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集

　　*大概是意识流。

　　*原作倾向。

　　咔哒一声轻响，他旁边的那个人按下打火机，火苗晃悠悠地点燃一根烟。他看着那个人咬着那根烟，含糊地问，来一根吗？

　　他说不了，我不喜欢烟味儿。

　　那个人用指尖夹着烟，将它从嘴里拿开，然后缓缓吐了一口烟圈。灰白的烟团飘到了他脸上。

　　他说你故意的吗。

　　可能吧。那个人很随性地答。

　　在他的印象里，那个人没有什么时候是不随性的，没有什么事物是能让他认真的。那个人的兴趣很浅薄，对事对人都像对待一根烟。

　　他不一样。那个人总说他的眼睛不像他这种人会有的——那双蓝眼睛里总是泛着点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儿，那个人说这是还没有堕落的表现。但是他已经身陷泥潭。他自诩清醒，所以不太愿意用尼古丁去麻痹自己。

　　有的时候太顽强会很痛苦。那个人说。

　　他说，不关你的事。

　　那个人有很漂亮的长相，很符合他的审美。他想其实没有什么人会不喜欢这张脸——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气质，或许像蛇，或许像猫。这些形容都淡了，说不清那个人带着冲击感的漂亮。他的词汇真是太匮乏了。别人问他为什么能容忍那个人时 ，他说因为他很好看。别人又问有多好看，他说不出来。

　　那个人有很坏、很让他讨厌的习惯，比如爱抽烟。那个人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他不喜欢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他喜欢将事情规划成自己有把握的样子。同样的，他身上也有那个人不喜欢的点。他知道自己假清高，不如那个人来得坦荡，他坏得很小心，好得不自信。如果用那个人的话来说，就是虚伪才是他的真实。

　　这话说得带点哲学气息，他想那个人居然还能说出这么高大上的话。他想笑。但他笑不出来。

　　他找不到自己为什么活得挣扎，或者说找到了在装傻。那个人是因素之一，但他想根源就是他自己。他曾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杀掉那个人，在枕边同眠时，在互相扼住咽喉时，在很多个夜晚里，在很多个他想要了结自己与那个人有关的一切的冲动里。

　　然后，他累了。这大概算是妥协吧。

　　他轻闭上眼，对那个人说我想休息。

　　去吧。那个人回他，你没必要问我。

　　他就在一旁的沙发上一靠，手臂抬起挡住光线。他又不敢真的入眠了，他知道梦里也逃不掉那个人，逃不掉自己的惰性。他的梦总是锁死在很黑很黑的夜。他能感觉到黑夜里不是一无所有的，他的脚踩在湿润的草地上，他的脸和头发被风刮着，他弯下腰，可以摸到灌木丛和腐烂发皱的浆果。他一脚下去踩出的是血，他闻到的风带着臭味，他在灌木丛中摸到的还有裸露出骨头的断臂。死在这里的人不是他，不是那个人，但是他觉得自己倒不如从此死去。那个人说，你还不配去死，我们都不配。那个人就是站在他背后说的这话，他没有反驳。

　　这是噩梦。他的生活本来就是一场噩梦。

　　他读的书上有谁谁谁被恶魔逼疯后苦苦哀求求你放过我吧的桥段，他绝不会求那个人，他也没有疯——可能没疯，快了，至少现在没有。

　　他踌躇一会还是放松下来了。他的精神总是紧绷着不敢松懈。他在睡着之前感觉到那个人吻了自己的手。

　　他这次终于没做噩梦了。他看见那个人像往常一样自顾自地来到他家，很轻车熟路。那个人厨艺不错，那天可能还是个清晨，那个人来给他做早餐了。他有胃病，疼了就早上不想吃东西，不吃东西就越疼。那个人总是要逼着他吃点什么下肚，可能是隔壁甜品店同款的草莓蛋糕，可能是他爱吃的蛋挞。他看见那个人端着盘子放到他桌前时，片片光斑洒在他的被子上，客厅的沙发上，还有那个人的唇上。这是个很平平无奇的早上，他慢吞吞地嚼着早餐，听到那个人说我想吻你。他怎么说的来着？哦。他说，可以啊。可能他自己也没当真，但是那个人凑上来，在他唇瓣旁亲了一下。现在我们是什么关系？那个人问。他说，你不用问，也不用担心，没有任何人能取代你的位置。这是实话，那个人太特殊太复杂太矛盾了，绝不会有其他人会跟那个人一样让他纵容着、痛恨着。那个人说，那就好。

　　他到这儿就醒了。屋子完全黑了，他猜那个人应该回自己房间睡去了，也有可能是又出去了。他起身，下意识摸向桌面，摸了一根烟咬着。他不点燃，只是咬着，闻一下烟草味儿。

　　他的人醒了，他的魂还在游离。他想起很久以前，也可能没有很久，他对那个人说我上瘾了。

　　什么瘾？那个人问。

　　不知道。他说，但这种感觉跟上瘾没差别，你是一个很狡猾的人，你得帮我。

　　那个人说，你觉得这是我的义务吗？那么它会是的。

　　夜晚总是黑的，那个人的眼睛也是黑的，不过足够他看清。事情进行到一半时，那个人问，你堕落了吗？

　　他说，我从来都没有纯洁过。

　　那这双眼睛不适合你，那个人说，它们暴露了你的本性。

　　他说，先做完再说。

　　他不知道这种感觉算什么。它绝不是幸福，幸福不可能属于他们两个了。幸福不会是如此扭曲、不堪的。它也不像是痛苦，因为他还能从中找到一些不那么糟糕的东西，他还能笑，还能想笑。他相信那个人也是这样的，他将这种感觉称为，爱。

　　他想，等到那个人醒了或者回来了，总之等到那个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可以很坚定地说，我爱你。

　　他希望那个人也会这么回应他。如果不是的话，算他倒霉吧。

　　那根咬在嘴里的烟已经完全湿了，他丢掉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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