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接住的十七岁

　　傍晚七点，夕阳将楼栋的影子拉得很长，餐馆门口的梧桐叶被风卷起，落在温知乐熨帖平整的校裤脚边。

　　班级聚餐刚散场，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下一轮安排。温知乐笑着拍了拍最后一个同学的肩膀：“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夜里风吹在身上有些许凉意，温知乐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在街角，他脸上笑才像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暗了下来。
　　他没回家，而是绕到餐馆后面僻静小巷里。他靠在墙上，熟练地摸出一盒烟，叼起一根，轻车熟路地点上。

　　白烟从他口中吐出，渐渐散入微凉的风中。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温知乐掏出来点开看了一眼，是妈妈的信息：“自习结束了吗？早点回家，补汤在桌上的保温杯里，记得趁热喝，那样效果好。”他盯着屏幕按灭了烟蒂，指腹蹭过冰凉的墙面，把那句“你们今天不回家吗”删了又打，最后只回了个“嗯”。

　　巷尾传来野猫窜过的声响，他裹紧外套转身走出的巷子，影子被路灯扯得瘦长。

　　回到家，温知乐灯也没开，把桌上的汤喝完，杯子洗了放橱柜后，草草洗个澡就上了床。他躺在床上，偏头盯着床头柜上摆着的相框看了一会，便合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窗外的天刚泛白，温知乐摸出放在枕头底下的校服，两眼一睁，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他套上校服，下床往卫生间走去，刷了个牙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清晨的街道只有零零星星几人，温知乐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家早餐店。
　　似乎是刚开门，老板还在摆凳子，看到来人，兴冲冲地喊了一声：“乐乐来了啊，姨特意给你提前热了一笼包子嘞！”

　　温知乐笑着从她手里接过东西帮忙摆：“柳姨，我吃不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姨笑脸一垮，装作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边擦桌子边冲温知乐喊：“我告诉你啊，你今天必须一个不落地吃干净了。天天吃那么少，怎么长身子？你现在可是特别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啊。”
　　柳姨擦好一张便招呼他坐下，自己端着刚出炉的一笼包子走过来放在人面前：“多吃点，瞧你瘦的，身板子都不禁造的。”边说边拍了拍温知乐单薄的肩，继续忙活去了。

　　吃完早餐，温知乐将数好的钱压在下边，跟柳姨招呼了一声便去上学了。

　　从早餐店出来后，街道上的人明显多了起来。学校没几个人影，温知乐捞了捞背带走了进去。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除了学习，这么早到学校能干什么。但是他睡不着，也不想留在家里，反而在教室更让他舒心。

　　温知乐坐在座位上，盯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发呆。过了一会，他才慢吞吞地从桌肚里掏出单词本开始背单词。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教室开始热闹起来。在吵吵闹闹中，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溜走了。

　　下课后，温知乐谢绝了同桌的午餐邀请，一个人拎着塑料袋往某处走去。

　　天台的风裹挟着深秋的凉意，在角落的阴影里，藏着一道瘦削的人影。他裹在宽大的蓝白校服外套里，感觉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温知乐膝盖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臂上新结的痂，耳机里循环着没声的白噪音——每次午休他都会来这里休息，尤其当天气转凉时。
　　直到一道身影撞入视线，温知乐的目光落在那身影上。
　　是隔壁班的沈寻安。

　　风把沈寻安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
　　他正在往栏杆的方向走去。

　　学校天台已经被封锁很多年了，常年失修。温知乐平时是撬锁进来的，现在看来刚好让沈寻安碰巧进来了。
　　他盯着那道身影离栏杆越来越近，最终站在了上面。

　　沈寻安垂着头看着脚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要跳楼吗，温知乐心想。
　　答案是肯定的。

　　当一个人把轻生当作唯一的“解药”，那些压垮他的痛苦，大抵是堆太久的、连风都吹不散的沉。

　　温知乐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但是......
　　他站起身拍了拍校服沾的灰没往前凑，只站在离对方三步远的地方，喊了一声：“沈寻安。”

　　沈寻安像是没听到一样，站着没动。

　　温知乐的指节弯了弯：“天台的锁是我撬的，你现在跳下去，学校查起来，我会被记大过的。”
　　这话半真半假，他其实不在乎处分，只是想找个理由。

　　沈寻安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转头抬眼看向那个脖子上挂着颈挂式耳机的男生。
　　他知道他，那个在年级人气最高的家伙，天天脸上挂着笑，不能理解他每天有什么可开心的。

　　沈寻安的视线落在温知乐的脖颈上，声音像浸了冰一样，又冷又硬：“你这种天天傻乐的人，也会怕记过？”
　　他的语气里裹着毫不犹豫的嘲讽——在他眼里，温知乐这种是被阳光裹住的人，连烦恼都该是“作业没写完”“社团活动太忙”这种轻飘飘的事，根本接触不到他世界里的暗。

　　温知乐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嵌进掌心的痛让他回神——他没看沈寻安，只是盯着天台地板上的一道裂缝，声音发涩：“也许吧，我不是你，没有体验过你的人生，但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想想再做选择。毕竟这可只有一次机会啊。”

