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海

　　九月，秋日的银杏叶刚落满主干道，天气微凉，天空黑压压一片，像是下一秒大雨就会落下。

　　新生报到的喧嚣里，宋云归独自站在公告栏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分班表。
　　橙色的校服外套在人群中格外干净，蓬松的白发被风掀起一角。
　　他抬眼，淡蓝色的瞳孔像两片易碎的玻璃，没说一句话，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分班名单上，直勾勾盯着那一行字。
　　“高一9班，宋云归。”

　　宋云归抬头看了会天空，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寻找着高一9班的教室。
　　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抛着篮球跟朋友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无意间瞥向宋云归的方向，手中篮球被朋友成瑞拍落在地也没注意。
　　“秦哥，看什么呢？”成瑞好奇的张望。
　　“没什么。”秦舟一把推开成瑞快要贴在自己肩膀上的头，淡淡回复道。

　　篮球砸地的闷响混在人群的嗡嗡声里，宋云归下意识地抬头，目光穿过熙攘的人潮，直直地落在秦舟身上。
　　那双淡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几乎看不见的石子，转瞬即逝。
　　他没有移开视线，反而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静静地看着秦舟和成瑞，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对视上的那一刻，秦舟淡淡挪开目光：“别在走廊上拍球，先教室吧。”
　　“哦，好。”成瑞把胳膊搭在秦舟肩上，好奇地回头看了几眼宋云归，“秦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白头发的还怪好看的。”
　　“你喜欢？”秦舟漫不经心反问。
　　“那倒不是，这种小瓷娃娃一样的人我可hold不住，况且我喜欢漂亮妹妹好不好，对男人没兴趣。”
　　刚买完饮料的林之御跟上他俩的步伐，把秦舟爱喝的冰红茶丢给他，他和成瑞一人拿着一瓶可乐。
　　猛灌了一口，林之御才缓缓开口：“昨天金姐让我们仨来处理档案的时候，不是说我们班会有一个白化病的男生吗，让我们多关照一下，就是他吧？”
　　秦舟“嗯”了一声。
　　成瑞：“秦哥，要去关照新同学吗？”
　　“关我屁事，走了。”秦舟一把甩开他的手，走在前面。
　　“诶，秦哥，你走那么快干嘛，还没到时间呢。”

　　秦舟的目光只是短暂的停留，却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破了宋云归平静的表面。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手里的学校分布示意图，指节微微泛白。
　　宋云归缓缓垂下眼，将那份分布图折好，小心地放进校服口袋里。但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再集中在周围的环境上，秦舟的身影在他的视野里挥之不去。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思绪。然后，他才转身，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走进教室时，他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找到秦舟的位置时，停留了片刻，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情绪，只是静静地走到第一排的座位前坐下，拿出书本，却没有立刻翻开，而是回头看向了最后一排和自己的座位形成对角线的秦舟。

　　正准备趴着睡觉的秦舟察觉到他的视线，蹙了蹙眉，毫不避讳的回看他，满脸写着“你有事吗”四个大字。
　　与秦舟目光相接的瞬间，宋云归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了视线，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试图掩饰内心的一丝慌乱。
　　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书本，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秦舟的一举一动。

　　见秦舟趴下，他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目光却依然停留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专注。他看着秦舟熟睡的侧颜，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淡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宋云归轻轻扬了扬嘴角，回过身子望向窗外。
　　世界仿佛给他隔上了一层起雾的玻璃罩，身边的一切他都看不真切。

　　除了他。

　　班主任抱着一堆资料过来了，是一个穿很潮流的中年女人，带着鸭舌帽，穿墨绿色卫衣和破洞牛仔裤，单看穿着打扮和气质，还真让人看不出来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同学们好，我叫金秋萍，是你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金秋萍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她的名字，往椅子上一坐，拿着自己装着茉莉奶绿的保温杯喝了几口，笑容和蔼的看着面前这群小兔崽子。

　　“卧槽，金姐今天这穿搭不错啊，我喜欢。”
　　成瑞激动的搓了搓手心，伸脚踢了一下隔了一条走廊的秦舟。
　　秦舟没搭理他，扭过头继续睡觉。

　　金秋萍是秦舟的邻居，小时候爸妈常不在家，都是把他丢给金秋萍照顾的，金秋萍是个不靠谱的，任性洒脱一辈子了，当真算得上是特别有个性的人。
　　秦舟现在这副懒散桀骜的样子，四分怪父母的忽视，六分则靠金姐的“熏陶”。

　　“我没什么要说的，待会有校长电视讲话，你们听完就可以了，那个第一谁来着，赵晴是吧，你先当个临时班长负责一下，现在要二十个男生去一楼领下书，女生来帮忙发。”
　　金秋萍随机点了些男生女生去发资料，其余的都交个赵晴去办，自己喝着奶茶开始看手机。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签名时间了，秦哥你的印章呢，我帮你把名字写了哈。”坐在秦舟前面的林之御拿出自己和秦舟两个人的印章，开始在书上盖名字。
　　没一会，金秋萍把多媒体打开，调到校园频道，校长坐在广播室进行电视讲话，内容也就是什么新学期新气象，高中不比初中了，要好好学习，还有学校的规章制度。
　　金秋萍闲校长无聊啰嗦，拍了张照片证明9班在听后，就让班上的人整理好书后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
　　“老班万岁！”
　　“女神！我爱你！！！”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金秋萍随意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后，教室里基本全都趴了下去。

