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犯上

　　上海陆家嘴的金融峰会，从来不只是思想的交锋场，更是无形的名利场与狩猎区。

　　沈端端着一杯黑咖啡，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黄浦江的粼粼波光。
　　他刚刚结束一场颇为精彩的发言，关于亚太区未来投资趋势的精准剖析，赢得了场内不少赞许的目光。
　　此刻，他需要这点咖啡因和片刻的宁静，来应对接下来的社交时间。
　　三十二岁的年纪，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包裹着他挺拔而劲瘦的身形。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温润如玉又疏离难犯的气场，是常年居于高位淬炼出的沉稳优雅，也是他游刃于各色人等之间最有效的铠甲。
　　他知道自己吸引着不少视线，有欣赏，有野心，也有毫不掩饰的欲望。
　　他早已习惯，并能精准地从中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至于那些过于露骨或肤浅的试探，他通常报以一抹温和的微笑，然后不着痕迹地避开。

　　品味挑剔，感情上亦然。
　　身边人来人往，却无人能长久停留。
　　奇怪的是，那些最终离开的人，竟也大多对他生不出怨怼，只怪自己不够分量，留不住这缕捉摸不定的风。

　　他正微微出神，盘算着下一个季度的项目布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沈端没有立刻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在极近的距离停下，一股清冽中带着一丝甜腻的杜松子香气，混合着某种极具侵略性的、像是雪松与琥珀交织的男性香水味，不由分说地侵入了他周遭的空气。
　　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来的、与室内冷气迥异的，带着点室外阳光气息的热意。

　　随即，是杯壁轻碰的脆响。
　　沈端下意识地抬手，却感觉到手背一凉，紧接着，一股深褐色的液体泼溅出来，精准地染上了他西装袖口和白色的衬衫袖口。
　　“Oh! Sorry！”

　　一道清亮，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慌，又糅杂着一丝奇异慵懒的男声响起。
　　沈端这才转过身。
　　撞入眼帘的，

　　首先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
　　这个词用在男人身上或许有些轻佻，但此刻，沈端脑中第一时间闪过的确是这个印象。
　　不是硬朗的英俊，而是带着某种精雕细琢的、几乎有些侵略性的美感。
　　皮肤是冷调的白，衬得眉眼愈发黑邃，眼型狭长，眼尾微挑，天然带着点勾人的意味和天然的骄矜与灵动。鼻梁高挺，唇形饱满，嘴角天然上扬的弧度，让他即使不笑，也像是在酝酿着什么甜蜜的陷阱。

　　很年轻，这是第二印象。
　　大概二十出头，穿着一身看似随意、实则细节处彰显不俗品味的潮牌，身高甚至比他还要略高一些，约莫一百八十五公分往上，骨架漂亮，像个刚从T台下来的模特。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空了一半的咖啡杯，脸上挂着混合着歉意和无辜的表情，眼神却像带着小钩子，直白地、大胆地锁住他。

　　“真是抱歉，哥哥。”
　　他开口，吐字清晰，那声“哥哥”叫得自然又亲昵，仿佛早已叫过千百遍。
　　“没烫着你吧？”

　　哥哥？

　　很新奇，也很冒犯的称呼。
　　以沈端的身份和年纪，已经很久没人敢用这样轻佻又亲昵的口吻跟他说话了。
　　沈端的目光从自己被玷污的袖口，缓缓移到对方的脸上。他的目光依旧温和，像蒙着一层江南的烟雨，让人看不清底下的情绪，但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审视与玩味。
　　他见过太多搭讪的方式，这种“意外”，实在算不得高明。
　　但眼前这人……太扎眼了，眼神里的东西，也远比单纯的搭讪要复杂得多。

　　沈端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从西装内袋取出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没关系。”
　　他的反应似乎让年轻人更添了几分兴致。
　　对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又凑近了一步，微微倾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机灵又狡黠的光，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

　　“弄脏了哥哥这么贵的西装，是我的错。”他顿了顿，目光在沈端脸上流转，带着点玩味的审视，然后唇角弯起一个更大、更明晃晃的弧度，“赔你一杯咖啡，还是……赔你一晚？”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周围隐约的交谈声似乎都远去了。
　　沈端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认真地、重新地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大胆，轻佻，甚至有些放肆。
　　但那眼神底处，除了玩世不恭的挑衅，还有一种更深的、类似于狩猎般的兴奋和志在必得。
　　他见过太多人，却很少见到如此……矛盾又和谐的混合体。像一只漂亮又危险，主动凑上来用尾巴勾缠你脚踝的小狐狸。

　　沈端忽然笑了。
　　不是他惯常那种礼貌疏离的微笑，而是唇角真正牵起了一丝细微的、带着点兴味的弧度。
　　他向前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已经危险的距离。
　　他比年轻人略矮几公分，但周身的气场却瞬间反客为主，将那点身高差距带来的压迫感消弭于无形。
　　他的目光落在对方因为他的靠近而几不可查地屏住呼吸的脸上，声音依旧温和，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过最敏感的神经：

　　“小朋友，”
　　他开口，语气带着一种长辈般的纵容，却又暗含锋芒，“你的搭讪方式，有点老套。”
　　迟判与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温润，优雅，镜片后的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不是因为被戳穿的窘迫，而是因为兴奋。

　　他果然，和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
　　“是吗？”迟判与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扇动，非但没有退缩，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灿烂，带着点被戳穿后的无辜和理直气壮，“那……哥哥教教我，新的该怎么玩？”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沈端，里面是赤裸裸的挑衅和引诱。

