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2

　　萨尔凡星的初冬清晨，天空是单调的灰蒙蒙一片，厚重的雾气环绕在锈迹斑斑的建筑骨架之间。

　　几个裹着厚棉衣的奴隶贩子站在市场入口处，不停跺着脚取暖，呼出的白气刚离开嘴唇就融入了浓雾中。

　　“这该死的天气！”一个脸上带疤的贩子啐了一口，“比去年冷多了。”

　　他的同伴，一个矮胖的男人，把冻得通红的双手塞在腋下，“赶紧做完今天这单，回去喝点烈酒。听说‘暗潮’那边新到了一批货，有几个稀罕品种。”

　　刀疤脸正要答话，市场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黑影猛地从雾中窜出，以惊人的速度冲向市场入口。

　　那是个暗精灵，紫色的皮肤上布满伤痕，尖长的耳朵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他身上还缠着一些束缚带，看样子是在检查时挣脱逃跑的。

　　“拦住他！”后面的人举着鞭子大吼。

　　暗精灵赤着脚在冰冷的地面上奔跑，就在他即将冲出大门的那一刻，一行人的身影从雾中显现，恰好挡在了他的路径上。

　　暗精灵来不及转向，直直地撞了上去。

　　一阵天旋地转。

　　他以为自己会撞上什么硬物，却感觉像是撞进了一道无形的墙壁，下一秒，他和追在他身后的人一起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摁倒在地，脸颊狠狠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

　　暗精灵艰难地转动眼珠，向上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材质精良、款式简洁却处处透着高贵的长裙，裙摆处用同色丝线绣着精致的星环家徽，在熹微的晨光中闪耀。目光向上移动，是纤细的腰身和一双修长的手。最后，他对上了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冰冷又迷人，像迷雾里的群星，镶嵌在一张绝美的脸上。

　　那是个年轻女子，银灰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线。她微微蹙着眉，一个穿着与女子家徽相同制服的护卫，单膝跪地，一只手就将暗精灵和追赶的人牢牢摁在地上，仿佛他们不过是两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奴隶贩子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的脸被压在地面上，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大人……请原谅！是这个该死的奴隶突然逃跑……”

　　女子没有理会他，目光转向被护卫摁住的暗精灵。

　　“琳娜，你没事吧？”一个欢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时暗精灵才注意到女子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那是个穿着华丽长裙的少女，栗色的卷发在脑后扎成时髦的发髻，脸上带着好奇的笑容，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一幕。

　　“我没事，卡洛琳。”名叫琳娜的女子淡淡应道，示意护卫放开他们。

　　护卫立刻松手退到一旁，姿态恭敬却依然警惕地盯着刚爬起来的暗精灵。

　　人贩子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不停鞠躬：“琳娜小姐，卡洛琳小姐，万分抱歉！这个奴隶我们刚刚接收，还没来得及完全驯服……”

　　“混血暗精灵？”卡洛琳饶有兴致地走近几步，完全不顾暗精灵警惕的眼神，“看这肤色，还有这五官，比我在帝都见过的纯血暗精灵还要精致。”

　　琳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从裙子的隐藏口袋里取出一方白色丝帕，轻轻擦拭着袖口：“卡洛琳，我们该进去了。外面的空气令人不适。”

　　“噢，别这么着急嘛。”卡洛琳笑嘻嘻地挽住琳娜的手臂，“你看，来都来了，还遇上了这么有趣的小插曲。不如我们直接去‘暗潮’看看？我听说他们今天正好有一批新货，说是从边境星系捕获的稀有品种。”

　　琳娜灰蓝色的眼睛扫过周围，奴隶贩子们卑微地低着头，守卫们紧张地站立一旁，那个暗精灵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他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渗着血丝，与他精致的面容形成了凄惨的对比。

　　“你的兴趣总是这么独特。”琳娜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讽刺。

　　“这才叫生活，我亲爱的琳娜！”卡洛琳笑得更加灿烂，“想想看，如果我在帝都开一家异族酒吧，让这个暗精灵穿西装跳钢管舞，那会多有趣！”

　　琳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你爸爸要是知道你在大星上开这种酒吧，一定会把你的头拧下来。”

　　“所以才要你跟我一起来呀。”卡洛琳凑近琳娜，压低声音，但暗精灵敏锐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她的话，“萨法哥哥可不会舍得训你。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对吧？”

　　琳娜的眼神微微冷却，但很快恢复如常。她没有回应卡洛琳的话，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个暗精灵。

　　“他值多少钱？”

　　奴隶贩子愣了一下，随即受宠若惊地回答：“这个……这个混血暗精灵虽然血统不纯，但样貌是一顶一的，起拍价是五十万信用点。不过如果小姐您感兴趣，我们可以直接成交……”

　　琳娜从裙子内侧取出一个精致的黑卡，随手扔给奴隶贩子：“一百万。把他送到我们的星舰上。”

