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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亲
月色如练,湖面的水波在月光下随着微风荡漾,虫鸣声在寂静中格外明显,还夹杂着火焰燃烧传来的爆裂声。
陆繁音坐在湖畔的石头上撑着下巴发呆,看着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不由得想起安阳王宫内的长宁湖,小时候的夏天,母妃总会带着她在湖畔的亭子里乘凉,听着蝉鸣,望着被晚风吹动的湖面。
也不知母妃现在过的怎么样?咳疾有没有好转?春夏交替时母妃的咳疾总是反复发作,往常都是她亲自照料,总归是有些放心不下的。
“公主。”
侍女的声音唤回了陆繁音飘远的思绪,她抬头望向篝火旁出声的兰心,一个不过十二三的小丫头,却整日故作严肃,像个小大人。
兰心见主子回头,忙将手里的胡饼递了过去:“公主,吃点东西吧,这胡饼刚烤过,还热乎着呢。”
“嗯,谢谢兰心。”陆繁音接过胡饼,掰下一半又递回给了兰心,示意她一起吃。
这胡饼乃是安阳国的特产,临行前母妃托人出宫买了些胡饼塞进食盒里,她记得母妃拉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泪水,轻轻地拂过她的脸,声音有些颤抖:“我的音音已经长这么大了,小时候喜欢抱着我的腿软糯糯地叫母妃的小丫头,怎么转眼就要出嫁了,也不知道那个地方……”
王美人终究没忍住,偏过头低声抽泣着,这深宫困了她近二十年,从豆蔻年华到年老色衰,而她的女儿也要走上她的路,被困在另一国的深宫之内。
母女俩就这样相拥而泣,第二日长宁殿门开,走出的人不在是不受宠的三公主,而是前去南昭和亲的安阳国嫡公主——静安公主陆繁音。
多么讽刺,临行前她望着自己的母亲,却只能叫一声王美人,而对着另一旁笑得甚是虚伪的王后却得称一声母后。
看着手里的胡饼,陆繁音眼圈不免有些泛红,可进了嘴,却味同嚼蜡。这饼,终究是变了味道,记忆之中的味道再也找不到。
“保护公主!!”
“护驾!!”
刀剑声从不远处的传来,夹杂着惨叫声,陆繁音瞳孔一缩,丢掉手中的胡饼拉起兰心跑到湖边的大树旁,借着树干的遮蔽隐入夜色之中。
疾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枯叶碎裂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深处恶鬼的召唤,兰心上前挡在陆繁音的身前,死死捂住嘴巴,明明怕的发抖,却还是将她护在身后。
可是兰心比她还要小上两三岁,对陆繁音来说,兰心在她心中已是亲人一样的存在,是她的妹妹,哪有姐姐让妹妹挡在身前的道理。
陆繁音将藏在怀里的小匕首悄悄握在手中,轻轻蹭着手柄上凸起的宝石,得到了片刻的心安。有人曾告诉她,这把匕首会替他护着她,她只当是讨她欢心罢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匕首真派上了用场。
脚步声逼近她们藏身的古树,陆繁音拉过身前的兰心,将手中的匕首飞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掷出。
尽管陆繁音用尽了全力,飞仞的速度并不算慢,却还是被黑衣人轻松躲开,匕首深深扎入一旁的枯树之上,一个黑衣人轻笑一声,拔下匕首向俩人一步步走来,如同索命的恶鬼。
“公主快跑。”
兰心突突然朝着陆繁音大喊,转头却向黑衣人跑去,死死搂住黑衣人的腰,为陆繁音争取一丝逃命的机会。
“不自量力。”黑衣人面罩之下传来一声嗤笑,以手为刃劈向兰心后颈,下一息兰心便浑身绵软晕了过去,黑衣人将她扔在一旁,同行的另一个黑衣人身形一顿,望向兰心的方向,得到同伴的眼色后,又朝陆繁音逃离的方向追去。
陆繁音拼命的往前跑,原本华丽的衣裙已被枯枝碎石划得破烂不堪,脚踝也不知何时被划伤,染红了裙摆。
右脚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也逐渐变得有些苍白,可她不敢停下来,只能拼命地往前跑着,这样才能有一丝生的希望。
很快,陆繁音意识到不能在这么跑下去了,她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将要耗尽,得找个地方藏起来,陆繁音飞快地扫视四周,茂密的树林里只有微弱的月光,看不见任何藏身之处。
难道我陆繁音今日要命丧于此,母妃和弟弟要怎么办……
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也变得越来越艰难,她快要迈不开腿了,罢了,就这样吧,左右不过一死,她宁愿选择有尊严的死法。
陆繁音打定主意,转过身往右跑去,那条路的尽头的湖水在月光下波光粼粼,当真是一片美景。
“繁音!!”
陆繁音快要靠近湖边,却被身后之人一把抓住往后一扯,那人力道极大,险些以为她的胳膊要被拽断。
“繁音,你这是何意!?”那人一把扯下脸上的黑布,紧紧握住陆繁音的两个胳膊,语气里满是后怕。
“啪!”
