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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要不要命了
十月的风里多了些萧瑟的气息,这一年的秋天比起往常要格外的冷。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可梧城市一处名为“熔炉”的地下拳场里激昂的喝彩声仍旧震天响。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请出今晚的重量级选手——黑熊!!”
随着主持人抬手一挥,漫天的金色亮片在空中炸开,一层层落在在朝着中央拳台走过来的高大男人身上。
他嘴里的黑熊是拳场的常驻选手,因为力量惊人、手段狠厉赢下了不少比赛和奖金,上一场和他对战的那个人就因为头骨碎裂当场昏迷。
“快看!黑熊出场了!”
“完了玩了,对面肯定要吃苦头了!”
黑熊披着一身红色披风,健壮有力的双臂上青筋直露,脸上满是张狂的笑,张嘴随意吐出口香糖:“让我看看,今天是谁这么不自量力要来送死!”
和黑熊金光加身的登场截然相反,介绍对手时,主持人的声音明显平淡了许多。
“接下来,是他的对手——孤狼!”
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耀眼的亮片,聚光灯扫过入场通道的时候,照亮了一个慢慢走出的身影。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瞬间低落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窃窃私语和毫不掩饰的嘘声。
这个孤狼太不一样了。
他穿着一件最简单的黑色背心,布料甚至有些旧,紧贴着线条利落的上身。和黑熊强健的躯体不同,这人的皮肤透着一种冷白,使得臂膀和额角那些新旧交错的痕迹愈发清晰。
垂落下来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只留下紧抿的薄唇和冷硬的下颌。
“装什么装!”有观众不满地站起身叫嚷。
“看他那样,黑熊一拳就能把他揍趴下!”
盛樾对这些鄙夷和嘲笑充耳不闻,他沉默地走到拳台另一角做着简单的热身活动,聚光灯下,指关节缠着的白色绷带很是亮眼。
对战即将开始,裁判示意双方上前,进行最后的规则确认。
黑熊用拳头砸着自己的手掌,唾沫几乎要飞到盛樾脸上:“小子,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盛樾右腿后撤一步,做出进攻的姿态:“你想求饶,我不介意。”
“嘿!口气不小啊!老子这就让你知道知道天有多高!”
这声挑衅瞬间激起黑熊极强的胜负欲,他狞笑着向前挥出带着风的一记重拳。
盛樾没有硬接,他反应迅速躲闪过去,利用身后的铁丝网反弹稳住身形,随后抬起手臂勾拳重重砸在黑熊的左脸上。
“草!”
黑熊向后踉跄了两步,嘴角立刻渗出鲜血,他磨着牙吐出一口血沫,面色狰狞地看着盛樾:“有点力气啊。”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眼里看着弱不禁风的菜鸟竟然能利索的躲过自己那一拳,甚至立刻有了反击的动作。
盛樾没有接话,接下里的时间里黑熊的攻击更加猛烈,他的确有着十足的力量,仅仅是刚才那下格挡小臂就震得发麻。
“只会躲吗,臭小子!”
黑熊咆哮着再次扑上,盛樾利用灵活的步伐周旋,他的勾拳、刺拳一次次落在黑熊的腹部。
但是黑熊的肌肉厚实得像一层铠甲,这些攻击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反而彻底激怒了他。
就在盛樾重心前移的瞬间,黑熊猛地侧身,早就蓄势待发的左臂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锤在盛樾受过伤的左手手臂。
一拳又一拳,直到打得人眼眶充血才一脚踹开他。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咙里闷声吐了出来,盛樾整个人重重撞在身后的铁丝网上,鲜血不停呛咳,染透了胸前的黑色衣服。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好像都被震得移了位置,剧痛沿着每根筋骨不断涌上来。
“噢!!”
全场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黑熊!干掉他!”
“我就说嘛!不堪一击!”
黑熊得意地举起双臂,享受着他的胜利时刻,然后一步步走向跌在角落的盛樾,准备砸下最后的致命一击。
额角的汗水混着之前伤口崩裂渗出的血水流进眼睛,盛樾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裁判开始读秒的身影,看到了观众疯狂的叫嚣,也看到了自己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样子。
他强撑着半跪起来,额角青筋疼的暴起,不能输……
他不能输在这里……
输了就意味着失去今晚的奖金,意味着母亲的治疗可能中断。
就在裁判数到七的时候,盛樾撑在地面的手指蜷缩起来,透过模糊的视线,盯住黑熊之前被他多次击打的左侧膝盖。
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强行利用受伤的腰腹为核心爆发出一记扫堂腿,精准地踢在了黑熊膝盖的侧面。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盖过了现场的喧嚣。
黑熊发出凄厉的惨叫,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那条承重的伤腿站立不稳,眼看就要倒地。
盛樾忍着重伤的剧痛站起身,他没有选择和黑熊一样攻击头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肘击,狠狠锤在他的胸膛。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干脆结束,黑熊瘫软在拳台,抱着受伤的左腿哀嚎不已。
整个世界仿佛安静了,各种喧嚣声都停滞了。
裁判立刻冲上前,确认黑熊的状态后一把拉起盛樾的手高高抬起:“胜者——孤狼!”
