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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心口受了一遭重击,凤衔玉痛得眼冒金星,似陨石极速向下坠落,半空中他还是本能地硬生生旋身过来,已没有力气再用灵力凝箭,只好狼狈地以弓身作武器,堪堪挡住了魔尊泰山压顶般的剑势。
“锵——”
那瞬间电闪雷击,魔尊隐没在阴影里的鬼面狰狞可怖。
“还不肯认输吗?”魔尊狞笑着,“凤、衔、玉!”
神弓“萋萋”已至强弩之末,才刚刚短兵相接,凤衔玉就已经掐不住诀了,更何况他本身已经重伤,灵息洪水决堤似的奔涌而出,他忍着痛楚强撑两息,终于撑不下去,只闻它发出一声铿锵的悲鸣,犹如英雄末路似的怒吼,紧接着,弓身就在凤衔玉悲凉的目光里现出不详的青光出来,璀璨的光芒正逐渐熄灭,终于咯嘣一声,整个金弓四分五裂了。
凤衔玉一口腥甜的心头血涌至嗓间,只觉得浑身的骨头和灵脉都碎得不成样子,本命法器破碎把他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何况他还在飞快下坠,纵然不被魔尊砍死,恐怕也要摔成一堆烂泥。
凤衔玉恍惚心道:“吾命休矣!”
魔尊剑锋一往无前,瞬息便至眼前,再无逃脱之机,凤衔玉年少活得痛快淋漓,然而世事难料,如今却有一长串不甘之处,也只得含恨而终了,体温急剧下降,恍恍惚惚中他却觉得全身热了起来,连带着后颈的道侣印都在发烫,视线已然花成一片,似乎看见有许多人站在眼前,真真假假,没一个看得清。
凤衔玉少时活得张扬,爱穿红衣,如今仍是一袭红,在燃烧般的炽烈晚霞里似火凤陨落,众人只看到那刺目的红色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点金光,魔尊当即色变。
地面上传来众修士的惊呼:
“镜铃仙尊自爆金丹了!!!——”
白衣剑修颈侧的道侣印,自存在至今已有十二年,终于还是落得消散于无的下场。
……
“小师兄!小师兄!”
凤衔玉被吵得头痛不已,烦躁得直想把东西砸过去——无论他手边是什么,好在他只是想想,并没有动手,半晌才不情不愿地醒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七八个脑袋众星拱月似的围着他,这些小弟子眼神清澈得接近愚蠢,一见凤衔玉醒了,他们顿时喜笑颜开地叫嚷起来:
“小师兄醒啦!”
“终于醒了!”
“快去请大师兄!”
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让凤衔玉本就痛的头更痛了,浑身灵脉空空荡荡的酸痛感,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不是死了么?怎么还不得安宁?
终于,有个稍微有点眼色的弟子看他脸色不好,连忙示意大家伙儿都安静下来。
凤衔玉如获大赦,松口气,暗道要给这个聪明点的人送一份大礼以示嘉奖。
一抬头,他却愣了。
弟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间面面相觑,不明白凤衔玉为何露出这种神情。
那叫停众人的小弟子大着胆子问:“小师兄,怎么了?”
好半天,凤衔玉才道:“你……是项宛?”
“对啊!”项宛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小心谨慎地问,“有什么不对吗?”
凤衔玉梦游一般,答非所问:“今岁几年几月几日?”
尽管众人都一头雾水,项宛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金徽三年九月初五。”
凤衔玉如遭雷击,终于想起了方才一直被混混沌沌的自己忽略的称呼:“你们刚刚是在说……濯玉?”
“是啊是啊。”项宛开心起来,“我带他们出来除祟,遇着蛇妖,幸好有二位师兄赶过来了,不然我们一定损失惨重。”
“那……他呢?”
“大师兄去换衣服了。”项宛答道,“我已叫师弟去请,大师兄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兴。”
有个小弟子怯生生地道:“大师兄还伤着呢。”
“嘘!”项宛忙道。
“什么?”凤衔玉已忍不住失声道,“濯玉他受伤了?!”