　　校长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宋云归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完全没有注意到校长在说什么。
　　他的视线一直锁定在秦舟身上，看着他随着校长的说的偶尔动一下，心中竟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感觉到周围安静了不少的秦舟微微动了动，起身环顾了下四周。
　　什么情况？
　　秦舟打了个哈欠，撑着手看了一眼多媒体上校长的大脸，嫌弃的挪开视线，却又和第一排的宋云归对上目光。

　　秦舟：？
　　不是，他是偷窥狂吗，一直看我干嘛？

　　秦舟就这么看着他，轻轻抬了抬下巴。
　　宋云归这次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反而也学着他的样子微微扬起下巴，直直地看着秦舟，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桌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秦舟若有所思：他挑衅我。

　　得到结论后秦舟冷笑一声，没有搭理他，趴下继续睡觉。

　　秦舟的笑容像一道阳光，瞬间穿透了宋云归所有的伪装和防备。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他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看书，耳朵却微微泛红。

　　目睹了全过程的金秋萍：？

　　不是，这位白发小哥哥，你红什么耳朵啊？那位同学在对你冷笑诶！
　　还有秦舟这臭小子，人家明明是想跟你交朋友，你干嘛一脸挑衅的表情啊。

　　金秋萍默默喝了口奶茶，严肃的思考着。
　　这是一种新型的交友方式吗？看来我还是没跟上他们年轻人的步伐，果然是老了。

　　等校长讲完话后，金秋萍缓缓坐起身：“都醒一醒啊，来，醒了的人把你们周围还趴着的拍醒，待会寝室行李还没收好的可以直接去收拾，走读的和已经收好了的就先去食堂吃饭，现在是十一点半，下午两点半教室集合，能做到吗？”
　　“能！”
　　“行了，去吧。”
　　教室里的人一哄而散，秦舟慢悠悠伸了个懒腰起身，踢了踢成瑞的椅子，一只手随意搭在林之御肩上。
　　“打球去呗。”
　　“先去吃饭吧，秦哥，不然你胃受不了。”林之御倚靠在秦舟的桌子旁，看向他回答。
　　“对啊，秦哥，反正时间还早，先去吃饭吧，我可听说北城一中的饭巨好吃！”成瑞满脸兴奋的站起来，从包里拿出新买的勺子。
　　“服了你了，还买个勺子吃饭。”秦舟噗嗤一笑，踢了踢他的椅子，“那就吃饭去吧。”
　　“行，瑞子，带上你的破勺，走。”
　　“得嘞。”

　　食堂里人来人往，宋云归却一眼就看到了秦舟。他正和朋友有说有笑地挑选着食物，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你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宋云归呆呆地看着秦舟，手中的餐盘不知不觉已经被阿姨盛满了，身后的人催促着他离开。
　　他回过神，端着餐盘离开队伍，视线却还停留在秦舟身上。
　　秦舟趴在窗口上跟阿姨搭话：“阿姨，多来两块糖醋排骨呗。”
　　食堂阿姨大勺一挥，多给他打了两块排骨：“臭小子，别人都是三块，就你搞特殊，走走走。”
　　“谢谢阿姨。”秦舟心满意足端着餐盘离开，坐到成瑞提前占好的位置上，三人边吃饭边聊着天。

　　看着秦舟和食堂阿姨熟络的样子，宋云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秦舟身上有种他所没有的鲜活与热情，像一束光照进他的世界。
　　他犹豫了一下，端着餐盘朝秦舟走去：“这里没人吧？”
　　秦舟：？
　　秦舟对面的成瑞：？
　　秦舟旁边的林之御：？
　　还有秦舟斜对面误入镜头的路人小哥：？

　　四人齐刷刷看向他，表情几乎一模一样，满脸写着：“你觉得呢？”
　　宋云归一愣，尴尬的低着头，他只注意到了秦舟，没看见身边还有其他人。
　　路人小哥：“那个，那个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慢慢吃，哈哈哈哈。”
　　说完端着餐盘跑的飞快。
　　其余三人：...？

　　见他们愣住，以为他们不愿意，端着餐盘准备离开，却又有些不甘心地停下脚步：“我……我可以坐这里吗？”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哈哈你坐我这，别客气，来来来，”成瑞干笑两声，帮他把桌子简单收拾了一下，坐到路人小哥的那个位置，“小瓷娃...不是，同学，请坐。”
　　宋云归顺从的坐在了秦舟对面，不时用余光偷瞄他：“你……叫秦舟？”
　　秦舟低着头吃着饭，没有过多把目光停留在宋云归身上，随意“嗯”了一声。
　　“我叫宋云归。”
　　秦舟又“嗯”了一声，以此表达自己知道了，低着头看不出神情。
　　宋云归轻怔了下，确认秦舟没生气，微垂的睫毛掩住眸底翻涌的暗芒，坐下后捏着筷子的指尖发白，盯着他餐盘里的糖醋排骨：“你很喜欢吃这个？”

　　秦舟筷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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