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五二零

　　菊月已至，炽热不减。
　　傍晚时分，夕阳西沉，榕医学院的步道上，被热浪侵袭了一天的大一学子们，正三三两两地拎着小军凳侵入食堂和宿舍楼。
　　秦昭幽怨道:“老天爷什么时候来场及时雨啊，身上汗涔涔，黏答答的，腿又麻又累，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
　　江楠撑开了手中的伞，“谁说不是呢，懒了将近三个月，我这身子骨可是遭不住了，我现在每天的盼头就是到饭点了，教官喊一句二连，原地解散。”
　　“话说，”温宥姗钻进江楠的伞下，“我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一到那种超级正经的场合，感觉每个人都莫名其妙长在了我的笑点上，我真是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也还是憋不住，憋不住啊，憋不住！”
　　江楠拿纸巾擦着鬓角的汗珠，“我不也是，教官喊向后转的时候，我身子一转，后边的不知道谁，军帽给戴歪了，人表情还严肃的一批，我真是咬着牙肉憋笑，死活憋不住，快整出内伤了都。”
　　注意到走在后边，全程不吱声的崔一盈，秦昭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怎么了，一直在消音模式？”
　　温宥姗一把掏出包里备着的药，“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来点药吃吃？”
　　江楠也跟着关心一波，“还是来大姨妈了？小腹不舒服？我有暖宫贴，就是在宿舍。”
　　秦昭一脸担心，“要真的哪里不舒服就别去食堂吃了，回宿舍点外卖吧，我可以陪你。”
　　温宥姗接秦昭的话，“你两先回去的话，我和江楠待会儿给你们打包就行了。”
　　崔一盈被她们的反应逗笑，“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中午吃什么好。”
　　“我想吃猪脚饭。”温宥姗想也没想。
　　“我老样子，吃大众吧。”秦昭说。
　　聊着聊着，四人已经进了一期食堂的门，江楠四处望了圈，各个窗口，人头攒动，“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实由不得我们呢？”
　　找了个靠窗的四人桌放东西，之后，四人各打各的餐，分头行事。
　　秦昭用手拨开密密匝匝的人群，侧着身子挤进其中一条队伍的末流。
　　人实在是太多了，随便整点吧。
　　她排的老后面了，干等着也是浪费时间，于是乎，她划拉起手机，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消消乐，好打发时间。
　　不到一分钟，排在秦昭前边的小情侣似乎起了口角争执，女方的眼角挂着泪，男方嘴里不断地爆着粗口，他退后一步扭头要走，足后跟踩到了秦昭的前脚掌，她瞬时吃痛，想往后缩，身后的人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撞了她的肩一下，整个身子往前倾。
　　就在这时，一只手扶住了秦昭的右臂，堪堪稳住她的重心，很快，松开。
　　谢谢两字蹦了一半，秦昭抬眼，对上那张熟悉却又始料未及的脸。
　　是他——宋澜。
　　秦昭下意识怔忡，他也在榕医吗？而且居然在自己对面排着队！
　　刚怎么没瞧见？短暂性失明再次上线了吗？！
　　高中发生的事情，让现下的她有些尴尬无措，她不知道要不要主动出声打个招呼。
　　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到陌生人那一步。
　　可认真论起来，他们的关系又不太像是朋友……
　　这招呼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同学，你可以往前排了。”有人在后边催她。
　　“噢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秦昭收住斗争的思想，反应迟钝地向前走了几步。
　　打完餐，秦昭回到四人餐桌，她接过崔一盈递来的筷勺，道了声谢，心不在焉地夹了块芋头，咬着。
　　宋澜怎么会在榕医呢？之前从未听他说起过有读医的念头，反倒是计算机听他提了好几嘴。
　　记得不错的话，他的父亲是市一医院的副院长，难道是子承父业？
　　“怎么了？”崔一盈拿膝盖蹭了下秦昭，“一直盯着盘里的白米饭看，能看出花来啊。”
　　转回注意力，秦昭笑了笑，“大众的芋头排骨挺好吃的，你们下次可以尝一——”
　　“我去，”温宥姗惊声打断秦昭，“你们快看园墙！！！”
　　江楠一秒放下手中筷子，切入八卦状态，“有什么惊天大瓜可以吃吗？”
　　温宥姗的言语里充斥着激动，“没瓜吃，就是口腔学院有个大帅哥，看评论他身高起码有185，高个子，白皮肤，还长得少年感十足 ，啊啊啊，我没了！”
　　“噢，”江楠扫了眼温宥姗的手机，悠悠地喝着碗里的冬瓜汤，“开学那天我就见过他了，高是挺高的，白也真的是很白，不过我不咋吃他的颜，他的嘴唇有点厚，我喜欢嘴唇薄一点的。 ”
　　“什么？！”温宥姗跺脚抗议，“这颜值你都不吃，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你的法眼啊，而且网上有说法的，嘴唇薄的男生一般都薄情诶！”
　　崔一盈被对面的温宥姗说的有点好奇，筷子撂在碗边，“我来看看他究竟长啥样。”