项宛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屋子的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凤衔玉呼吸骤停,眼也不敢眨。
少顷,白衣负剑的俊美剑修迈过门槛走进来,犹如风雪扑进了屋里,脸色冷得吓人——凤衔玉对濯玉这幅神情很熟悉,前世他也是这么终日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活成了一尊人形的冰块,眼角眉梢都结满了霜。
只不过这回,年轻许多的濯玉眉眼被一条白纱覆上,分明是简单白纱,逶迤下来的时候却银河一般。
“大师兄!”项宛等人齐声道,连忙行礼。
濯玉只轻轻点了点头,把手里的一个琉璃瓶抛给项宛,凤衔玉定睛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双还沾着血的招子!
凤衔玉这下知道濯玉为什么要去换衣服了。
濯玉脚步平稳,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凤衔玉的塌前,垂眉“望”向呆住的凤衔玉,众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惊动这两人,直到濯玉突然抬手,做了个令凤衔玉和其他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这位浑身上下雪白一片的剑修,突然伸出手探向凤衔玉,凤衔玉没防备,被濯玉挑起下巴,顿时被冰得一颤,下意识抓住了濯玉的手腕,但对方的手跟铁钳似的死死捏住了他的下颌骨。
凤衔玉放弃了:“你干嘛——呜!”
话没说完,嘴里竟然被塞进了一枚灵丹,堵住了之后的话,凤衔玉呜呜地含着,满脸震惊。
“洗过手,不脏。”濯玉八风不动,一点一点地而又不容置喙地用指尖把灵丹推进去,继而才一拂凤衔玉的眉心,居高临下地道,“小伤而已,不必在意。”
温暖的灵息走遍全身,和濯玉冰冷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凤衔玉的视线一直凝固在濯玉目间的白纱和其间流转的银色符文上,还有对方那张俊美年轻的脸,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濯玉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
直到濯玉收了手,凤衔玉都还继续在发呆。
原来不是没死,而是重生,凤衔玉不敢置信地想,还重生到了自己刚刚结丹的时候。
这个时候濯玉只是凤衔玉的师兄,还没有成为他的道侣。
金徽三年九月初五,清都山一批弟子外出历练除祟,路遇蛇妖偷袭,情急之下发出信号求援。
那时凤衔玉恰好在从青雀门探友回来的路上,与闻讯而来的濯玉狭路相逢,便一同出手斩妖。一切本顺利得不行,不料那蛇妖破罐子破摔发动最后一击,不仅将所有人拉进了一个幻境,还狠狠地朝最近的弟子喷了一口极厉害的蛇毒,旋即遁逃了。
凤衔玉记得当时是自己挡住了蛇毒,却没防住它溅进了自己眼睛里,又疼又辣,折磨了他一个多月,好死不死的凤衔玉是个使弓的,对他来说,眼睛再重要不过了。
这辈子被蛇毒伤了眼睛的人竟然变成濯玉,凤衔玉疑惑万分,难不成这世的自己变了性子,连助人为乐的好习惯也没有了?
“小伤而已,不必在意。”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濯玉的声音,凤衔玉忍不住腹诽:怎么可能是小伤,濯玉简直胡说八道。
“看什么?”濯玉突然问。
项宛等人:“?”
“没看什么啊。”有人讷讷地说。
好歹一起长大,又做了这么些年的道侣,凤衔玉嘴角一抽,知道这话是问他的,便顺嘴答道:“看你好看。”
话音未落,凤衔玉就听见屋子里的所有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有人小声道:“小师兄从不曾对大师兄说这种话,是不是认错了人?”
立马有人狠狠地“嘘”了声。
凤衔玉:“……”
众人大气不敢出,视线同时在濯玉和凤衔玉两人身上来回转。
凤衔玉说这话本是随口没过脑子,这时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脑子轰地一下,险些一口咬破舌尖,怕濯玉恼了,一抬眼,濯玉却不像是恼了的样子,半晌后只是慢悠悠平静地“哦”了一声。
哦。
哦?
“哦”是什么意思?
偏偏从濯玉脸上看不到更多的意思,凤衔玉百思不得其解,正纠结该接什么话才好,濯玉却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开口道:“你的灵脉空了,是刚结丹的缘故,境界不稳,不必动手为好。”
凤衔玉忙不迭就着台阶下了:“好的好的,师兄说得对。”
濯玉面无表情:“师弟乖。”
他说什么?!
