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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人欺负的“血包”
城市在灰突突的橘色中苏醒,林晚拿着在楼下小摊上买的鸡蛋灌饼,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公司。开阔的空间里,一排排浅绿色桌椅陈列,桌子之间都竖着围挡,看起来拥挤局促,像是电脑键盘上的按键,遵循着规则的排列。林晚走着熟悉的路线,径直坐在了工位上。她的办公桌整洁、简单地得近乎刻板,一如她这个人——一丝不苟,悄无声息。
林晚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公司窗外,那株被水泥圈起来的柔弱植物上,在四面巨楼的阴影下,有气无力地伸着短小羸弱的树枝,像是快要丧失全部生机。在高层俯瞰,它的绿色接近于灰,融在了无边的水泥色中。林晚觉得自己就是这棵树,在四面而来的压力中苟延残喘。
拍拍脑袋,结束发呆。她一手举着鸡蛋灌饼,一手滑动着鼠标,趴在电脑前,抓紧修改着一份让她加班一整个周末的运营总结报告。这是她的常态,作为某品牌网站的代运营人员,即便是休息日,也依然要盯着品牌活动和运营数据。并且在周一例会之前,林晚还要把所有数据统计出来,供领导和客户阅览。
上午九点,陆续有人进入这个楼层,林晚桌位的周边,渐渐开始弥漫出一种微妙的躁动,那是同事们在窃窃私语。讨论的正是传言中那位,背景神秘、由总经理特批的经理助理,今天终于要正式亮相。此人来自房地产公司,与互联网广告业八竿子打不着,却能空降而来,各种猜测甚嚣尘上。林晚对此漠不关心,不论这类人是什么来头,只要自己业务好,就与己无关,毕竟自己在这家公司的3年里,已经换了4个部门领导,早已见怪不怪,更何况来的是个经理助理。
周一例会,是每周一部门的例行会议,部门所有人都要参加。已经干了半年的部门经理被调到其他岗位,原先的经理刚休完产假回归,正迫不及待地要整顿业务,以显示自己的管理能力。于是,部门所有人被要求周六上班,原因是要和公司、部门同甘共苦。并且杜绝一切“事假”,她刚回来没几天,就创造了新的口头禅,“要是想请假,你就也像我一样怀个孕”,此话一出,引起不少年轻未婚女同事的不满。因此,私下里,同事们亲切地称呼她为“王蘑菇”。而这位神秘的经理助理就是给她招的,也是她亲自定的。
今天,“王蘑菇”梳着齐肩短发,穿着宽松的棉T恤长得能包住臀,一条白牛仔裤,挽着裤边,一双崭新的鬼冢虎球鞋,本就矮小的身材显得更加臃肿,她像一株矮小的蘑菇那样快速挪进会议室。一进门就迈向靠近玻璃黑板的首座,拉开椅子潇洒坐下。她左手扶着座椅扶手,右手摆在桌面上,手指不停翻着手机底部的支架,发出邦邦的声音,眼神巡视一圈后,她照例讲了一番套话,随后,脸上堆起一种不同于以往的、近乎和蔼的笑容,隆重请出了那位坐在她右手边的新助理——吴浩。
吴浩三十出头,头发中长,向后梳得油亮,穿着一身与互联网公司格格不入的商务西装,眼睛不时骨碌一转,不知道再想什么小心思。他毫不怯场,进行了一场长达十几分钟的自我演讲,内容无非是他在房地产公司如何“牛逼”,但听下来,其职责不过是个市场专员。随后,他表达了对互联网广告的向往与学习心态,姿态放得极低,声称要“向各位专业人士多多学习”,但在演讲末尾又不失时机地找补:“我也会把我的专业知识技能赋能给大家。”
他的话语冠冕堂皇,林晚却感到一种本能的不适。因为,当吴浩的眼神扫过众人时,带着一种精明的评估和算计,而非真诚的交流。林晚下意识地把自己缩紧,将自己彻底隐形。
会议在“王蘑菇”的总结中进入正题,她再次强调,“大家要全力配合吴助理的工作”。
林晚暗自松了口气,这样的人物,平时应该与她这个小职员打不着什么交道。万万没想到,她大错特错。
周五的周会,吴浩便组织了一场所谓的“赋能宣讲会”。他开宗明义:“今天给大家洗洗脑。”随后搬出一套逻辑混乱、充满陈词滥调的PPT,开始自我陶醉的演讲。林晚实在听不下去,坐在后排,忍不住拿出手机想分散一下注意力。
“林晚!”
