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师傅火辣辣

　　林佯刚走出电梯。

　　空气里响起一道微弱的电流声，四周陷入黑暗。
　　冷风撞在苟延残喘的铁窗上，吱吱呀呀发出苍老的呻吟。

　　林佯拢紧衣服，神情看不出变化。因为他带着墨镜和口罩也看不见脸。

　　这是栋老式居民楼，电路老化停电是常有的事。
　　虽然停电对林佯来说没什么影响。他看不见。

　　失明给林佯带来黑暗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敏于常人的五感。

　　尽管他不是很想要。
　　但有总比没有好——就比如，他知道那人一直跟着他。

　　对方悠哉悠哉跟在林佯身后，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颇有猎人捕猎时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恶趣味。

　　林佯故意拐了几个街道，每当他以为甩掉对方，下一秒，鼻尖又捕捉到熟悉的气味。

　　血腥味，还混杂着烟草和酒精。

　　好在住宅区都安装有密码锁，关上门，那令他不适的味道消失了。

　　电梯里，林佯猜测对方跟踪他的目的。

　　劫财，他一个每月只能靠吃保底续命的十八线小作家，钱自然是没有的。

　　劫色，他出门都戴着墨镜，最近还添了副口罩，难道是这些装备已经无法掩盖他的气质了吗。

　　如果对方既不贪财也不图色，林佯走出电梯，眉头一皱。

　　不对。
　　那气味还在周围，只不过变淡了。

　　身后，有东西在移动。
　　风悄然停止，周围一片寂静。

　　林佯没看过恐怖片，不过他知道，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那他现在一定在身后盯着自己。

　　“喵。”

　　可能是因为林佯胆小如鼠引来了夜猫，那猫不满地哼唧一声，转身便隐于夜色。

　　自己吓自己，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一惊一乍了，林佯后背一松，扭动钥匙，拉开门。

　　扑面而来的是浓烈的血腥味，一瞬间，林佯听见有什么划破黑暗，同时以飞快的加速度朝他命门袭来。

　　大脑率先发出防御指令，林佯的身体本能却让他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

　　传闻中的走马灯没有出现，一瞬间能让人想什么。
　　林佯想，如果对方不劫财也不劫色，应该就是要灭口了。

　　《职业杀手综合素质评价手册》第六章第一节第一条：
　　“作为一名有高尚追求的职业杀手需要具备人道主义精神，具体表现为爱党爱国爱人民，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不能惊吓到人民群众。如遇突发状况，非紧急情况下不能伤害人民群众。”

　　虽然傅行洲的道德素质评价成绩令人堪忧，但他还是会遵守最基本的人道主义。

　　所以在刀尖距离林佯的墨镜还有1cm的距离时他便及时刹住手。

　　职业杀手的夜视能力得到过特殊训练，所以哪怕是在黑暗中，他也能精确地捕捉到，林佯在面临生命威胁时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结果是，对方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存在，甚至还偏头主动迎上他的刀口。

　　傅行洲微挑眉，手臂一弯收刀避开了他的脸。

　　林佯像往常一样，开灯，换鞋，关门，摘下墨镜和口罩，然后自顾自坐上沙发。

　　电视遥控器放在茶几上，林佯轻车熟路拿起它，按动触键。

　　半晌，霍行洲才听见对方发出疑问。
　　“坏了吗？”
　　语气平淡，像空气在黑夜里化开。

　　霍行洲从玄关处的横梁上反身一蹦，脚步轻盈，落地时没有发出声音。

　　他站起身，悄然走到林佯身后。
　　黑暗里，霍行洲把匕首横在林佯纤细的脖颈上。
　　杀，还是留。

　　上一次执行任务露了马脚，让这个小瞎子目睹了全程。
　　本来想着对方是瞎子应该无伤大雅，结果，霍行洲捏紧拳头，刀口又离林佯近了几分。

　　地上的人已经没了呼吸，霍行洲一偏头，本该人迹罕至的巷口突然冒出一个人影。

　　他定睛看了看，对方像没有察觉到里面的情况，正大步流星走过来。

　　霍行洲站起身，在裤子上抹抹手，走近对方才注意到他手里攥着的盲杖。

　　是瞎子？

　　对方的盲杖戳到他的鞋，傅行洲面色不善地晃晃刀，对方一动不动。

　　“您好，这里是盲道。”
　　“哦，不好意思。”

　　霍行洲很没素质地道了歉。
　　大冷天的还带着个墨镜，霍行洲最烦爱装逼的人，当然自己除外。

　　“小瞎子，这里过不去。”
　　他语气不善，不耐烦地伸手把林佯的盲杖挪了个边。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佯把盲杖挪回来，棒尖轻轻戳地。

　　林佯语气平静，霍行洲却莫名觉得对方有种“今天老子就要走这条路想咋滴”的即视感。
　　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确实。”
　　霍行洲抱胸，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挪过身，语气戏谑。
　　“有人死了。”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林佯意识到对方不是在开玩笑，他愣了两秒，“不好意思打扰了”的点点头，转身欲走。

　　手臂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力道仿佛要捏碎他的骨头。

　　林佯闷哼一声。
　　“疼。”

　　臂上力道未减，林佯眉头轻皱，回过头。

　　“小瞎子，这是几？”
　　霍行洲皮笑肉不笑。

　　如果对方回答刀，说明他不是瞎子，霍行洲要灭口。
　　如果对方回答不是刀，说明他心机深沉，霍行洲要灭口。

　　林佯沉默片刻，开口。
　　“我不知道。”

