的盆一声,上楼背上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场闹剧,在她头脑中上演了许多遍。
正如过往她遭受的痛苦,一遍一遍折磨着她没有尽头。
她很羡慕,别人家的父母和和睦的。
最起码,也没有哪个父亲,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只会躲着当隐形人吧?
当她把事情解决后,又站出来仿佛曾经的苦难痛苦没有发生过,再次当老好人,和和美美过日子。
像她爸最恶心的地方。
就是用语言和冷漠的动作把人弄崩溃,然后自己轻飘飘在一旁看着别人发疯,怀疑自己。
典型的npd。
那些痛苦留在她的身体中,没日没夜地折磨她。
尽管这口气出了,但那些痛苦还是停留在心中。
需要更长久的时间才能愈合。
一个礼拜后。
弟弟打来电话:“老头子住院了。”
杨一淡淡的:“等他死了再给我打电话。”
说话,挂断电话,吃了一颗药,平静地躺在床上睡去。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折麽人的父母。
但她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总要向前走,向前走,直到挣脱这个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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