凤衔玉曾听很多人说他乖,但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濯玉这厮口中听到这个字,顿时震惊得张大了嘴,浑身的寒毛都耸了起来,然而濯玉已别过身,若无其事地吩咐弟子关门锁窗,准备歇息。
“是是是。”项宛秉持着师兄为上的原则,“夜晚变故多,明日一早再看看如何离开这个幻境。”
众人则分散至各个角落,打坐的打坐、睡觉的睡觉,凤衔玉一直在胡思乱想。
濯玉端坐在桌边,凤衔玉看了看他眼上的白纱,又看看自己,不太好意思仗着自己是“伤号”,继续占据屋子里唯一一张塌,纠结了半天,最后叫了一声“濯玉”的名字。
濯玉侧脸,凤衔玉知道他是看过来了,于是道:“我已经没事了,不然你睡榻上吧。”
凤衔玉以为濯玉不会过来,已经盘算了一遍“就算他不来也要叫其他人睡床上,自己好好一个人,还是师兄,独占一张床算怎么回事”,却出乎意料听见濯玉用那种再平稳不过的声音说了一声“好”。
凤衔玉脑袋卡壳,没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濯玉已经径直向他走来了,凤衔玉一脸警惕:“你干什么?”
“你不是叫我过来睡吗?”濯玉云淡风轻地道,也不看风中凌乱的凤衔玉,直接在外边躺下,动作行云流水,闭上眼睛后甚至还安祥地道,“睡吧。”
凤衔玉:“???”
我艹……凤衔玉整个人都呆住了,他分明是想让濯玉躺在这换自己去桌边坐着,怎么就变成同床共枕了?这不对吧,濯玉是被人夺舍了还是怎么着,怎么变了个人一样,这怎么回事?!
甫一躺上床,濯玉身上辛辣的石菖蒲气味就盈了出来,想是因为刚刚沾了血,香料用得更重些,沉沉地将凤衔玉搂住。
濯玉躺着的时候也十分规矩,唇角拉得平和,唇瓣薄,看上去也淡淡得没有血色。
见此,凤衔玉蓦然想起前世结契的第二天下午,他和好友——青雀门的孔炎——一起坐在园子里的假山边喝酒,顺带慨惋凤衔玉一去不返的独身生涯,孔炎挤眉弄眼地问他滋味怎么样,凤衔玉晃荡着酒壶,出神了半天,孔炎等了半天不见回答,已经无聊地打起哈欠来了,突然听到凤衔玉开口:
“虽然看着冰冰凉凉的,其实还蛮软的。”
孔炎一脸见了鬼:“你在说什么鬼话?”
“你都说了是鬼话啊。”凤衔玉蔫蔫地说。
这时濯玉一朵云似的飘过前院过道,长身玉立的,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懒骨头的他们两个人,凤衔玉下意识直起脊背,见状孔炎表情严肃地对凤衔玉说:“我听凡人都说‘成婚如进坟’,玉儿,哪天你准备复活了,记得知会兄弟我去捞你。”
还拍了下凤衔玉的肩。
哎,还没来得及刨土呢,上辈子直到死的时候,道侣印都好好地刻在他凤衔玉的身上。
想到这,凤衔玉两眼一闭,懒得琢磨,反正上辈子夫妻,这辈子多躺几回也没什么大不了,便干脆就在濯玉身侧躺下来了。
屋子里拢共就角落一豆火,寂静无声。
想必是睡得太久了,凤衔玉并不困,先是回忆金徽三年的事,可惜他记性不好,想了半天只记得自己把罪魁祸首狠狠揍了一顿,再想不起其他,余光瞥见濯玉冷淡至极的侧脸,简直毫无情趣,应当是个修无情道的好料子才对,是而又想,自己这辈子还要依照父亲的意思结契吗?
父亲根本是乱点鸳鸯谱,如果不是互相喜欢的话,为什么要结契呢?
凤衔玉神游八荒,在彻底睡熟前,他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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