　　奴隶贩子手忙脚乱地接住卡片，脸上的惊喜几乎溢于言表：“当、当然！感谢小姐！”

　　卡洛琳惊喜地抱住琳娜的手臂：“亲爱的，你真是太好了！”

　　“只是不想让你的无聊提议浪费我更多时间。”琳娜转身，“现在，要么去看你的未来侍者，要么回去。”

　　卡洛琳立刻笑起来，挽着琳娜的手臂向市场内部走去：“当然去看！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和市场的阴影中，护卫沉默地跟在身后。

　　暗精灵凝望着琳娜消失的方向，那里只余下一片灰蒙蒙的雾气。

　　他记住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

　　“暗潮”奴隶市场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而复杂。无数金属笼子堆叠在一起，各种异族生物被关在里面。

　　健硕身躯、皮肤呈不同颜色的兽人低吼着；半人马烦躁地用蹄子敲击着笼底；还有一些形态更为奇特的生物，用完全陌生的语言咒骂着。

　　空气里混杂着汗水、血液、消毒剂和异族信息素的刺鼻气味。琳娜再次拿出丝帕，轻轻掩住鼻尖。

　　“别这么挑剔嘛。”卡洛琳却似乎毫不在意，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两侧的笼子，“看那边！看那些半人马！我可以试试训练他们一次拖着一百扎啤酒，还有那些兽人，可以做酒保！”

　　她们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来到一个相对宽敞的区域。这里的笼子更加精致，里面的异族也显然更加珍贵。

　　一个精明的贩子快步迎上来，他穿着一件花哨但质地尚可的外套，脸上堆满职业化的笑容。

　　“尊贵的女士们，欢迎来到‘暗潮’。我是这里的经理托克。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卡洛琳向前一步：“我们来看看你们新到的货色。听说有些稀罕品种？”

　　托克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当然！我们刚接收了一批从边境运来的好货。有会织梦的幻翼族，虽然现在大白天他们没什么精神；还有几个冰原狼人，毛皮漂亮极了。哦对了，还有一批小恶魔，虽然血统不纯，但都很机灵，训练一下就能做很多有趣的事……”

　　“小恶魔？”卡洛琳兴致勃勃地跟着托克来到一个笼子前，里面几只浅黑色皮肤、头顶犄角的小生物正蜷缩在一起，看到有人靠近，它们警惕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正是！”托克搓着手，“这些小家伙很聪明，能学会简单的指令。而且您看，”

　　他拿出一根细长的金属棒，伸进笼子轻轻碰了碰其中一只小恶魔的手指，那小东西下意识地打了个响指，一簇小小的火苗立刻在指尖燃起。

　　“它们天生就能操控火焰，虽然威力不大，但表演个戏法绰绰有余。”

　　卡洛琳兴奋地转向琳娜：“看吧！我就说它们适合做调酒师！想想看，穿上我定制的小马甲，手指‘啪’的一下就能给你的鸡尾酒点火，多棒的噱头！”

　　琳娜淡漠地瞥了一眼笼子里的小恶魔：“你确定它们不会一不小心把整个酒吧点着？”

　　“那才刺激呢！”卡洛琳咯咯笑起来，接着对托克说，“这些我都要了。还有没有更特别的？”

　　托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有的！这边请！”

　　他引着她们走向一个更大的笼子。里面关着几个身形纤细、皮肤苍白、耳朵尖长的精灵变种，他们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

　　“这些是‘灰精灵’，虽然比不上暗精灵稀有，但模样标致，学东西快，很适合做服务生或者床伴……”托克意味深长地说。

　　卡洛琳打量了几眼，兴趣缺缺：“没什么特别的。”

　　琳娜的目光却越过这些精灵，落在更深处一个单独放置、覆盖着厚重黑布的笼子上。

　　“那是什么？”她问，声音依旧平淡。

　　托克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那个……那是昨天刚送来的，还没调教好，野性难驯，怕冲撞了大人。”

　　卡洛琳立刻来了兴趣：“打开看看！”

　　“这个……”托克犹豫着。

　　“怎么？怕我们付不起钱？”卡洛琳挑眉。

　　“不！当然不是！”托克连忙摆手，最终还是在卡洛琳坚持的眼神下，示意守卫掀开了黑布。

　　笼子里的生物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一个蛇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下半身覆盖着幽绿色鳞片的粗壮蛇尾，每一片鳞甲都有指甲盖大小，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鳞片随着他缓慢的呼吸微微开合，露出底下更浅色的皮肤，仿佛某种古老的铠甲。

　　他的上半身是人类男性的躯干，保留着一些蛇类鳞片的纹路，肌肉线条流畅，脸庞俊美，高颧骨，薄嘴唇，金色瞳孔像两道垂直的裂缝，在光线变化时收缩成细线。

　　当黑布被掀开的瞬间，那对竖瞳猛地锁定在来人身上。

　　他微微抬起上半身，露出颈部两侧若隐若现的鳞片纹路，分叉的黑色蛇信从唇间迅速探出，发出危险的“嘶嘶”声。蛇尾不耐烦地甩动，沉重的尾部拍打在金属笼底，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

