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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拨片
星历824年。
初秋夜风已带凉意,远天墨黑,唯有高楼灯火割裂夜幕。
一辆黑车无声停驻,路灯下车身的联邦公章晦暗不明,如休憩的兽。后座的男人合眼靠着,碎发垂落,遮住了眉宇间的倦意——原本的调职假期被一场紧急会议打断,此刻尘埃落定,疲态才悄然浮现。
“先生,到了。”
车窗降下,一片桃粉光影泼洒进来,将他侧脸勾勒得清晰,也照出几分与地位不符的年轻。这年轻,在平日里是他需要刻意压制的“不稳”,此刻在倦意与迷离灯光下,却泄露出一丝难得的青涩。
光源来自侧方巨幅屏幕,跳动的爱心铺满墙面。
楼下豪车列阵,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递出钥匙,指尖烟火明灭,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香气,混合着喧闹,将入口渲染成诱惑的漩涡。
男人微怔,才意识到这是本市最大的酒吧与会所。
他曾熟悉这种场所,光怪陆离能点燃血液,如今只觉嘈杂刺耳。
姨妈发来的地址竟是这里。那个不省心的表弟,这次闹得太过,需要他亲自来抓人。
他脱下夹克搭在臂弯,露出内里纯白衬衫,对前座吩咐:“车开回去。家里私事,本不劳魏局费心。”
司机恭谨应声,目送他下车。
后视镜里,那位大人物随手拨乱了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身影没入那片桃色光晕。
电话依旧无人接听。震耳的音乐几乎掀翻屋顶。穿过拥挤人群,免不了被酒水蹭湿衬衫,黏腻感让他眉头紧锁,周身气压又低了几分。
场内灯光比门外更放肆,猩红色笼罩一切。人群亢奋地围拢中央舞台,尽管所谓表演尚未开始,只有几个年轻人在调试乐器。顶光打下,他们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
男人耐着性子,目光锐利地扫过人群,向中场逼近。
就在此时,他搭着夹克的臂弯被轻轻碰了一下,正想皱眉呵斥,一团湿漉漉的娇嫩的红色,凑到了眼前。
是一朵玫瑰。
紧接着,视线里的玫瑰被虚化,变成了模糊的红雾。
上方,一双执拗生辉的双眼,一瞬不眨地盯着他。
在光下,男人有些看不清人,但是那双眸子亮的出奇。
“完蛋,被发现了。”他对着男人露出一个略微轻佻的笑,用还带着水珠的花瓣碰了碰男人的下巴。
——被躲开了。
“你反应怎么这么快?”
不等男人说话,对方又说:“收下吧,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他将玫瑰插到男人西装裤的口袋里,没有再遭到拒绝。
“惊喜会在演出结束的最后一刻被揭晓。”接着,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人群。
————
“谢帆!怎么才来?”Island调试着话筒的高度,看向临上场又借口离开后台的人,无奈又纵容的笑问。
叫做“谢帆”的青年歪着脑袋睨了他一眼,脱了自己的皮衣外套,径直就丢向了问话的青年,意思是:少管我。
Island接过外套,笑着还想说些什么,被一旁抱着吉他的陈树扯了下——要上台了。
“砰”的一声,世界骤然失明,声音被瞬间抽空。全场陷入一种近乎真空的沉静,所有欢呼和期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
就在心跳漏掉一拍的那个临界点。
唰——
一束纯粹的、毫不掺假的追光灯,如天光破晓,精准地劈开黑暗,直直地打在舞台正中央。
光柱之下,微尘飞舞。
他就在那里。
甚至没人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站上去的。他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脸颊投下小片阴影,仿佛还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修长的手指虚握着立麦,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缱绻的笑意。
没有伴奏,没有预告。他轻轻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目光温柔地望向无尽的黑暗,仿佛在与每一个看不见的灵魂对话。然后,他开口清唱出那句《Tek It》的歌词:
“I watch the moon, let it run my mood…”
他的嗓音像被月光浸透的清泉,带着一点点沙哑的质感,在寂静中缓缓流淌。没有电子音的修饰,每一个音节都干净、柔软,却有着直击心底的力量。那不是表演,而是一种坦诚的、温柔的袒露。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长、凝固,整个空间只剩下他和这句在光影中浮沉的歌词。
缱绻的尾音尚未完全消散——
“咚!”