　　霍行洲略怔，对方猝不及防抬手，盲杖像鞭子一样落在他的手上，他吃痛松手，还来不及反击，脚踝处又立马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我草。”
　　一招脱身，一招制敌，出手干净。

　　霍行洲先是惊讶，然后是愤怒。
　　“我草你个小瞎子。”

　　等他再抬头，对方已经跑到巷口，边跑还边叫着什么“性骚扰”。

　　霍行洲意识到这里很快就会聚集人群，只能暂时作罢。

　　等他处理完尸体，林佯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走出巷口，一座灰暗的城市在他眼前展开，天是灰的，地是灰的，就连路边的树路人的脸上都像是笼了一层朦朦的雾。

　　他略有些恍惚地从兜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火光一擦，透过烟雾，他没来由地想起了仿佛存在于很久以前的蓝天白云。

　　霍行洲靠在街边，顺脚把路边的空易拉罐踢到面前的摩托车上，摩托车猝然发出滴滴的警报，警报惊醒了一旁的猫，猫受惊，打翻了不知谁家的竹箕，晒干的豌豆洒落一地，预备绊倒几个路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叼着烟，百无聊赖地靠在墙上刷手机。

　　陈安然：我擦，高渝那个鳖孙居然收徒弟了。

　　对方附上图片，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眉目清秀年龄不大的少年，和他老师简直是两种画风。

　　他拿着烟的手一抖。
　　霍行洲：很牛吗？

　　陈安然：某人和高渝一年进组织，人家徒弟一个一个收，自己还是孤家寡人，啧啧啧。

　　霍行洲：他是明天退休还是我们明天散伙，收这么多徒弟陪他搓麻将吗。

　　陈安然：……
　　不过老实说，你真可以收个徒弟玩玩，装装样子嘛。
　　组织里几个上级对你一直不收徒弟都有微词。
　　你自己看着办吧。

　　对方还想说什么，聊天框上方变来变去。

　　陈安然最后也没有发出来，霍行洲却知道他还想说什么。

　　林绘声死后，他那套「无敌旋风林式武功」就只剩他一个传人。
　　作为和马猴烧酒一样的高危职业，霍行洲说不定那天就暴毙了。

　　霍行洲垂目，眼里有落寞一闪而过。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小瞎子的身影。

　　霍行洲：你帮我找个人。
　　男的，瞎子，一米七五，20多岁。

　　陈安然：？组织不是说老弱病残目标有特殊杀手对接吗。

　　霍行洲：我徒弟。
　　陈安然：你和你徒弟不熟？
　　霍行洲：你别管。

　　陈安然回了一个OK的jpg后就没了动静。

　　霍行洲眯起眼，掐掉烟，觉得心情大好，起身欲走。

　　然后就被豌豆杀手制裁了。

　　“他喵的，谁家的破豆子洒了。”

　　《职业杀手综合素质评价手册》第六章第二节第五条：
　　“作为一名专业素养够硬的杀手，要谨记执行任务时不能干扰其他公民的正常生活。”

　　一天后，霍行洲在林佯回家的必行之路上蹲到了他。

　　跟踪对方两天后，霍行洲得出结论——对方确实是个瞎子——毕竟没人会傻到把一块当成五十给乞丐。

　　但他不死心，或许是年纪大了好面子。顶尖杀手在一个瞎子那里吃了瘪。
　　陈安然知道了不得笑死。

　　他决定今晚一探究竟，如果对方不是瞎子，就收来当徒弟玩。如果对方是瞎子，他就灭口。

　　陈安然：没有当你徒弟的义务！
　　霍行洲：宰了
　　陈安然：徒弟安全
　　霍行洲：我是说宰你

　　他的匕首横在林佯脖颈，神色一狠。

　　“不动手吗。”
　　林佯出声，吓了霍行洲一跳。

　　“我草你个小瞎子突然说话干啥。”
　　“……我不说话等你宰我啊大哥。”

　　两人的叫骂声先后在黑暗里响起，然后沉默，两人都僵持着。

　　“大哥要不你先把刀放下。”
　　“……你叫我放我就放我不要面子吗。”

　　“大哥我求你了把刀放下。”
　　“求也没用，你之前不是挺横吗，你再……”

　　话音未落，霍行洲只觉得手腕一紧，熟悉的感觉袭来。

　　林佯的手指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发力的同时又像鱼一样灵活，轻轻一掰，就从霍行洲手里撬过凶器。

　　霍行洲被对方钳住手，下意识就挥出另一只手反击，却被林佯早有预料挡住，腕口一旋，手指快准狠试图故技重施。

　　可是林佯没料到霍行洲全身上下最大的就是力气。

　　自己的手指几乎是在和对方手指相扣的瞬间，被捏碎了似的疼。

　　手上的疼还没来得及应对，对方就猛地抽出被嵌住的手，卡着他的脖子往下一压。

　　“嘶。”
　　林佯吃痛出声，没想到这次手腕上的力道居然轻了几分。

　　“小瞎子，还练过啊。”
　　不耐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带着几分被压抑的怒意。

　　“现在你就两条路，要么，当我徒弟，要么，死。”

　　“那我死吧。”
　　林佯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

　　“……”

　　霍行洲捏住林佯的脖子，缓缓发力。
　　“有骨气，我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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