　　“蛇人！”卡洛琳惊叹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托克忙解释道：“是混血，血脉不纯，不能变全蛇，就是力气大点，皮厚点，脾气还倔。不过模样是真没得说……”

　　琳娜静静地看着那个少年，少年也回望着她，熔金的瞳孔里没有卑微，只有野兽般的警惕和骄傲。

　　“他会说话吗？”琳娜问。

　　“会的，就是不肯说。”托克叹了口气，“说实话，这种货色虽然稀有，但不好出手。太倔，不容易驯服，买回去也是个麻烦。”

　　卡洛琳笑起来：“风险与乐趣并存嘛！”她转向托克，“这个我要了，多少钱？”

　　托克报出一个数字，卡洛琳爽快地答应了。交易很快完成。

　　“太好了！我的异族酒吧终于有了第一个招牌！”卡洛琳满意地看着笼子里的蛇人，后者对她投以充满敌意的目光。

　　琳娜的视线再次扫过整个市场，眼眸中闪过一丝厌倦：“可以回去了吗？”

　　“再等一下嘛，我还想看看有没有其他有趣的……”卡洛琳话还没说完，被市场入口传来一阵骚动打断。

　　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身形修长挺拔，姿态慵懒散漫。军装外套随意敞开，领口象征索林家族的星环家徽歪斜着。金发凌乱，几缕垂落在额前。

　　他就像一头懒洋洋巡视领地的猛兽，饶有兴致地扫视着市场内的景象。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无形的、属于顶级Alpha的压迫感弥漫开来，让市场内的喧嚣瞬间死寂，所有异种生物都恐惧地低下了头。

　　萨法·索林，帝国最年轻的少将，S级Alpha，全联盟有名的疯子。

　　“啧，这什么鬼地方。”他嫌弃地环顾四周，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萨法哥哥！”卡洛琳欢快地打招呼，完全没有旁人的恐惧。

　　萨法冲她随意地扬了扬下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目光就锁定了琳娜，嘴角勾起一抹散漫的弧度：

　　“早上好，我最最可爱的小星星。”

　　他的声音沙哑，语调拖长，亲昵得近乎无礼，“听说你来了这种地方，真是让我担心。”

　　琳娜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萨法，如果你很闲，指挥部有的是文件等你批复。”

　　萨法轻笑一声，慢悠悠地踱步到琳娜面前，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他比琳娜高出一个头，此刻微微俯身，墨蓝色的眼眸近距离地凝视着妹妹，那强大的Alpha气场即使在他散漫的姿态下也依旧令人窒息。

　　“那些东西哪有我的小琳娜重要？”他的声音压低，带着某种暧昧的质感，

　　“那么，我可爱的妹妹在这个污浊的地方找到了什么中意的东西吗？除了那个你花了一百万信用点买下的暗精灵。”

　　琳娜终于抬眼看他，她板着脸：“你在监视我。”

　　“是关心。”萨法纠正道，伸手想要触碰琳娜的脸，却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停在半空中，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动作依然优雅。

　　“我那里有几个新到的战利品——纯血的月精灵，皮肤能在月光下发光；带点天使血统的混血儿，圣洁又堕落；哦对了，还有几个魅魔，天生的尤物……都比这些强多了。”

　　“我不需要。”琳娜的声音冷澈如冰，“说完了吗？说完可以走了。”

　　萨法直起身，像是没事人一样，目光扫过那个蛇人笼子。

　　当他的视线落在蛇人身上时，蛇人立刻绷紧了身体，幽绿的鳞片竖起，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萨法却只是挑了挑眉，语气带着惯有的轻佻：

　　“蛇人？卡洛琳，你的口味是越来越重了。这东西养不好，半夜溜出来把你勒死在床上都有可能。”

　　“这叫特色！”卡洛琳反驳道。

　　萨法耸耸肩，一副懒得争辩的样子。他抬手，看似随意地想揉揉琳娜的头发，被她迅速躲开。

　　“没良心的小东西。”他啧了一声，收回手插进裤袋。

　　“好好‘享受’你的新玩具吧，卡洛琳。”萨法漫不经心地说，然后故作谦卑地躬身对琳娜行了一个告别礼。

　　“我在府邸等你，我亲爱的妹妹。”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市场。

　　笼罩在市场上的无形压力随着他的离开而缓缓消散，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仿佛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

　　卡洛琳拍了拍胸口：“萨法哥哥还是那么有压迫感。”

　　琳娜没有回应。她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萨法那带着雪松味，强烈的Alpha信息素，如同他本人一样，无处不在，充满了恼人的存在感。

　　琳娜转身，长裙的裙摆划出一道弧线。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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