一个响亮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抬起头,正对上吴浩似笑非笑的目光。
“你回答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什么问题?她一脸茫然,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她嗫嚅道。
吴浩脸上掠过一丝得意,语气却带着责备:“开会还是不要看手机的好,不然你肯定能听得见问题。”他顿了顿,声音拔高,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我现在是你们的领导,领导说的就是圣旨,你们就得这么办!”
那一刻,林晚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脸颊滚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心里委屈地咆哮:“凭什么?!”可现实中,她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会议结束时,同事小张偷偷靠过来说:“靠,经理这是给自己找了个东厂公公吧?”林晚怔愣,费尽力气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她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吴浩显然盯上了她这个“软柿子”。
过了两天,吴浩一脸笑嘻嘻地走到她工位旁,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半个办公区的人听见:“林晚,我怎么看不见你朋友圈啊?你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林晚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确实在通过他好友申请时就留了心眼,设置了“不让对方看”。一般人被屏蔽都会心照不宣,她没料到对方会如此不顾体面地当众发难。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怔愣后,林晚脸上堆起惯有的、麻木的微笑,“怎么能呢?是不是弄错了,我看看。”她拿出手机,手指僵硬地操作着,当着他的面,取消了屏蔽。
看着吴浩心满意足离开的背影,林晚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当众搜身的囚犯,最后一点私人领地也被粗暴地践踏。她维持着微笑的假面,内心却翻江倒海,胸口憋闷,快要窒息。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两周后。
吴浩当众叫住她,语气亲昵得令人不适:“哎呀林晚,你一天穿得更大妈似的。“
林晚紧张地扣住手指,也挤不出微笑了。
吴浩继续说,”对了,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想吃点干果补补,我看你桌上有,你给我吃呗?”
震惊再次席卷了林晚。还有直接开口向不熟的人要东西的?她看着吴浩那理所当然的表情,以及周围同事投来的、混合着好奇与同情的目光,那股熟悉的、被扼住喉咙的感觉又来了。
“好……好的。”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到工位,拿起那罐自己都没舍得吃几次的进口坚果,一步步走到吴浩的办公桌前。他安然地坐在椅子上,伸出手,轻松地接了过去,连一句正式的“谢谢”都没有。边吃还边说,“你这坚果放久了吧,太硬了,下回买了新的再给我拿来”。
林晚,僵硬地站在他桌前,看着他咀嚼的腮帮子,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分享零食,而是在上缴贡品。在那一刻,她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就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索取、毫无代价的“血包”。
下班后,林晚最后一个离开。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园区附近的公园散心,在黑暗中,当她想到自己白天的伪装,那种内心痛苦、厌恶却要微笑的、谄媚的样子,眼泪不住地掉落,再想到明天这样的日子又要继续,她便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哭声在风中断断续续,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带来一阵眩晕。
“哭有什么用?”一个男人的声音。林晚立刻警觉,四下张望,并没有看到人影。她反应过来,这里这么黑,对自己来说并不安全,要赶紧离开。
突然,手机在口袋里突兀地、执着地震动起来,林晚吓了一大跳。林晚拿出手机,屏幕的亮光,在昏暗中刺眼地闪烁着,来电显示的名字是:“老公宝宝”。
她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提溜着包包,慌张的迈着穿高跟鞋的脚,急忙从黑暗中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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