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

　　上历史课上到一半她推过来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们百年之后俱是尘埃”。
　　我犹豫着该怎么下笔，同时心里疑惑她怎么从工业革命的辉煌成就联想到尘埃的。
　　没等我想完，她又推过来一张纸。
　　我打开看，上面写着“你是机械上的齿轮，不断咬合着生命该有的轨迹”。
　　这个我有了思路。
　　用桌上我刚买的紫色香味荧光笔写好后我推了回去。
　　我写：今天中午吃什么？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体育课我捧着本青春言情小说看，她的耳机里则放着《基督山伯爵》的英文听力。
　　“你喜欢等待还是追逐？”
　　她突然问。
　　“我喜欢明天。”
　　手指翻过男女主羞涩的告白后，我说。

　　“蝴蝶翅膀扇起的风能否吹进你的心里？”
　　站在校刊展示栏前我找寻着她的名字，如愿以偿。一篇论证太平洋飓风和蝴蝶效应的抒情议论散文在校内引发了热烈反响。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正蹲在墙角看潮湿的青苔。然后在震惊过后雁去无痕。
　　放学我去了小卖铺，买了一大堆纸，准备效仿她来写点文艺风的东西。最后遗憾地发现笔下的人物不超过十页纸自动开始了含情脉脉的对视。
　　将废纸扔进垃圾桶里时我想，我成为不了她，我只是我自己。

　　那段时间校内流行着一种“穿白裙子的女生三天内必将找见命定之人”的说法。
　　于是某天下午我推开教室门，各色各样的白色呈现在眼前。
　　那天我和她都颇受瞩目。
　　——我们都穿着宽大、老土的校服。
　　至于不穿白裙子的原因？
　　她是因为不屑，我是因为没有。

　　临高考前三天她还在坚持不懈地给我递小纸条。与之前不同的是我再也没回过她。
　　最后一张纸条上写着：放心奔赴你们的前程，我在这里守着最初的幻梦。

　　后来某个特殊的时刻，我在书粉签售会上见到了她。
　　她在我粉的太太的旁边一位，面前的人群也排成了一条长龙。
　　拿到签名后我坐在一旁等着散场。
　　灯一盏盏灭了下去，我不由得想起高三那年，为了给一场大考腾考场，我们将教室里的书本全部搬走。恰逢那天是我的值日生，打扫完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抱起书，锁好门后慢吞吞往家走，楼道里因为长久的无声，灯一盏盏灭了下去。
　　同现在一样。

　　在我回忆时人都走了，我没看见她，于是站起来准备往出走。
　　“…是你吗？”
　　她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我没回头，依然背对着她。
　　“嗯。”
　　我应。
　　“啊…是你就好，” 她轻快地笑了一声，“我有一个秘密忘了告诉你。”
　　“我也有。”
　　“那…”
　　“你先说吧。”
　　“我的秘密是……哪天我带了白裙子。”
　　“我的秘密是……那天我扔了白裙子。”

　　那天发生了什么？
　　我早就记不清了。可也记得从她书包拉链缝隙中透出的白色。在那一刻她的形象便被打破了。
　　我扔了那条裙子，像扔掉了在她面前的那个自己。
　　我听见身后她说“谢谢”。
　　“没关系，” 我说，语气平静，“我要走了。”
　　“再见。”
　　她说。
　　我便往前走，我再也没回头。

　　月光照在我身上时脑中响起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开玩笑般说：
　　“谁在学校好好穿校服啊。”

　　是啊，究竟是谁，在好好穿校服啊。
　　月光下，我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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