　　沈寻安垂着的肩动了动。

　　温知乐忽然笑了——那笑挂在脸上，眼中却没半点温度：“上周班级聚餐，三十个人，有二十九个给我发了消息喊‘温哥快来’。”
　　“我到了之后，他们围着我讲笑话、碰饮料，说‘温哥不在都没气氛’，”温知乐抬手扯了扯脖颈的耳机，指尖缠着的创可贴露了出来，“但散场的时候，没人问我‘要不要一起走’，他们三三两两结伴，我落在了最后，连个顺路的都没有。”
　　他指尖摩挲着小臂的疤，声音压得很低：“他们喜欢的是‘会接梗、能活跃气氛’的温知乐。”

　　沈寻安的眉动了动。

　　“前段时间我发烧请假，在家里躺了一天，没有任何人给我发消息。我当时盯着天花板想，要是我死在这，是不是要等尸体臭了才会被发现？”
　　“你现在站在这，觉得没人在乎是吗？”温知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也这么想过。但昨天我在小卖部，老板娘多给我塞了一把糖，说‘看你总不吃饭，低血糖的时候拿出来啃啃’，那糖是草莓味的，特别特别甜。”
　　他往沈寻安的身边凑了凑，距离已经近到足够趁对方不注意强行拽下来了，不过他只是往他手心里塞了颗草莓糖：“你看，哪怕是一颗随处可见的糖，也能撑住一天。我们这种没被人好好爱过的人，连‘一点甜’都得攥紧了。别把这点甜，也摔没了。”

　　天台的风卷着两人没说破的“孤独”，温知乐的话像是把自己的空口袋翻开，让沈寻安看见“和自己一样的洞”，却又轻轻塞了颗糖进去。

　　沈寻安的鞋尖在栏杆边缘顿了三秒，终于往后收了半步。他没看温知乐，只是垂着眼，把那颗草莓糖塞进了校服口袋，指尖蹭过塑料的糖纸。

　　“咔哒”一声，他的鞋跟磕在台阶上，声音在天台很轻，却像落定的锤。

　　两人顺着狭窄的楼梯往下走，谁都没说话。沈寻安走在后面，视线落在温知乐露在袖口外的创可贴上，忽然开口：“你手指怎么回事？”

　　温知乐的脚步顿了顿，指尖蹭过创可贴的边缘，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小伤，没拿稳水壶不小心被烫到了。”

　　沈寻安的喉结动了动，没再接话。走到一楼走廊时，，沈寻安忽然听到“咕噜”一声响——温知乐立刻抬手揉了揉肚子，耳尖有点红。
　　“你......没吃午饭吗？”沈寻安开口问道。

　　温知乐面不改色点点头，“光顾着劝你了，东西落天台了。”
　　没等沈寻安开口再说，温知乐马上接上：“没事，你先回班吧，午休快结束了。”

　　沈寻安应下，刚没走几步又被叫住。

　　“对了。”温知乐眼角轻轻一弯，声音轻快道：“刚刚跟你说的都是骗你的~不过......那颗糖确实很甜。给你的记得吃啊！”
　　说完朝他挥挥手，便转身回班了。

　　温知乐坐在位置上，因为靠边，所以很容易就能透过窗户看到还站在原地的沈寻安。
　　看他站在原地站了一会没动静，心想或许是刚刚听到自己说的那段话感觉自己被耍了所以生气吗？
　　温知乐耸耸肩，无所谓地想着他下次要跳就跳，反正别在他面前跳。

　　放学后温知乐照常去图书馆自习，待到傍晚七点才回去。
　　他沿着熟悉的街道一路往家的方向走去。突然，他脚步一顿，盯着亮起的窗户抬脚跑去。果然家门微微打开，从缝隙里透出光亮，和细微的交谈声。

　　温知乐情不自禁微勾嘴角，刚抬起的手迟疑地顿了顿，随即推开门。他扬起了一抹自认为最灿烂的笑走了进来，“爸，妈！”

　　系着围裙的温母刚从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见到来人，淡笑着说：“来，刚好过来喝汤，刚热好。”

　　温知乐应声在餐桌旁坐下，快速喝干净了面前的补汤后，转头看向已经解下围裙的温母，问道：“今天你们怎么有空回来了?”看了眼空荡荡的沙发，又问：“爸呢，他没回来吗？”

　　“今天事情不多，回来看看你。你爸他在楼上书房处理文件呢，过去找他吧。”说完母亲的头往楼梯那边抬了抬。

　　温知乐道了声好，他踩阶梯上了二楼，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轻声说到：“爸，我回来了。”

　　里边传来一声“进来”，温知乐忐忑地推开门，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正在低头看文件的温父，怕打扰他似的小声开口道：“爸，找我有什么事吗？”

　　眼前正在忙活的男人，闻言停下手中的事，摘下眼镜，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些。

　　温知乐乖巧地按照意思走近了些，他听到父亲开口询问自己的成绩。

　　“还行......上次月考年级进前五了，班级是第一。”温知乐垂眸报自己的成绩。

　　温父略带疲惫地捏了捏自己自己的鼻根，叹气道：“确实一般，继续努力，争取和你哥哥一样可以稳定在年级第一。”

　　“好。”温知乐抿了抿嘴，应道。“爸您早点睡，我先回房间了。”

　　温父摆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

　　果然我什么都没法让爸爸满意，如果是哥哥的话......
　　温知乐边想边叹了口气，躺在床上滚了一圈。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开心点温知乐！合眼入睡前温知乐如是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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