欢呼声、咒骂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席卷了整个熔炉。
盛樾眉头紧皱,强忍着钻心的疼痛,一步一顿地走下台。
一个戴着粗金链名叫豪哥的男人喜笑颜开地迎了上来,嘴里叼着雪茄,从皮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盛樾的手上。
“拿着,今晚打得不错,黑熊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不亏是我压中的人!”
盛樾手上的血浸染了最下面的一张钞票,他用另一只相对干净的手,将带血的钞票仔细对折,塞进裤兜最深处。
更衣室里充斥着霉味和浓烈药油味,盛樾打开那个属于自己的那个储物柜,里面只有几件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个用毛巾仔细包裹着的简易缝合包。
他找到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对着墙上那面布满裂痕的镜子展开了毛巾。
里面是消毒酒精、缝合针和一些羊肠线,盛樾将一根木棍噙在嘴里咬紧,拧开酒精瓶,直接倒在手臂裂开的伤口上。
“嘶……”
剧烈的刺痛让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冷汗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消毒过后,他穿好针线对着那个狰狞的伤口扎了下去,粗粝的绳子摩擦血肉的痛感明明白白的传进大脑,嘴里那根木棍的颤抖痕迹越来越清晰。
汗水混着血水砸在身下的水泥地上,每一针穿过,他抓着膝盖的手就更用力一分。
最后一针打完结剪断线,盛樾才松开咬痕极深的木棍,长舒一口气。
他迅速收拾好一切,换上干净的旧T恤,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更衣室。
凉风一路追随着枯叶的轨迹落在了医院的门前。
走廊的顶光似乎总是带着一丝阴冷,盛樾从口袋里一张张拿出还沾着血腥气的钞票,将它们挨个展平一起缴入母亲的住院账户。
很快,自动缴费机印出一张清单。
扣除自己刚才存进去的钱,末尾处的欠款字样仍然明晃晃的挂在那里。
他用力捏着那张纸,正准备转身去病房,走来的主治医生出声叫住了他。
“盛樾,你来得正好,你母亲……”陆洵医生的声音顿了一下,看到他脸上的伤立刻皱起眉头,“你又去拳场了吗?你还要不要命了?!”
盛樾靠打黑拳赚钱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的确赚钱比较快,可是危险性极高,要知道拳场那些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人,为了赏金恨不得将对手置于死地,所以自己私底下也劝过他很多次,不要再继续用这种方式赚钱了。
他知道盛樾的家庭条件比较清苦,面对母亲患癌后的救治费用力不从心,他已经尽可能的向医院申请走绿色通道,甚至还自掏腰包垫了一部分钱。
陆洵的目光落在盛樾有些渗血的手臂上,顿时心头一紧:“跟我来处置室。”
盛樾下意识想拒绝,但看着陆洵带着担忧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处置室里灯光好像比外面温暖一些,陆洵熟练地准备好消毒用品和新的缝合包,然后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一道道粗糙的缝合线。
酒精棉球碰到翻开的皮肉时,盛樾的肌肉瞬间绷紧,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陆洵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他一边清理伤口重新进行专业的缝合,一边忍不住开口:“看看这伤口,感染了怎么办?你自己胡乱处理,能比得上医院吗?如果哪天你倒在那个铁笼子里,你母亲怎么办?”
话音落地,他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重了。
“抱歉,”陆洵将染血的棉球放在托盘,拿起外伤药一点点仔细敷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些,“我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看着你这样,就像看到了我那个小时候走丢的弟弟……”
“如果他还在,大概也和你差不多年纪了。”
陆洵眼底有些发涩:“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在那种地方把命搭进去,盛樾,钱很重要,但命只有一条。”
盛樾睫毛微颤,依旧沉默着。
陆洵仔细地包扎好伤口,从抽屉里拿出几盒消炎药和止痛药塞进盛樾手里:“按时吃药,伤口别沾水。”
他又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这是我托朋友帮你找的几份兼职,时间还算灵活,不会耽误你的课程。虽然钱不如拳场来得快,但至少安全。有空看看吧,总比成天受伤好。”
盛樾看到陆洵眼里真切的关怀,接过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低声说:“陆医生,谢谢您。”
陆洵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去看看你母亲,她刚才醒的时候还念叨你呢。”
盛樾点点头,起身离开了处置室走向母亲的病房。
病床上的李秀萍正闭着眼睛,应该是刚刚睡下,脸色还透着惨白的虚弱。
盛樾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凝视着母亲沉睡的脸颊,脑海中不断回响起前些日子会诊的结果。
胰腺癌晚期这几个字狠狠刺痛了神智,虽然那些专家的话说的很委婉,可他还是读出来其中深藏的含义。
放弃治疗,无论是对母亲还是对自己都是一个看似很好的事情。
甚至就连母亲自己都在说,为了她的病搭上孩子的未来,她不愿意。
可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每天被病痛折磨,自己什么都不做呢。
母亲曾经为他撑起过一片小小的天空,无论多难,她从未想过放弃他。
那么现在,换他了。
盛樾紧紧攥着拳头,眼底那点微弱的光并没有熄灭,反而透露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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