　　窗外，是上海永不落幕的繁华盛景。
　　窗内，一场心照不宣的、高手之间的暧昧游戏，于此刻，正式拉开了帷幕。
　　空气中，咖啡的苦涩醇香，与年轻人身上清冽又张扬的香水味交织在一起，无声地宣告着——
　　他
　　迟判与
　　就是来以下犯上的。

　　峰会休息室里，咖啡的香气与低语声混杂交织，形成一个独立于严肃会场之外的暧昧空间。

　　沈端那句“小朋友，你的搭讪方式，有点老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他并未后退，依旧维持着那过分亲近的距离，仿佛在测试眼前这只漂亮小狐狸的胆量底线。

　　迟判与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被更浓的兴趣取代。
　　他非但没有因“小朋友”这个称呼而羞恼，反而就着沈端靠近的姿势，微微偏过头，唇角的弧度带着点被挑衅后的兴奋。

　　“老套不代表无效，哥哥。”
　　他继续说，声音压得更低，像情人间的絮语，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沈端的耳廓。
　　“至少，我成功让您记住我了，不是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端被咖啡渍污染的袖口，语气变得轻快而理所当然：“而且，弄脏了东西总要赔的。哥哥给我个机会……将功补过？”

　　沈端终于向后退了半步，重新拉开了社交安全距离。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袖口，动作优雅从容。
　　再抬眼时，眸中那抹兴味被很好地收敛起来，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疏离，却不再是最初那种全然的无动于衷。

　　　“一件西装而已，不必挂心。”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那怎么行？”迟判与立刻接话，眼神诚恳，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执拗，“我会良心不安的。哥哥要是不让我赔……”他拖长了语调，眼尾微挑，流露出一点狡黠的坏，“那我只能想办法，用别的方式‘补偿’您了。”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太过明显，几乎等同于明目张胆的调情。
　　沈端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家伙，步步紧逼，手段直接又大胆，像一团不管不顾燃烧过来的火焰，试图将他固有的节奏和界限都烧融。
　　他见过太多含蓄的、迂回的接近，如此直白又理直气壮的，倒是少见。
　　“你打算怎么赔？”沈端顺着他的话问，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他想看看，这年轻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迟判与似乎早就等着他这句话，立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动作流畅地调出二维码界面，屏幕直接递到沈端面前。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先加个微信？”他笑得像只得逞的小狐狸，“方便……沟通赔偿细节。”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眼神却明明白白写着“我要勾引你”。
　　沈端的目光在那二维码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移到迟判与带着期待和笃定的脸上。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较量，是默许还是拒绝，只在他一念之间。

　　几秒钟的沉默，被休息室门口传来的、呼唤“沈总”的声音打破。
　　沈端像是被惊醒，又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并未拿出自己的手机，反而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张质感极佳的名片，素白底，暗银字，只有名字和一行工作邮箱，简洁到近乎冷漠。
　　他将名片递过去，指尖与迟判与的指尖有不到一秒的轻微触碰。
　　“如果有公事，可以联系这个邮箱。”沈端的声音依旧温和，内容却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迟判与接过名片，指尖那转瞬即逝的温热触感让他心头微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张过分简洁的名片，又抬眼看向沈端，非但没有失落，眼底的光芒反而更盛。

　　他明白了。
　　这不是拒绝，这是一道考题。
　　公事邮箱，意味着将他暂时排除在私人领域之外，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筛选。他在评估他的价值，他的耐心，以及……他是否值得他打破惯例。
　　“好啊。”
　　迟判与将名片小心地收进自己的口袋，动作郑重得像收藏什么珍宝。他重新扬起笑脸，那笑容里少了些最初的轻佻，多了几分认真和势在必得，“那……沈总，我们，晚点再‘沟通’。”
　　他刻意加重了“沟通”二字，眼神流转，意有所指。

　　沈端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呼唤他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从容，很快融入了那群衣香鬓影的商业精英之中。
　　迟判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缓缓抬起手，指尖摩挲着口袋里名片的边缘。他漂亮的脸上笑容未减，反而加深了几分。

　　“沈端……”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仿佛品尝着某种甘美的滋味。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这场以下犯上的游戏，他迟判与，玩定了。
　　而且，他不仅要玩，还一定要赢。

　　他拿出手机，点开浏览器，指尖飞快地输入了“沈端”两个字。
　　搜索引擎瞬间跳出了无数条相关信息——毕业于世界顶级名校——LSE，短短数年跻身陆家嘴投行圈最年轻的高管之一，经手的项目战绩斐然，业内评价极高……却几乎没有任何花边新闻。
　　一个严谨、优秀，且私生活近乎滴水不漏的男人。
　　迟判与看着屏幕上沈端在某个财经论坛上发言的官方照片，照片里的他戴着银丝边眼镜，神情专注，睿智而沉稳。
　　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沈端的脸颊。

　　“等着吧，哥哥。”
　　迟判与喃喃自语，打开自己的私人渠道，偌大的上海没有他迟少查不到得不到的东西。
　　他的眼中闪烁着猎人锁定目标后的锐利光芒，“你的私人微信，我迟早会拿到手的。”
　　而且，他想要的，远不止一个联系方式那么简单。
　　窗外，陆家嘴的夜空深邃，灯火璀璨。

　　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沈端这位高知新贵的“围猎”，才刚刚写下第一个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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