鼓手用一声干净利落的底鼓敲击,悍然击碎了这静谧的幻境。
几乎是同时,他接过一旁成员递来的贝斯,甩头弹出那段跳跃而富有弹性的标志性 riff,贝斯清亮的音色像彩带一样瞬间注入,键盘手笑着加入了灵动的电子音效。
Stuck in my way, stuck in my way…
歌曲的节奏部分轰然响起,节拍变得明快而有力。
舞台顶灯“哗”地一下全部亮起,绚丽的灯光秀瞬间点燃空气。他脸上那抹温柔的笑意骤然放大,绽放出一个鲜活、放肆的灿烂笑容,刚才的静谧氛围被一扫而空。他抱着贝斯,随着节拍轻松地晃动身体。
一瞬间,从月光下的独自低语,切换至烈日般的狂欢派对。巨大的反差让全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尖叫和欢呼。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场中央的青年们身上。
刚刚被迫收下玫瑰的男人也不例外,就在他准备拨开人群向里走找人时,舞台上一道追光灯,毫无征兆地劈开了混沌。
他几乎是一眼就认出,光柱之下的人,就是刚才塞给他玫瑰的人。
他穿着一件松垮的黑色背心,脖颈上挂着几条繁复的银链。在清唱了两句后就和同伴交换了手中的用具——原来他不是主唱,是贝斯手。微长的黑发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一双眼睛却在灯下亮得惊人,像蛰伏的野豹。他手指在贝斯弦上飞速滑动、拨挑,低沉而富有律动的音浪便如同心跳,轰鸣着席卷整个空间。
周围的人狂热的喊着两个字,“云舟”。
他的名字,也可能是艺名。
台上的云舟完全沉浸在音乐里,时而闭上眼仰头感受,时而对着台下露出一个张扬肆意的笑。他身体随着节奏自由地摆动,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燃烧,都在叫嚣着“自由”。
不管不顾,纯粹热烈,像一团行走的火焰,要把一切都点燃。
他僵在原地,所有的不耐与愠怒都在这一刻蒸发。
“表哥?!!!”
在一片嘈杂中,男人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容天乐的声音都要变调了,谁都能出现在这里,谁都能!但是绝对不会也不可能是他表哥,容砚!这可是要打码上电视被全网喷的节奏!
“容天乐,”容珩拉回思绪,面色平淡,只这一声,对面站着的半大小伙瞬间蔫吧起来。
“你想想怎么给姨妈一个交代。”冷冷丢下这一句,男人就准备抬脚离开,事实上,他原本也没想多呆。
就在他领着家里小孩快要走出人群时,贝斯手的声音让他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
“接下来,我要为大家表演一个魔术。”
云舟顿了顿,继续道:
“看看你的口袋吧,不止有玫瑰花。”
早在表演开始前,容珩就随手将玫瑰丢在了桌子上。闻言,手又探向西装裤的口袋,指尖一凉,他摸到了一块金属。
是一块定制的金属拨片,上面印着几行文字,借着昏暗的灯光,容珩看清了上面的英文。
隔着重重人群,容珩望向舞台,张扬又恣意的贝斯手嘴角挂着帅气又轻浮的笑,却并不引人反感,他貌似在找自己,亮晶晶的目光在场内搜寻着。
“Did I steal your gaze?”
我有没有偷走你的目光?
男人转身离开。
“…哥,你来这里不要紧吧。”容天乐跟着自家表哥出了酒吧,大气也不敢出。他表哥虽然跟他同辈大不了几岁,但是跟他这种二世祖那是一个天差地别。
现在表哥的地位,别说是家中跟他平辈的人,就算是有些长辈,说话前也是要掂量几分再出口的,人出门都是有干部陪同的。
见男人径自走向路边停靠的车,容天乐忍不住道:“哥,我来就是看演唱会的。你不也看到了,人家正经过来表演的…我妈就是控制欲太强了,总觉得酒吧不是什么好地方,我又不是去乱搞关系包养什么的…”
“容天乐,”容珩皱眉打断了他,“这话留着跟姨妈讲吧。”
见容珩坐进后座毫不留情的关门闭目休憩,容天乐悻悻得坐进了副驾。
就在容天乐快要睡着时,后座传来的声音冷不防把他惊醒。
“那个贝斯手,叫什么?”
容天乐瞪大了眼睛,几乎是瞬间就兴奋了起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问题。
“他叫谢帆,帆船的帆,圈名是‘云舟’。”
他哥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容天乐又小心翼翼道:“哥,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特厉害?又会唱歌又会弹贝斯的,他可是我的偶像…”
后座没有声音,他回头看去只看到了男人阖上的双眼和沉静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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