巴掌声在寂静之中,格外清晰,陆繁音的手微微颤抖着,呼吸有些急促,这一巴掌,她用了十成的力。眼前这人她在熟悉不过,今日之事并非宋临行事风格。
宋临被打的偏过脸,倒也不恼,上前抓住陆繁音的手,说道:“繁音,我带你走,我知和亲并非你所愿。”
陆繁音一怔,片刻后挣脱开他的手,轻笑一声,敛去眼中的不舍与落寞,低下头缓缓开口:“宋公子又怎知非我所愿?”
“你……”
“和亲一事,是我去求的父王。”陆繁音朝着宋临一步一步靠近,直至俩人之间仅剩不到一拳的距离,她仰起头望向宋临的双眼,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眼里却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宋公子,你要让我舍弃南昭肃王妃的身份,跟你隐姓埋名去过一辈子的苦日子?繁音虽在王宫内不起眼,却也是一国的公主,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宋临听完只是苦笑一声,偏过头,不忍看她带着笑的脸,往日明媚的笑容此时却像千万根细小的刺扎入他的心头,繁音不该是这样的:“我不信,繁音,这不像你会说的话,一切都是王后威胁你的对不对?南昭求娶的是安阳的长公主,理应是王后的女儿,怎么会变成你?”
陆繁音转过身背对着宋临,不去看他眼底的落寞,紧攥着双手,掌心传来的疼痛感让她维持着最后的理智。一声叹息后,她阖上双眼,再开口时冷漠异常:“自然是我,安阳的静安长公主——陆繁音。宋公子方才所说的话,本公主就当没听见,若有下次,就别怪本公主将这些话告诉母后,治你大不敬之罪。”
“你不会的,繁音。”宋临走到她身旁,俩人并立站在湖边,“我记得第一次见你便是在湖边。那天我随母亲进宫请安,在长宁湖边看到长公主和三皇子与你争抢手中鸟笼,起初我以为你也与他们一般,将那鸟当做玩物,直到我看到他们走后,你打开鸟笼,放飞了那只可怜的小鸟。宫人不解,你说‘小鸟是自由的,它应该属于天空,属于大海,属于它自己。’”
宋临抬起头望向陆繁音,又缓缓开口:
“繁音,小鸟是自由的,你也是。”
陆繁音却笑出了声,宛如听到话本上的无稽之谈:“宋公子,繁音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女则里的圣人之言,莫要再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胡话。”
宋临还欲再说,却被她开口打断:“你赶紧走吧,今日之事我便当作从未发生,南昭使团那边我自会前去解释,以后莫要再见面了。”
宋临知道,再多的话也是无用,陆繁音自小便如此,认定的事旁人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他望向陆繁音,一字一字缓缓开口:“宋临便祝繁音公主与肃王百年好合。”
静谧的夜里,这一句话格外清晰地传入俩人耳中。
宋临如同鬼魅隐入黑夜之中,与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陆繁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望着宋临离去的方向,只有无边夜色,她突然向不远处跑去,全然不顾落叶枯木蹲坐在地,颤抖着伸出手捡起那把匕首,宋临再一次将匕首送给了她。
陆繁音捧着匕首缓缓起身,如同往日一般将它擦拭干净套上刀鞘,放回腰间,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在世上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月亮依旧高悬,光辉却不再似她记忆之中的那般纯洁。
陆繁音找到被扔在一旁的兰心,确认她并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有些费劲地搀着她走向马车。
侍从正逐一清点随行贡品,并未注意到俩人,一身绫罗绸缎的男人坐在一旁铺了软布的石头上,不时对着忙碌的众人呵斥指点。
“大人,静安公主……”跟在男人身旁的随从神色有些担忧,犹豫半晌才开口问道。
冯广明眉头一皱,神色不悦,随口糊弄道:“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皇上若追问起来就说被土匪劫走,这等皇家丑闻当然不会深究,且安阳王断不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质问南昭。”
冯广明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在安阳的那半月,他可是摸清了那安阳王的脾性,不过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草包。而那静安公主虽说所知不深,但也从那些宫中流言中猜出了七七八八,一个宫女所生的庶女罢了,在安阳王宫内有几人真把她当主子。
冯广明有些疑惑地看着远处走来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往侍从身后移了几步,待看清来人时才换上谄媚的笑,迎了上去:“诶,公主!公主可有受伤?方才那群刺客来势凶猛,下官未能及时保护公主,还请公主见谅。”
“劳烦大人挂心,繁音并无大碍,只是我的侍女……”陆繁音转过头看着怀里的兰心,眼神中尽是担忧,兰心因她无辜被卷入这场争端,若因此出了什么事,让她如何能心安。
“公主放心,下官马上让随行御医为兰心姑娘诊治。”冯广明边说边朝一旁的侍从使眼色。
“今晚之事,到了南昭,冯大人不必禀告圣上。”
“可是……”冯广明面露难色,使团遭遇刺客可是大事,如实上报便是他保护不周,免不得一顿罚。若是不报,日后东窗事发他可担不起这个责……
陆繁音会心一笑:“那伙人并没有劫走任何东西,也并无人员伤亡。此等小事,上呈圣上也只是徒增烦忧,大人尽可放心,若他日皇上真追究此事,繁音自会一力承担。”
“公主这话……”
陆繁音知道,冯广明这是答应了她所说之事,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有人愿意担责,只要不傻都会答应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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