　　温宥姗用指放大屏幕上的照片，反转屏幕给她们看，“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巴，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他共进晚餐。”
　　崔一盈凑近一看。
　　照片上的男生，一身军服，笑眼弯弯，在人群中高得突出，顺滑浓密的黑发自然下垂，仅仅是一侧的脸也能清晰地品出他骨相的优越。
　　她点了点头， “这男的是挺帅的，不过，长成这样，八成是名草有主了。就算没有，追求者也断然不会少，只可远观啊，你啊，收一收你的花痴劲儿吧。”
　　温宥姗轻哼一声，随即挑眉一笑，试图拉秦昭进入话题，“是不是好看的要命，心有没有扑通扑通的感觉。”
　　认出屏幕前的男子，秦昭心下一颤，神色故作淡定，“还……行吧。”
　　又是宋澜。
　　今天含他量极高啊。
　　蓦然，长宽的紫光一闪而过，接着，天边炸开一道轰鸣响彻的雷声。
　　“这老天爷真是说变脸就变脸啊，”温宥姗收回手机，眼皮跳了跳，“半小时前还晴空万里呢，现在就风雨欲来了。”
　　崔一盈关上右边的窗户，往外头望了望，乌云密集在了上空，风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抓着树草左右来回晃动。
　　不过一瞬，大雨如注。
　　“雨卿你真是来的太迟了些，下午祈了一下午也不见你来的，晚上也没紫外线啊。”温宥姗嘴上在抱怨。
　　易拉罐的环拉开，江楠喝了口可乐，“现在下雨也好，晚上不用军训咯，怎么说也是赚到。”
　　秦昭扒了口饭，“哎，四个都没伞，现在算是暂困在食堂了。”
　　十分钟后，辅导员的通知很及时的来了。
　　“快看班群，”温宥姗晃了晃掌中的手机，“辅导员说取消晚训，让我们在各自的宿舍练习手语操，准备英语等级考。”
　　江楠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头直摇，“各位亲，牛马养成计划已经初见端倪咯。
　　“我去，一盈你那么拼的吗？”温宥姗瞥见崔一盈在一旁用APP背单词，“凭你的高考成绩就是吃老本，也能进到A班吧。”
　　崔一盈塌下肩膀，“不好说啊，主科里面英语我是最差的，不拼一把，心里没底，再说考上A班能少修一年英语，学医的修的课本来就多，就当给自己减负了。”
　　江楠弱弱问了一句，“所以你高考英语多少？”
　　崔一盈：“一百三十三。”
　　“天啦噜……”温宥姗抒发感慨，“都有一百三心里还能没底啊，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嘛？”
　　“我反正是随缘了，”江楠捏扁空罐的可乐， “这几天都快累成狗了，哪里还抽的出精力去备考啊？我能考进这，运气成分占大头。”
　　温宥姗加入随缘阵营，“我也开摆了，到时候上考场就吃高中老本，至于什么班无所谓了。”
　　秦昭无可奈何道:“上了医学院的贼船，是想摆烂都摆烂不了好吗？考完英语等级考，又还有心肺复苏培训，过了又还有什么线上直播，线下讲座。”
　　“打住，吃饭聊什么学习，分心了啊！”江楠表情严肃。
　　“哦对，我饭还没吃完呢，都怪你们！”
　　“你自己先说帅哥的！”
　　临睡前，秦昭准备给手机关机，照常看了下微信的未读消息，连着有三条语音消息，全是夏友真发的。
　　秦昭交心朋友极少，夏友真是其中一个。
　　两人是在高一同班时结识的，她大大咧咧，开朗爱笑，而秦昭，随和内敛，被动慢热，原以为彼此性格迥异，关系也只会止步于同班同学，奈何缘分来了，怎么也挡不住。在班主任的安排下，两人成为了同桌，她们一起泡馆，一起赶晚自修，一起课堂上偷偷传纸条，一起在操场上喝着可乐聊天聊地聊理想。
　　久而久之，处成了对方最好的朋友，还约齐了一起考榕医。
　　不理想的是，夏友真今年高考发挥失常，留级复读了，所以，这会儿的两人处于异校状态。
　　秦昭在枕头侧边摸出耳机，戴上。
　　夏友真:【昭昭，我跟你说，付云骞他最近好像学会了抽烟，不知道是失恋了，还是复读压力太大，天天躲在空教室楼道那边抽烟，我这几天经过他身边都是捏着鼻子的，味道可臭可呛了，就像烟灰缸倒他身上了。】
　　夏友真:【还好你现在不喜欢他了，不然每天都得做服从性测试。不过你现在要是还喜欢他，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我也是坚决不会同意你们两个在一块的。】
　　夏友真:【就你和他还有宋澜传绯闻最厉害的时候，我是一直想问你来着，怕你乱想影响心情，就憋在心里一直没敢问，你和他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昭听完语音，没正面回答她的话:【宋澜……他也在我们学校，读的是口腔，我今天在食堂还看见他了。】
　　夏友真:【OMG，那么巧合的吗？】
　　Zz:【可能他刚好有了学医的想法，就报了吧，他爸不是院长吗？】
　　夏友真:【嗯，也有可能，那你们平时上课什么的见不着吧？】
　　Zz:【我还在军训，课程都还没开呢，具体能不能见着也不太清楚。我们学校教学楼本来就多，专业又不同，应该也没那么容易撞见吧，军训一周下来也就食堂见了他一次，就这一次。】
　　夏友真:【那可说不准哦。】
　　夏友真:【好了，不说了，宿管阿姨查寝了，先拜拜了，有空再聊，么么哒。】
　　夏友真全程掩着声音说话，秦昭想也知道她是偷偷躲在被窝里，用智能手表语音在回复。
　　话题over，秦昭把手机放一旁，仰面望着头顶上的床帘，因着前不久的偶遇，一些马赛克般的画面不可避免地在脑海中鲜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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